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氣衝出門的景初直到跑下樓,才發現自己這身格格不入的裝扮,軟拖搭配一條卡通圖案的闊腿褲,上身穿著件白T恤,因為打翻了茶杯,身上還濺到了茶水。
「嗬,還真是一不小心走到了時尚前端。」
景初自嘲一聲,這穿著也不敢朝外面走,只能乖巧地坐在樓下小花園裡,給人營造一種半夜下來散步吹風的假象。
心有氣,有不甘,目光卻總是控制不住想往入門處看,每一次燈一亮,她的呼吸就跟著屏住,一旦出來的人不是陳修染,她便開始罵——
「哼!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喲,小姑娘,在這裡罵人可不好啊。」
景初都沒意識到自己身旁多了一個陌生男人,這男人猛地一出聲,景初被嚇了一跳。她慌忙起身後退幾步,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
「和家裡人吵架了?」
男人連著追問兩句,還有那種上下打量的奇怪眼神,一下子把景初給噁心到了。
這麼晚,周圍又一個人都沒有,雖說是高檔住宅區,也難免混進一兩個流氓,短短數秒鐘,景初就已經把眼前這個人設定為壞人了。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喊了!」
該死。
進來的時候沒有看仔細周圍,小花園就只有一個出口,還是在這個奇怪男人的身後,自己這邊離外圍還有一圈小綠植。
跳過去,可以但是有摔傷的風險。
她可是一個學畫畫的,不是學跳遠的,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種危急關頭,除了跳出去,她不知道正面突圍會不會有一個好結局。
想到這裡,景初咬咬牙往外一跳。
「喂!小姑娘!」
「啊……噝……」
陳修染從大門口走出來,聽見的就是這兩聲,辨認出景初的聲音後,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一把將蹲在地上的人小心扶起:「怎麼了?」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線,伴隨著腳上的疼痛,景初只覺得一陣陣的委屈和酸澀往外冒,哇地哭出聲來。
陳修染哪裡遇見過這樣的場面,景初說哭就哭的勁兒把他嚇愣了,他只得將人抱在懷裡輕輕哄著。
男人從小花園裡走出來,用手電筒晃了晃那一圈綠植:「這不是陳醫生嗎?小姑娘是你家的?這大半夜的不在家裡待著在這邊幹嗎?我也就是循例問一下,小姑娘就往外蹦。喲,看這哭的,摔疼了吧?」
「王叔。」
陳修染打了聲招呼。
來人原來是這個小區的保安,照例夜間巡視,沒想到碰見景初一個人坐在小花園這裡,上前詢問情況,卻把人家小姑娘給嚇著了。
「哎哎,陳醫生,這是你的親戚還是?這麼晚了,別讓小姑娘穿這麼單薄一個人跑到這樓下來,容易感冒。」
陳修染低頭看了一眼縮在懷裡的人兒,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表情平淡,可語氣里分明藏著寵溺:「給王叔添麻煩了,我以後會提醒她的。對了,她是我老婆,以後在遠景走動,還請王叔多照顧。」
「老婆」兩個字把景初怔得兩耳直發蒙,她藏在陳修染懷裡,僵硬得跟木偶似的,動都不敢動。他們只是訂婚,還沒領證結婚的,他怎麼就在外人面前這麼說呢?
果不其然,王叔很是驚訝,畢竟陳修染住在遠景的時間也不短,出入都是一個人,近段時間突然指紋信息多了一位姑娘,還以為是親戚,沒想到居然是老婆。
「陳醫生結婚啦!恭喜恭喜。」
「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帶她上去了,辛苦王叔。」
「好。」
陳修染扶著景初的肩膀,低頭輕聲問:「能走嗎?」
方才看摔得不輕,也不知道這會兒能不能走得動。
事實上,景初是真的崴傷了,即便能走,後面可能還會傷到筋骨。景初就是想著打腫臉充胖子,咬牙不承認,結果還是被陳修染給拆穿了。
他蹲下身,把褲腿掀起來一看,腳腫起來了,還說沒事沒事。
「你怎麼就想著跳出來呢?還是你以為自己身手矯健?」
「不是……」
景初委屈地撇著嘴:「這麼晚了,突然來個男的跟我說話,眼神也怪兮兮的,我覺得很害怕,所以想跑開。可是他把路口給堵住了,我就只能從邊緣跳出來,誰知道……」
「誰知道體重太重,蹦不高,所以撲了?」
陳修染俯身抱起景初,往電梯口走去,難得開了個玩笑,就把某人說成了大紅臉。
景初縮在他懷裡,雙手無處安放,緊緊攥著放在胸口處,小聲嘀咕著試圖甩鍋:「還不是被你氣到失了智……」
「你說什麼?」
陳修染沒聽清。
可景初不想再說了。
回到家裡,陳修染把景初抱到床上,借著敞亮的燈光打量了一下她腳上的傷,皺著眉:「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內,你這個腳能蹦蹦跳就算是幸運的了。」
「三個月?」
景初瞪大了眼睛:「這麼誇張的嗎?我以前也崴傷過,上藥酒一兩個星期就好了。」
「那也得看你傷在什麼地方,現在你的腳完全不能用力,一著地就疼是不是?」
「嗯。」
「等我一下,我去拿藥箱。」
景初乖乖坐在床頭,一動都不敢動,她看著腫處,完全想不到要三個月才能好透。接下來可怎麼辦?她變成瘸子啦!
屋子裡飄著一股藥酒的味道,景初盯著幫自己揉腳踝的陳修染,見他手法嫻熟,很是詫異:「你一個神經外科醫生,還會治腳傷的嗎?」
「這點,還算基本吧。」
「哦。」
沉默只會讓氣氛變得越來越尷尬,景初抿緊嘴唇,看著這個男人為自己上藥揉腳,不由得回想起一個多小時前的畫面,那時,她是不是有點凶過頭了?
陳修染把藥酒蓋上,抬起頭來時正好對上景初有些怔忡的目光,掃了一眼,發現她耳根通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景初回過神來,別開臉,不自然地開口道:「謝了,你快去洗手吧,不然滿手味道你又要難受了。」
這人可是有潔癖的,繼倒了滿桌子茶水讓他收拾殘局之後,現在大半夜又崴傷了腳,也不知道明天一早是不是有門診時間,景初心虛得連頭都不敢抬。
「如果我有些習慣讓你不舒服了,我會慢慢控制,早點休息,晚安。」
門關上,屋子恢復平靜。
景初垂頭看著腫成豬蹄的腳,慢慢縮成一團,把頭埋進抱緊的膝蓋間。
陳修染是早班,一大早就到了醫院,換好衣服便開始查病房。郭曉過來找了幾次,都沒有碰著面,經過護士站時提了一嘴,只是讓護士小舒幫忙看著,若有見到陳修染,告訴他一聲有事找,誰知小舒一臉神秘兮兮:「郭大夫,今兒可別惹我們陳教授了,他臉色沉得很呢。」
「臉色沉?」
一聽這話,郭曉立馬來勁了,他把筆往胸口衣兜一放,靠近護士台,挑著眉壓低聲打聽:「什麼情況?怎麼回事?」
小舒敲了敲記錄本:「上班時間,不能八卦。」
「喂,不帶你這樣的,這可是你先開的頭,怎麼,挑起了我的好奇心,這就不負責了?」
郭曉平日裡性格好,小護士們也愛和他聊天,所以比起其他醫生,八卦,他總是最先知道的那一個。
「陳教授今兒不是早班嗎?平時他都是踩著點到的,可今天足足提早了一個多小時,那會兒我剛換班,準備去食堂吃飯。」
小舒抬手在眼下比畫了一圈:「就這兒,都是黑眼圈,一看昨天就沒睡好。這新婚夫妻不都是你儂我儂的嗎?怎麼到了我們陳教授這裡,就變了。」
「嘖,小姑娘家家的,你懂什麼?」
郭曉往小舒腦門上推了一下,佯裝什麼都知道的樣子:「這新婚夫婦啊,晚上才有得忙,累是自然的事兒。行了行了,你趕緊工作,別忘了陳教授出現的時候知會他一聲,我都找他好幾次了。」
「好。」
陳修染訂婚的事情醫院裡的人都知道個七七八八,說是未婚夫妻吧,私下裡大家都默認成老公老婆,畢竟都住在一起了。
也多虧了郭曉這個大嘴巴,給陳修染營造了夫妻恩愛的畫面,斷了不少小護士的念想,也省得別人私底下亂說。
這會兒小舒說什麼黑眼圈啊,一晚上沒睡好,郭曉玩笑歸玩笑,可他心裡也知道,肯定不是因為那檔子事兒。
陳修染極少早到,還帶著臉色,指不定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
這邊,陳修染結束查房,又跟實習生討論了一下案例後,走到樓梯口聽見有人叫他,轉過頭便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郭晨,還有她旁邊的郝子義。
顯然,對方也沒想到會這麼巧遇見陳修染,一時間臉上的表情尷尬莫測。
「修染哥,好久不見。」
郭晨是郭曉的親妹妹,與陳修染也認識,小時候便喜歡纏在他身邊玩,後來出去念書工作,聯繫便少了。
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碰面。
「來找你哥?」
陳修染示意身後的實習生先離開,又看了一眼四周,並沒有發現郭曉。
「不是,我是帶子義姐來醫院看眼睛的,碰巧約了我哥吃午飯,修染哥,要不要一起?」見郭晨擠眉弄眼,陳修染瞥了一眼站在她身後從遇見起就一言不發的人,沉默了半晌,抬起手臂,借著看腕錶的動作收回目光——
「不了,我中午沒空。」
「哎哎,我說你這個人,手機怎麼老是不接,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了。」
忽然插入一道聲音,眼見郭曉像風一樣跑過來,直接橫插在陳修染跟郭晨之間,也把郝子義那痴纏的眼神徹底擋住了。
「手機落在辦公室了。」
郭曉背對著郭晨,動了動嘴唇,陳修染一眼就看懂是什麼意思——快走。
「楊主任正在找你,估計是有急事兒,快點過去吧。」
撒起謊來能面不改色的,郭曉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這會兒連郭晨都探出頭來,貼心道:「修染哥,你要是有事就先忙去吧,不打擾你。」
「嗯。」
陳修染點頭,雙手揣著衣兜轉身離開,從頭到尾,沒有多看郝子義一眼。
郭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換了張笑臉轉過頭來,語氣里含著驚喜:「喲,郝大小姐,這是多久沒見了?不是要在國外長居了嗎?」
早前接到妹妹郭晨的電話,說要來醫院,問能不能一起吃飯,本來也沒什麼,可聽到郝子義居然也一起,郭曉就慌了。
郝子義和陳修染可是萬萬不能碰面的。
兩個人當初分開時的場景,現在想起,郭曉都覺得頭皮發麻,現如今陳修染都有小畫家了,郝子義偏偏出現了。
「郭曉,好久不見。」
郝子義款款上前,聲線里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呢噥。與景初不同,郝子義常年練習芭蕾,身姿和氣質都非尋常人可比。
「下飛機的時候碰巧遇見子義姐,見她戴著墨鏡,就多嘴問了一句,我這才知道她眼角膜受損。反正我今天要過來見你,就跟她一起了。」
看著郭晨挽著郝子義的手臂,一派天真可愛的模樣,郭曉只覺得頭疼不已。
「郭曉,他是真的很忙嗎?」
郝子義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眼底露出審視和寒意,明顯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兒。
郭曉微垂眼瞼,摸了摸鼻樑:「修染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主任看重,常有案例要談,忙起來哪有什麼真真假假。」
「是這樣嗎?」
話雖是問句,但半點都不需要回答,郝子義口吻里的自嘲,別說是郭曉了,就連郭晨都聽懂了,一時間,郭晨尷尬地鬆開手,下意識地朝哥哥身旁站了站。
「時間不早了,你們還沒吃午飯吧?走吧,一起。」
「不用了,你們去吧。」郝子義轉而看向郭晨,微微一笑像個善解人意的大姐姐,「謝謝小晨陪我來醫院檢查。」
「客氣了,子義姐。」
「那這樣,我們就先走了。」
郭曉竟也半分想要推拉的心思都沒有,說完,拎著郭晨就往外走,走遠了這才低下頭警告她:「以後少跟郝子義接觸。」
郭晨再怎麼不明情況,回想陳修染的表情還有自家哥哥的反應,也都猜到了幾分,自言自語地嘟囔:「我哪知道你們都跟她鬧翻了……」
鬧翻?
用這個詞怕是不夠準確,有些人生來是為愛相遇,有些人是為利而分,郝子義當初就是選了最後一種,用極其決絕的方式離開了陳修染。
郝子義捏著病曆本的手慢慢攥緊,眼神里的失落尤為清晰,慢慢走近時仿佛電影裡的慢鏡頭,周圍的一切變得不重要,所有注意力都落在眼前站著的那個人身上,她的鼻尖微皺:「不是說主任找你嗎?」
似是料到了郝子義不會走,看見她時,陳修染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漆黑的眼裡滿是淡漠。
郝子義緩緩站定在他面前,抿著唇扯出一絲笑來:「說到底,是不想要見我吧?」
「畢竟無話可說。」
陳修染的回答,不留半分餘地,惹來女人的苦笑,是啊,這才是她認識的人。一個多月前,自己給他發微信,如果有已讀和未讀的話,她就不用眼巴巴盼了這麼長的時間。
到底,他從未將自己放在心上。
「你還跟從前一樣,把親近跟疏離分得一清二楚,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歸到疏離這一端。我給你發消息,你都沒有回,我看不見你的朋友圈,他們說你有女朋友了,我不信。修染,從前……」
「不對。」
陳修染打斷郝子義的話,將雙手從白大褂衣兜里抽出來垂在身側,看著她,目光平靜而堅定:「不是有女朋友,是有老婆了。」
遠景,書房。
「阿嚏……」
貿貿然打了個噴嚏,筆下的線條都受了影響,景初瞥了一眼窗台,她都把窗戶給關上了,怎麼就受涼了呢?
「哼,一定有人在罵我。」
晃蕩一下包成豬蹄的腳,這陣子可真是要隨了媽媽向芳給取的外號,老老實實地做生活中的廢物了。
早上起床單腿蹦躂著去洗漱,都能被陳修染訓斥一頓。
景初一想起來,就只想抱住腦袋,縮成一團。
因為腳傷了,能做的事情就更少了,景初生怕會給陳修染添麻煩,儘量單腿蹦著把該疊好的衣服疊好,該洗的杯子洗好。她記得他今天是晚班,就乾脆點了外賣,結果一等,等到晚上十一點人還沒回,發了微信也得不到回應。
媽媽向芳打電話來,問起兩人的相處模式,本以為隨便就可以敷衍過去,結果倒好,一下就被拆穿了。
「你在家裡是什麼樣子的,媽還不清楚嗎?我就擔心你什麼都做不好,給人家修染添麻煩了。」
「媽……是他要跟我交往,要跟我訂婚的,怎麼弄得好像我是個麻煩自己貼上去一樣?」景初的情緒不由得煩躁起來,「你看!像今晚,我知道他是晚班,回家再做飯肯定就晚了,我就點了外賣,結果倒好,人到現在都沒出現,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小初。」向芳不由得拔高聲調,「之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你先要照顧好自己,晚飯吃過了嗎?」
「沒有,吃不下。」
「這就不對了,你先吃,然後留一些等著修染回來幫他熱一熱。先照顧好自己,才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你們不比尋常夫妻,沒有多少感情基礎,若一上來就這麼多矛盾,將來怎麼把日子給過下去?」
原先打這通電話不過是聽到些風聲,想要探一探景初這邊知不知道消息,聽著景初說話的語氣就知道,陳修染並沒有把工作上的事情帶回家。
猶豫片刻,向芳委婉開口:「醫院的工作環境很複雜,普通門診也就罷了,但修染在的是神經外科,挑戰係數最高的系別之一。這醫患關係也罷,同事關係也好,都有得頭疼。修染的性格跟你那咋咋呼呼的樣子可不同,他成熟穩重,即便遇到了什麼棘手的,怕是也沒有回家跟你提起過吧?」
「怎麼了這是?」
景初再怎麼粗心,也聽出了向芳話裡有話。
難不成陳修染前幾天心情不好,是因為工作上遇到了什麼事情?
「說起來,好像有那麼一天晚上,他心情不是很好,還責怪我沒有把取下來的衣服摺疊好帶回房間。」
「我也是跟你婆婆聊天的時候聽她提起的,說醫院最近有個棘手的案例,患者都轉了好幾家醫院,沒人敢接。修染看不下去,主動攬下這個燙手的山芋,為此神經外科的主任還和他吵了一架。」
「吵架?」
景初吃了一驚,這可不像是陳修染的風格。
「那可不是,這現在的醫生啊,大部分都是怕承擔風險,修染做這個決定,可沒少讓你公公婆婆頭疼。」
「我一直都不知道……」
景初握著電話,低聲自責。
自從跟陳修染在一起,日子好像變得特別快,最初的尷尬和不自然,後來逐漸被一些莫須有的事情轉移了注意力。
對於他工作上的事情,她極少過問,甚至這一次都沒有發現他情緒上的不對勁。
儘管不承認,可事實就是,她一直在給陳修染添麻煩。
「所以啊,你有空要多關心修染,這樣你們才不會只有小吵小鬧。小初,感情是慢慢培養起來的,沒有理由說你不付出就會有收穫。」
「我知道了,媽。」
景初掛斷電話,在沙發上坐了很長時間,拿出手機翻了翻這些日子她在微博上連載的故事,不知不覺中,她對陳修染有強迫症和潔癖的意見越來越大了。
就連粉絲都說,快分辨不出這是真的狗糧,還是抱怨了。
有聲響,景初偏頭就見陳修染開門進來,兩人目光對上,他也有些驚訝:「還沒睡?」
「你吃過飯了嗎?我給你發微信你也沒有回我。」
陳修染換好鞋子進屋,解開襯衫領口的兩顆紐扣,走近時很自然地把臂彎搭著的外套放在沙發把手上。
「辦公室里的充電線壞了,一天都沒充上電,後來有個手術會議,一開就是幾個小時,都沒來得及藉手機給你打個電話。」
景初坐在沙發上,抬著頭和陳修染聊天,目光不自覺落在他凸起的喉結上,她的心怦怦在跳:「哦,這樣,明天記得從家裡帶條好的充電線過去才行。」
「嗯,好。」
猛地發現餐廳桌上放著還未拆封的外賣袋子,陳修染眉頭緊蹙:「你不會是一直在等我,然後沒有吃晚飯吧?」
景初小聲解釋:「我哪知道你是晚班,怕你回來沒飯吃就點了外賣。誰知道你居然這麼晚……」
「我晚回來,你應該先吃的。」
一見陳修染皺眉,景初就心虛。
「我就是想等你一起啊……」
一句看似平常的話,說出口,兩個人都怔住了。景初不自覺地別開頭,卻怎麼都控制不了逐漸發燙的耳根。
陳修染眯了眯眼,復而喉嚨里發出一聲低笑:「以後,我都會跟你一起吃飯。」
至於外賣,這個時間點景初表示堅決不吃,陳修染也沒有勉強,給她沖了一杯熱牛奶便回屋洗漱了。
再出來時已是十二點半,景初居然還在客廳!
空氣中有沐浴露淡淡的香氣,瞅著那張清俊的臉龐,景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淺笑著邀請道:「能聊一聊嗎?」
陳修染有些驚訝,但還是走了過去,坐在景初身旁。茶几上放著的牛奶已經喝完,杯子也已經洗好了。
「你又單腿蹦躂著去洗杯子了?」
「嗯,沒事兒,小時候鬥雞遊戲我可沒少贏,這點平衡力還是有的。」
說起這個,景初就昂首挺胸的,還真是有點小驕傲。
陳修染笑著搖了搖頭:「那你說吧,這麼晚了,要聊些什麼?」
「不好意思啊,那天晚上我不該跟你吵架的,還摔門出去。」
先是認錯人,緊接著表演了一場拙劣的跳遠並崴傷了腳,景初都不想再提起那晚發生的事情了。
這會兒說起這事,陳修染足足過去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是我說重了。」
「那天我見你臉色不太好,是工作上太忙還是?抱歉,當時我不僅忽略了,還給你添麻煩。我從沒有問過你醫院裡的事情,這點是我做得不夠。」
景初會問起工作上的事情,陳修染稍感意外,他極少把工作上的情緒帶回家,那天實在是沒控制住。
沒想到現在景初會問起。
「突然夜晚談心,就是想問我這個?」
難得見陳修染說話帶著調侃的語氣,景初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支支吾吾小聲解釋道:「做得不夠,就要及時改正啊。」
「其實你挺好的了。」
陳修染雙手交叉搭在腦後,身子慵懶地靠在沙發上,閉著眼,感受著這一刻的鬆弛和舒適。
他很少有這樣的時間放鬆下來,在醫院,一有時間他便翻閱書籍和病歷記錄,就算是站在陽台上喝咖啡,心裡想的都是手術台上的事情。
在家裡,目光所及之處都想要收拾收拾,整理整理,時間就是在指縫間悄然流逝,怎麼都抓不住。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同之處,會有些小矛盾和摩擦,也是正常的事情。從前因為一個人生活,回到家裡也是打掃整理然後洗漱休息,不把工作上的事帶到生活中,便習慣了。」
陳修染自嘲地笑了笑:「這麼看來,我的日子是過得挺無趣的。」
「我也是啊,我的生活里就是線條、色彩、各種畫筆,還有腦海里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故事。有時候在畫室里,一畫就是一整天,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夜,總覺得有五百本書需要我去看,結果到頭來,一本都沒看完。」
兩個都覺得自己很無趣的人卻訂婚了,坐在一起聊天,人與人的緣分還真是奇妙得不可言。
「你是第一個打破我習慣的人。」
陳修染睜開眼,看向身旁坐著的人,難得主動伸手捏了捏景初的臉頰:「是有點麻煩。」
「說誰呢你。」
景初掙開魔爪,坐直身子,準備為自己辯駁一番:「我這個人,亂是亂,但是亂得有規矩。」
「又開始浪費我的時間,聽你強辯。」
景初:……
「本來這周日,我們神經外科有個聚餐,說好了要帶上你一起去,現在……」瞥了一眼某人包得跟豬蹄似的腳,陳修染搖頭,「恐怕要改個日子了。」
「聚餐有什麼重要的?你一直在轉移話題,這麼寶貴的時間你確定不跟我聊一聊醫院裡的事情嗎?」
就差雙手叉腰威逼了。
見景初這麼執著,陳修染也就說了一些,無非是與領導的意見不合,還有對醫患關係的擔憂。
從前只在電視裡看到的情節,居然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雖然有些專業術語景初聽不懂,但她明白,陳修染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憑著本心。
「冒險,本就是勇敢者嘗試的,不說輸贏。」
聽著這話,陳修染看向景初:「你不覺得我這個選擇很莽撞?不計後果?如果我失敗了,就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整個團隊都要因為我而受到批評。」
時間在空氣中一分一秒嘀嗒流逝,呼吸聲一輕一重,沐浴露的香味仿佛已經消散了。兩人看著彼此的眼睛裡,只剩下詢問與好奇。
忽而,景初歪頭輕笑道:「如果給你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接下這個患者嗎?」
「會。」
一秒都沒有猶豫。
景初拍著沙發:「那不就好啦!莽撞,是粗率不謹慎,假若給你時間思考,機會重來,你便會推翻這個選擇。但你沒有,這說明你是肯定自己這個做法,你對你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有些時候,考慮太多人的想法,反而會誤導自己。」
在讀書時期,陳修染就是這個性格,看上去溫文爾雅什麼事情都好商量,可在他認定的事情上,誰都別想勸服他。
後來進了醫院工作,上下對於他能力方面都是認可的,就是某些問題上的嚴謹度,總是讓人很頭疼。
就拿這一次的案例來說吧,都說他頭鐵,非要扛,郭曉也幫他分析了一下可能會出現的術後隱患,雖然郭曉嘴上說相信他,但還是會有擔心。
景初不一樣,她對醫學方面的知識一竅不通,她也不完全了解陳修染這一次是頂了多大的壓力,但她毫無保留的信任,還是很大部分穩住了陳修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