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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戰(下)

2024-09-05 18:43:55 作者: 海青拿天鵝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又看了好幾遍,確定這真是公子的字無疑,方才終於喜上心頭。

  「這是怎麼回事?」我忙將那送信人拉到偏僻之處,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問道,「你是何人?何時得到的信?怎知要來見我?」

  那人道:「小人王通,在鄉間經營客舍,一向為秦王傳遞消息。這鴿信是昨日送到了,另附了密信,上面說,若附近有了兵變,便來打探雲女史消息,將這空白的枝條交給女史。」說著,他又將一張字條拿出來讓我看。

  只見那上面的字混亂無序,且字形奇怪,確是我在秦王那裡見過的密信寫法。辨認了一會,我看明白,上面說的與王通方才所言無異。

  我那顆仿佛被鐵箍捆得緊緊的心,此刻終於鬆了下來。

  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公子沒受大長公主脅迫,而雒陽的變故,是秦王和公子將計就計,給諸侯們設下的一個局。

  而這鴿信,恰恰印證了秦王耳目散布之深廣,就算我的消息沒有傳到雒陽,諸侯這邊的一舉一動,他也已經看在了眼裡並有所安排。

  我早覺得奇怪,這狐狸怎會這般愚蠢,被大長公主和一干諸侯玩得團團轉。原來又玩了一出計中計,為了演得夠像,還把我和公子也套了進去。

  看著那字條,我捏在手裡,氣極反笑。

  爺爺個狗刨的秦王,竟是又坑了我一回。

  此番回去,若不教他連本帶利還個乾淨,我雲霓生三個字從此倒過來寫。

  王通看著我的神色,愕然:「女史,這信……」

  「這信我閱過了。」我恢復平靜,看著他,「秦王那邊可還有別的消息?可曾告知你何時攻打諸侯?」

  「不曾,」王通道,「小人只管通報滎陽的消息,那邊極少來信,這兩月唯有當下這信而已,知道雲女史就在城中,小人便匆匆趕來了。」

  我沉吟。公子必是從程亮那裡得知了我的計劃,知道我要策動東平國和明光道造諸侯的反,必定經過此地,故而將這消息傳給王通,讓他在這裡等著轉交與我。既然雒陽已經做好了局,諸侯也已經動了起來,那麼動手的時機就在眼前。

  這消息送來頗是及時,眼下看來,去雒陽便沒有了必要。

  我心潮澎湃,忙讓兩個隨從停下待命,帶著王通去找老張。

  不料,還未走出幾步,我忽而聽到鼓角之聲,頗是浩大,似乎是從城外傳來。

  我一驚,正疑心莫非什麼地方出了大紕漏,諸侯的回馬槍竟這麼快殺到了?正要找人問,卻見呂稷匆匆走來。

  「女君!」他滿頭大汗,神色焦急,「司馬斂率軍出了城,攻打滎陽去了!」

  我一驚,忙問:「攻打滎陽?他怎突然如此?」

  呂稷用袖子擦一把汗,道,「是濟北王世子!司馬斂聽他說,當下滎陽是個空城,裡面只有大長公主和一干諸侯家眷,司馬斂便即刻率兵去追,攔也攔不住!」

  「滎陽?」王通神色驚詫,忙道,「據小人所知,滎陽並非空城。濮陽王等所率先鋒五萬人開拔,剩下十餘萬人仍駐在滎陽,何來空城之說?」

  我心頭沉下,擔心什麼來什麼,這司馬斂果然還是惹出事端來了。

  「女君,」呂稷道,「東平國和明光道兵馬加起來不過九萬,不敵諸侯,之所以取下索邑,是為了借著天險和人質與他們對峙,延緩攻勢,等待與秦王合擊。先前攻下索邑之時,我等故意放人往滎陽通報,既然諸侯大軍還在滎陽,當下說不定已經向索邑派兵。司馬斂貪功冒進,一頭撞進去,只怕要有去無回。」


  我沒接話,問:「老張何在?」

  「老張正趕往城前,勸司馬斂收兵。」

  「薛尚何在?」我又問。

  「薛尚不知所蹤。」呂稷道,「司馬斂許諾破城者,士卒賞五金,伍長十金,行長二十金,將官百金,爵位加升一級。」

  我沉吟,薛尚好巧不巧,在這個時候失蹤,無論是死是活,恐怕也與司馬斂脫不開干係。薛尚好歹是他剛認下的岳父,行事乖戾偏執至此,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女君,」呂稷道,「老張說,司馬斂只怕不會聽進他的話,不過他對女君那讖諱之術有幾分敬畏,恐怕只能讓女君若以鬼神之言相勸,他或許會聽從。」

  我瞭然,思索片刻,淡笑:「倒也不必如此。」說罷,我轉向王通,道,「你是滎陽本地人?」

  「正是。」王通道,「小人祖輩皆在此地。」

  我說:「我聽聞十幾年前黃河大澇,曾衝出一條河道,經過滎陽城邊通到索水來。後來水退了,那河道便也廢棄了,可有此事?」

  王通訝然,道:「正是。那河道現在還在,只有鄉人知曉,平日造屋掏掏泥沙。」

  「可通行麼?」

  「可通行。」王通道,「不過這故道時寬時窄,兩旁還生了許多草木,濃得很,有一人多高。」

  我頷首:「要的就是這般。」說罷,我轉向呂稷,「老張何在?帶我去找他。」

  索邑城前,人頭攢動,東平國數萬大軍已經整裝,正踏著浮橋分批過河。火把光匯聚如海,頗是壯觀。

  我和呂稷好不容易找到了司馬斂,只見他立在戰車上,一身金甲威風凜凜。濟北王世子捆了個結實,被人揪著坐在一匹馬上。

  老張帶著一干明光道的將士攔在車前,正振振有詞地說著什麼。司馬斂一臉不耐煩,兩邊對峙著,頗有些緊張的意味。

  見我來到,司馬斂冷笑:「你也來勸孤收兵?」

  我說:「非也,我新得了些消息,特來告知大王。」

  說罷,我將公子的鴿信拿給他看,司馬斂閱過,神色大悅。

  「如此說來,秦王那邊無患?」他問。

  我說:「正是。」

  司馬斂笑一聲:「待孤破了滎陽,便斷了諸侯後路!而後與秦王東西夾擊,可畢其功於一役!」

  我頷首:「大王高見,我等就在索邑迎候大王凱旋。」

  說罷,我教一臉愕然的老張等人讓開道路,與司馬斂拜別,目送他意氣風發地過河,往滎陽而去。

  「女君,」呂稷不解地問,「為何不將滎陽仍有諸侯兵馬之事告知他?」

  我沒答話,看向老張,正色道:「今夜,明光道的弟兄恐怕還須再辛苦一番,往滎陽一趟。」

  老張訝然:「女君也想攻打滎陽?」

  我笑了笑:「滎陽乃兵家必爭之地,連司馬斂這般貪生怕死之徒都身先士卒,我等豈可落後。」

  攻取滎陽之事,其實在看到公子的鴿信之後,我心中便已經打起了主意。

  司馬斂雖胡鬧,但有一點,他想得不差。

  從前,我跟著公子到滎陽的大長公主行宮多次,熟識兩地間的地理變化。雒陽到滎陽,不過咫尺之距,中間有一處成皋關。此地不及函谷關之類的險要,卻算得通往雒陽的咽喉。當下我等占了索邑,已是斷了諸侯退往兗州的通路,只要秦王拿住了成皋關,諸侯便似進了口袋一般。


  秦王但凡有一點腦子,便會將收拾諸侯的戰場定在成皋關到滎陽一帶,而只要滎陽城被攻破,諸侯便再無庇護,勝算大增。

  至於濟北王世子說大長公主和諸侯的家眷都在滎陽,我並不覺得這有幾分真,不過頗佩服他膽大。

  他想必是聽了司馬斂那番痛恨的言語想出此計,反正生死未卜,不若博上一博。諸侯那邊的人,在得到索邑被攻下的消息之後,必定要在滎陽防備。司馬斂全無領兵之才,一旦失利,王世子便是他的護身符。

  老張聽了我的計議之後,神色開解:「女君之意,是讓司馬斂的大軍正面攻城,我等為偏師偷襲?」

  「正是。」我說。

  「可滎陽的城池頗是堅固,」老張道,「我等如何偷襲破城?」

  我眨了眨眼:「上次你在范縣做得那場幻術,□□還剩了些。出來之前我曾說要帶上,不知當下放在了何處?」

  那處河道雖隱蔽,但與大路相較,遠了不少,要想趕得及時,便須得騎馬。

  故而此番行事,貴快而不貴人多。我讓老張領著明光道大部分人留在了索邑,只挑選了精壯之士,由我和呂稷率領,騎馬前往滎陽。

  月亮已經西斜,天邊露出微光。四野靜謐,連雀鳥也並未醒來。

  如王通所言,那條舊河道兩旁長滿了灌木和高草,人馬經過,可全然遮得看不見。這河道遠離大路,在鄉野和荒坡間經過,時而躥出狐狸等野物,可知人跡罕至。

  「女君對這河道怎這般熟悉?」走了一段之後,呂稷忍不住問我。

  我說:「從前來過。」

  「從前?」呂稷訝然。

  我笑笑,沒答話,只示意他噤聲。

  耳邊,儘是馬蹄踏在沙土上的聲音,恰似許多年前。

  那是我第一次跟著公子去滎陽的時候,他非要我跟著他溜出宮,到野地里去騎馬探險。

  我那時只想著舒舒服服地享受行宮裡的精緻生活,對他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很是看不上,但他一意孤行,在發現了這條舊河道之後,頗是興奮,策馬跑了許久,直到我謊稱腹痛,要回行宮裡歇息才作罷。

  我仍然記得回到雒陽之後,有一天,他拿著一本不知道哪裡找來的書給我看,興致勃勃道:「霓生,這便是那河道的來歷,可通到索邑!」

  我嘖嘖讚嘆:「原來如此,公子果然淵博。」一邊夸著,一邊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真是歲月靜好……

  「女君。」呂稷的聲音忽而將我的思緒打斷。

  他指指遠處:「滎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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