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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條(下)

2024-09-05 18:43:50 作者: 海青拿天鵝
  我頗是詫異。

  只見雲琦看上去風塵僕僕,似乎才從外面回來。身後跟著兩名侍衛,加上獄卒,一共四人。

  他走到牢房門前,看了看案上:「書譯了多少?」

  我著實不曾料到他這般好學,竟半夜來查看。

  「有許多了。」我將手暗暗攥到袖緣上,不緊不慢地說,「堂兄怎這時候來了,不知當下是何時辰?」

  「快到子時了。」雲琦道,「我放心不下,故來看看。」

  我頷首,又問:「堂兄大半日不見人,不知去了何處?」

  雲琦顯然不耐煩與我說廢話,道:「你將書稿給我看。」

  我無奈,指指案上一沓寫好的紙,道:「堂兄也看到了,我寫了這麼許多,不過都是些散亂的。這書中有些關節,並非光譯出來就能看懂,堂兄不若且進來聽我細說,待我一一指明,也省得堂兄拿回去看不明白又走回來。」

  雲琦猶豫了一下,似覺得有理。

  他的目光在我手上和腳上的鐐銬上轉了轉,少頃,讓獄卒打開牢門。

  他走進來,彎腰拿起案上的紙,看了看。

  果然,他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你這寫的是什麼?」他皺眉道,「亂七八糟,語句全然不通,當我不識字?」

  我仍不緊不慢,一臉無辜:「書上就是這般寫的,我不過直譯。」

  雲琦正要說話,我打斷道:「堂兄有所不知,此乃雲氏先祖設下的機關。這書既是秘藏,自不願與人知曉,那異體字不過是第一層防範,還有第二層,乃是字序,尋常人不得要領,看上去只會以為是一堆文墨不通的亂字。」

  雲琦聽得這話,終於耐下了性子。

  我看著他走到我面前,正待坐下,忽而道:「慢著。」

  雲琦看向我,我笑了笑:「堂兄,這地面髒得很,莫不怕弄髒了堂兄的衣裳。」

  他低頭看了看地面,露出嫌惡之色,隨即看向身後的獄卒。

  獄卒忙道:「是小人疏忽,待小人去為大夫取坐墊來。」

  說罷,他忙走出牢房。

  雲琦站在原地,卻是過了好一會,也不見那獄卒回來。

  他往外面望了望,有些不耐煩,對牢門外的侍衛道:「他怎去了這麼久?你去看看。」

  侍衛應下,往外面走去。

  未幾,外面傳來些響動,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見雲琦往那邊看,我又笑了笑,道:「堂兄若是著急,我先給堂兄講講。」說罷,我朝他伸出手。

  雲琦將手中的紙遞給我。

  我突然暴起,拽住他的手臂,往地上一個猛摜。

  雲琦猝不及防,痛呼一聲,被我帶著重重摔倒在地上。

  外面的那個侍衛回神,忙拔刀衝進來。

  「將刀放下!」我將袖緣里取出的薄刃抵著雲琦的脖子,「否則我要他狗命!」

  那侍衛大驚,定在原地。

  「雲霓生!」雲琦雖被我制著不敢動,卻仍梗著脖子喊,「你做甚!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將那薄刃往肉里又抵了抵,雲琦一下說不出話來。


  那侍衛拿著刀,神色不定,進退不得。

  阿桐手上的鐐銬早已經被我用銅絲打開,此時也不再假裝,從榻上起來,一把將侍衛手裡的刀奪下。

  「霓生,」雲琦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倨傲,聲音放得平和,「你要出去是麼,你放了我,我帶你出去。」

  我笑了笑:「哦?」

  這時,只聽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似好些人衝進了石牢里來。

  雲琦的神色倏而一振。

  「夫人?」一個聲音傳來,竟是程亮。

  我應一聲,未幾,他和幾個人的身影出現在牢房前,身上都穿著明光道軍士的衣裳,其中一人,是呂稷。

  雲琦睜大眼睛看著他們,面色又變得灰敗。

  「夫人!」程亮見到我,神色一松,忙與眾人上前來,將那侍衛和雲琦都拿下。

  我也從地上站起來,他忙上前,用鑰匙給我解了鐐銬。

  「你們如何進來?」我問,「牢獄的守衛呢?」

  「都收拾了。」程亮道。

  「女君放心,」呂稷在一旁道,「我這幾個兄弟的本事都是曹先生親自教授,蔣亢手下的人奈何不了我等。」

  我頷首。

  這時,一人走上前,將兩身明光道軍士的衣服遞過來,我和阿桐各自接了,穿在身上。

  程亮又將一隻包袱遞過來,我看去,只見這正是我的行囊。我忙打開看,只見我那些日常備用的各色物什都在裡面,心中不由一喜。

  「夫人,」呂稷道,「這些人,如何處置?」

  我看向雲琦,他和侍衛都被刀指著,站在牆邊,看著我,面色發白。

  「霓生,」見我走到面前,雲琦隨即開口,聲音頗是緊張,「我是你堂兄,你不可胡來。」

  我笑了笑,從阿桐手裡把刀拿過來,撫了撫刀背。

  雲琦的臉色又是一緊。

  「我做人,一向有德報德有怨報怨,你雖是我堂兄,亦在此例之內。」我說罷,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堂兄對我無情在先,也莫怪我無義才是。」

  雲琦變色,身上顫抖起來,忙道:「我先前說的話都是唬你!霓生,我只想要那些典籍,從不曾想過要你性命!」

  「是麼。」我將刀刃往前送了送,「如此說來,那些典籍都在堂兄手上了,還請堂兄現在就帶我去取回來,若少了一本,莫怪我不客氣。」

  「不在我手上!」雲琦被刀刃逼得頭貼在牆上,忙又道,「我手上只有這五本!剩下的還在蜀地!」

  我冷笑:「你以為我會信你?」

  「我說的都是真的!蔣亢那匹夫只替我取了這五本來,說事成之後再將剩下的給我!」雲琦說著,聲音哀求,「霓生!這些書只有你能看懂,我若都有,定然都交給你譯出來,又何必只拿來區區五本?你須信我!我若有半句假話,碎屍萬段不得好死!」

  我看著他,少頃,又瞥了瞥阿桐。

  阿桐點點頭。

  我把刀收了,吩咐道:「綁起來。」

  眾人應下,取來麻繩,將雲琦和侍衛捆了。


  我打開包袱,從裡面取出一隻瓶子,倒出兩隻小丸來。

  這是我近來無事新研製的,融合了迷藥和啞藥,能讓人服用之後昏睡過去,就算醒來也不能說話,適合保密,用途甚廣,只是還沒有在人身上試過。

  雲琦著過我的道,自然明白了我要做什麼,瞪著我:「你……」

  我不由分說,上前就掐住他的嘴,將藥丸塞在裡面,迫他吞下去。而後,又以同樣的方法餵了他的侍衛。

  雲琦隨即咳嗽嘔吐,似拼命要把藥碗吐出來。

  「堂兄放心好了,這不是上次給堂兄吃的金泥玉屑散。」我緩緩道道,「這叫穿腸爛肚丸。」

  看著雲琦稍稍松下的神色又變得驚疑不定,我頗是滿意。

  「這穿腸爛肚丸麼,顧名思義。」我說,「乃是金泥玉屑散的姊妹藥,不過效用慢了許多,須一個月方可出效。它在那金泥玉屑散的方子上加入了百越之地獨有的蠱毒,若一個月之後不得解藥,服藥者便會穿腸爛肚而死。」

  二人聞言,隨即面無人色。

  「雲霓生!」雲琦咬牙罵道,「你竟這般歹毒!雲氏列祖列宗若泉下有知,定不會饒你@」

  我說:「是麼,他們若來找我正好,我可問問他們,你為奪家財不惜謀害堂妹,該當何罪。」

  雲琦還想再罵,聲音突然啞了下去,少頃,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我,神色驚恐。

  我笑了笑:「堂兄莫慌,這不過是穿腸爛肚丸的副症,過個兩三日便好。堂兄也不必憂心性命,你我到底是手足,接下來的日子,我會讓人好好盯著堂兄,若我不曾聽到半句堂兄的不是,自會給堂兄捎解藥來,一月一次,絕無食言。」

  雲琦的額頭上沁出了汗來,喘著大氣,未幾,眼睛一閉,昏了過去。

  他旁邊的侍衛也一樣,待我起身時,二人已經不省人事。

  「這兩人怎這般無用。」程亮訝然,「這便嚇昏了過去?」

  我說:「不過是藥效罷了。此地不可久留,我等須速速離開。」

  眾人皆應下。

  「霓生,」阿桐忽而道,「隔壁那個二王子,他方才一直看著,如何處置?」

  我看向隔壁,司馬斂正坐在榻上看著我們,目瞪口呆。

  見我看過去,他忙縮到被子裡:「我什麼也不知曉,莫殺我!」

  我微笑,讓人將他牢門打開。

  「我不殺大王。」我說,「不過大王莫非就甘心留在這石牢中,生殺由人?」

  司馬斂一愣,看著我:「何意?」

  我說:「大王恨張彌之,是麼?我也恨他,我不但可幫大王殺了他,還可幫大王拿回東平國,堂堂正正地做東平王,大王以為如何?」

  司馬斂目光一動,盯著我。

  「你……」他說,「我憑什麼信你?」

  我說:「大王不信也無妨,出了這個門,我便與大王無瓜葛。不過張彌之勾結蔣亢,殺定了大王,還望行刑之時,大王切莫後悔。」

  說罷,我轉身便要走。

  「我信!」司馬斂突然大叫一聲,掙扎著從榻上下來,目光大亮,咬牙切齒,「我隨你們走,殺了張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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