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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魔物

2024-09-06 09:30:01 作者: 今夕故年
  今夜的孟府格外的安靜。閱讀

  孟家雖然有錢,但府上主人少,孟雲夫婦也都不是窮盡極奢的人,府上下人並不算多,又兼之孟夫人體貼,今晨發了筆錢給府上的人,上至管事下至粗使小廝,讓大家回家去歇息兩日。

  下人們感激地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幾個本就孤苦伶仃無處可去的,孟夫人也和顏悅色地讓他們出去找樂子戲耍了。

  於是府上就只剩下孟雲夫婦兩人了。

  孟夫人也不知是用了什麼理由,將孟雲哄得一同在花園小涼亭里小酌。

  孟雲有點擔心:「你的病才剛好,今夜風有點涼,不如我們回屋裡去吧。」

  孟夫人今夜是特意梳妝打扮過的,螺黛描眉胭脂微粉,玉釵耳墜,腕間帶著玉鐲,整個人瞧著很是明艷。聽得孟雲的話,她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輕搖了搖頭。

  孟雲看著她,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初見的時刻,他有些懷念,唇邊不自覺露出一點真心的笑容來:「時光待卿不薄,卿卿仍如當年風采。」

  孟夫人微笑道:「當年孟郎許我描眉束簪長相守,一轉眼,又是許多年了。」

  孟雲愣了一瞬,描眉束簪?

  他何時同孟夫人說過這些情話了?

  孟雲絞盡腦汁想了想,沒想起來,只以為是自己忘了。不過孟夫人是從來沒騙過他的,他為自己的遺忘而感到慚愧,連忙端起酒杯,掩飾性地笑道:「是啊,也是好幾年了,來,與卿飲一杯。」

  他與孟夫人碰了碰酒杯,一仰頭,乾淨利落地一飲而盡。

  孟夫人眼神幽幽地看著他喝完,才抬手將酒杯抵在唇邊,以袖略掩,微微仰頭,也將酒喝完了。

  孟雲把玩著酒杯,品味了一下餘味,意猶未盡:「這酒以前未曾喝過,倒是滋味不錯。」

  酒杯被輕輕放置在小几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孟夫人輕聲道:「不過是普通的酒。」縴手將旁邊一卷畫軸取了過來,遞給孟云:「我請人畫了幅畫,孟郎且看看,可還能入眼。」

  孟雲並沒有接過畫軸,只覆上她的手,握著她的手一塊兒將畫軸打開。

  那是一副閨房場景,畫裡的孟雲正微微彎腰,替孟夫人描眉,梳妝桌擺著一對玉簪,一對玉墜耳環,還有若干飾物,精緻又漂亮。

  而孟夫人正溫柔含笑,一雙明眸凝著孟雲,看著他笨拙地捏著一支螺子黛,手足無措地替她畫眉。

  畫皮妖不虧是以「畫」立足於世間的妖,這畫畫得栩栩如生,孟雲只看著,都仿佛身臨其境,不知不覺就鬆開了孟夫人的手,喃喃了聲「卿卿」,便伸手去觸碰畫裡的孟夫人。

  他的指尖碰到了畫卷,那畫卷陡然一亮,畫面如水面波瀾涌動,盪起一圈圈的漣漪,將他整個人往裡拽!

  然而孟雲神色恍惚,絲毫沒有發現這詭異的景象,他像是不清醒的旅人,正踩入泥沼而不自知,眼底有一點兒痴迷:「卿卿真好看……我來替卿卿描眉……」

  孟夫人手一松,那畫卷也不掉落,就這般漂浮在兩人面前,將孟雲半隻手臂都吞進去了。

  孟夫人看著畫裡神色專注的孟雲,又看了看畫外恍惚失神的孟雲,眼底有一點兒濕潤,水光中隱約浮動著一點兒絕望,片刻後終於是朝著畫重新抬起了手。

  她將要碰著那畫卷的時候,一道劍氣倏地刺來,刺啦一下便毫不留情地將那畫卷從中間剖分開來——也將畫裡的孟雲和孟夫人一分為二了。

  畫卷上的光芒陡然消散,一切恢復平靜,急急往下掉。

  孟夫人神色大變,厲聲喝問:「誰!」

  那畫卷將孟雲半截手臂又吐出來了,孟雲被無形的力量一拉一松,一個踉蹌,險些兒一頭撞在亭柱上。

  孟雲清醒過來,不過他還來不及茫然發生了什麼,就看見孟夫人臉色瞬間蒼白,連胭脂都掩不住她的憔悴,唇微微一張,就噴出一口血來!

  「卿卿!」方才一個踉蹌,讓他離孟夫人有兩步遠,見孟夫人突然吐血委頓在地,孟雲不及細想,立刻就要過去將人抱起來:「你這是怎麼了?」

  「她這是要殺你!」

  沈知弦踏風而來,扯住孟雲一截衣袖,將他往身後一甩,長劍點地,目光灼灼地看著孟夫人:「孟夫人戕害無數生靈,偷得這幾年光陰,也該滿足了吧?」

  孟雲被他用力一甩,暈頭轉向,被緊隨而來的晏瑾略略一扶,他站穩之後才看清兩人樣貌,登時又驚又疑:「你們怎麼進來的?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他看見孟夫人唇邊的血跡,心裡著急,又要衝過去,沈知弦頭也不回:「攔住他。」

  晏瑾長劍一伸,雖未拔劍出鞘,但那氣勢也震得孟雲心頭一慌,腳步一頓。

  方才畫卷掉落時,恰好打翻了酒壺和小火爐,那小火爐是溫酒用的,炭火正燒著,此時被打翻就灑了出來。繪著孟雲的那半張畫卷浸濕了酒,碰著了炭火,立時便燃燒起來。

  火光明滅中,孟夫人的臉色越發蒼白了,她怔怔然地看著畫裡的孟雲消失在火光中,眼底的淚終於忍不住了,一滴滴落下來,淚珠砸落在地,仿佛玉珠碎成一片。

  「沒了,全沒了……」她哽咽著,一手撐在案几上,艱難地傾身過去,要去夠那畫卷,但她沒有力氣了,指尖與那畫卷不過咫尺,卻始終夠不著,反倒是小火花濺在她手背上,將她白皙的肌膚燙出來許多傷痕。

  淚水盈盈中,她絕望地朝孟雲望過去,再張口時竟是淒婉的唱腔:「描眉束簪兩恩愛,應許長相守……郎啊……」

  她渾身戰慄著:「莫負卿卿心啊……」

  她的聲音悽厲,孟雲被她這一嗓子喊得瘮得慌,一時居然有點怕,猶豫了一下,才試探性地往前一步:「怎麼了這是?」

  孟夫人像是已經聽不見他說話了,一聲聲重複地唱著那夜裡小畫眉鳥唱過的曲調,一模一樣。

  畫卷灰燼被風吹散得到處都是,孟夫人看著灰燼,聲音漸漸低了。有許多畫面一幕幕從她眼前飄過,有這些年的,有很多很多年前的。

  很多很多年前,她還只是一隻剛能修成人身的小畫眉,被畫舫里一個唱戲的姑娘養著,日日夜夜聽著姑娘唱曲兒,竟也學了兩嗓子。

  她剛能修成人身,對一切都很好奇。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樣,不能隨意化形的,她只有等那姑娘出門時才能悄悄變成人活動活動。

  某日她趁著姑娘不在時,又變成了人。身上的羽毛仿著平日所見的姑娘們,變幻成一條漂亮的裙子。

  今天外頭很熱鬧,姑娘一大早出門去,眼下傍晚了都還未曾回來,小畫眉無聊透了,悄悄地也推門出去了。

  只要不是特別奇形怪狀的妖怪,幻化出來的人形就不會太醜,小畫眉還是小鳥兒時就長得很漂亮,幻化成人形就更是好看,渾身透著靈氣,眼底懵懂更是讓人見了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

  她到底還是怕人,躲躲閃閃的,躲在角落裡好奇地看著這一切,誰知一位公子哥恰巧喝得微醺走過來,她躲避不及,與那公子哥撞了個正著。

  公子哥看見這位又怕又窘的漂亮姑娘,頓住了腳步,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突然開了竅,一個激靈就脫口而出:「疑似仙人來,嬌妍好顏色。」

  若是別的姑娘,此時只會暗笑他平仄不通韻腳不同,但偏生他遇著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畫眉,小畫眉懵懵懂懂地看著他,除了聽明白對方是在誇她好看,別的什麼都沒聽懂。

  當畫眉鳥兒時被誇了許多次,當人身時還是第一次。小畫眉很高興,立刻就對這位公子哥產生了極大的好感,不過她很快就看見養畫眉的那位姑娘婷婷裊娜地往房間裡去了。

  她心下一慌,顧不得許多,提起裙擺轉身就跑。

  公子哥顯然是從沒在畫舫里見過這樣膽小的姑娘,愣了一下,看著她快跑遠了才喊了一嗓子:「還未請教姑娘芳名,我名孟雲,不知明日——」

  小畫眉已經徹底跑不見影了,公子哥聲音頓住,半晌搖著頭失笑,醉意湧上頭,他站了一會,也便回家去了。

  往後種種事,就仿佛是水到渠成般的流暢。

  小畫眉變回鳥兒之後都仍舊惦記著那位公子哥,她耳朵很靈,那天也聽見了公子哥的名字,也聽到了他說「明日」,她在鳥籠子裡蹦來蹦去,每天都期盼著姑娘早些出門去,她好再變作人形去見孟雲。

  並沒有人發現一隻畫眉鳥兒的異常,而孟雲也一直以為她是畫舫里新來的姑娘,他在花叢里流連慣了,對著小畫眉,嘴上也沒個把門的,喝得醉時什麼話都說。

  可他平日裡見的姑娘都久經風月,懂得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對他玩笑話是從不在意,小畫眉卻不同,小畫眉將他酒至酣時每一句話都當真了。

  感情這種事,總是來得很突然,無法控制。小畫眉是在某天孟雲笑容滿面地說他要成親了的時候,才恍然發現自己的心思變了。

  與外界接觸越多,小畫眉就懂得越多,特別是在畫舫這種地方,該懂的不該懂的,她全都知道了。小畫眉小心翼翼地問:「可以不成親嗎?」


  為了她,可以不成親嗎?

  後面這句話她沒能問出口,因為孟雲很快就回答了她:「日子已經定下了,最近正忙裡忙外的,我也不能每日來這兒了。卿卿,你且在這好好的,若是缺銀子使,派人去孟府里找我說一聲便是。」

  畫眉兒抿了抿唇,她瞧見了孟雲眼裡不容置喙的堅定,心知光憑自己的勸說,是沒法讓孟雲回心轉意的。

  以前孟雲就曾和她說過,想取一位知書達理的賢妻。她見孟雲每日只愛流連花叢,還以為他是開玩笑,可誰知……

  她悶悶地應了聲好,目送著孟雲匆匆忙忙地離開,眼底掠過一絲遲疑。

  沉寂了兩天之後,小畫眉到底是下定了決心,離開了畫舫。

  小畫眉鬧了許久。

  從孟雲那兒,鬧去了他未婚妻那兒,鬧得頗為轟動,最後差點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

  正經人家哪裡看得上畫舫里出來的姑娘,幾方壓力之下,孟雲不得不當著眾人的面厲聲斥責小畫眉,讓她死心。

  小畫眉忍著淚,看著孟雲頭也不回地離開,看著孟雲最終成親,為另一個女人描眉束簪,心如刀絞,最後險些兒誤入歧途。

  之所以沒能誤到最後,是因為在她即將動手的前一刻,不死城的來人將她帶走了。

  「別再這塵世間徘徊了,與我同歸不死城吧。在那裡,你會很快樂的。」

  「快樂嗎……」百年前的小畫眉怔怔問,「我如今所有快樂,都只前繫於那一人身上,不死城……那裡真的會有我的快樂嗎?」

  「快樂嗎……」百年後的孟夫人喃喃,「都是假的……我從不死城逃出來了,我找到了他的轉世,為了讓我有個能見人的身份,我甚至不惜造了這麼多罪孽……」

  她身上有不死城的印記,只要她還是妖一日,不死城就能循著印記找到她。為了離開不死城,她不惜捨棄漫長生命,只換的幾年光陰,為了擺脫妖身,她不惜與魔物做交易,那魔物將她原身鎮壓著,她則為那魔物尋找食物。

  她這些年手裡染了多少罪孽,數都數不清,她終於將自己塑造成了孟雲最期望的賢妻形象,終於如願以償地與這一世的孟雲成了親,成了他的枕邊人……

  可她仍舊無法滿足,無法快樂。

  曾經她希望能嫁給孟雲,如今她希望孟雲能徹底屬於她。

  「為什麼總是去那些地方……你一直都這樣。」孟夫人終於拽住了剩下的那半卷畫卷,那畫裡的女子也被火光燎沒了半個身子,孟夫人緊緊地拽著畫卷,痛苦難過又絕望,「與我一起到畫裡去不好嗎?那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永世安寧,再不會分開……」

  雖然摒棄了妖身,但孟夫人還是能感受到畫舫里那位桃花兒不是常人,她的畫裡有莫名的力量,所以孟夫人才會去求畫,求得畫了,再配上在不死城學到的東西,將兩人一同困在畫裡並不是難事,可惜……半路殺出來個絆腳石,功虧一簣,將這一切都毀了。

  孟夫人發出悽厲嘶啞的喊聲,那半張畫卷陡然發亮,一團光芒將她整個人籠罩了起來,孟夫人身形逐漸縮小,最後被吞沒入畫裡。

  孟雲從震驚中回神,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到底是幾年夫妻,情誼不淺,他暫時拋卻了恐懼,不顧沈知弦兩人的阻攔,撲過去要撿那半張畫。

  可那半張畫已經燃燒起來了,一團小小的鳥影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同沒入火光中。

  孟雲撲過去,火燒著手了也不管,飛快地拍打著畫卷,想要滅火,可那畫卷本就沾了酒液,很快就燃燒殆盡只剩灰燼一片了。風一吹,灰燼被吹得飛起來,輕煙中隱約浮現孟夫人的身影,還有一隻小鳥兒,若隱若現地漂浮在半空,靜悄悄地看著他。

  「卿……卿卿?」孟雲茫然地伸手想觸碰那影子,又是一陣風吹過,將那影子也徹底吹散了。

  「人呢?我夫人呢?」孟雲茫然了片刻,猛地轉頭質問。

  沈知弦正要說話,手中霜回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他臉色微微一變,當機立斷朝晏瑾道:「將他送出去,府上若還有人也一併送走。」

  他遙遙地往那小院方向望去,神色略有凝重:「那東西要出來了。」

  這魔物本事如何,無人知底細,沈知弦是打算自己先去看看,讓晏瑾將人先送出去的,然而晏瑾也不太願意,被他皺著眉又吩咐了一次,才不情不願地拎著掙扎不停的孟雲出府去。

  沈知弦提氣縱身,幾個起落便來到了那小院前,那鎖已經崩裂落地了,那上邊殘留的符紋還在發揮著作用,沈知弦二話不說一劍將它碎作齏粉。


  四周涌動的靈氣陡然一滯。

  那木門搖搖欲墜,沈知弦一腳踹開,掐了個訣護著自己,就闖了進去。

  裡面烏煙瘴氣,遍地屍骸,大多數是一些小妖怪的,一團濃郁到近乎實質的黑氣在地上遊走,變換出各種各樣的形狀,發出嘶啞的吼叫聲,可怖至極。

  這大概便是和孟夫人做交易的魔物了,沈知弦見它周身魔氣翻滾,不敢小覷,謹慎地盯著它。

  沈知弦之前就猜測孟夫人是將自己的妖身與人身分離了,那畫眉鳥其實就是她的本體,想到那小畫眉是從院子裡爬出來的……多半是孟夫人與這魔物做了什麼交易罷,她替魔物尋找食物,魔物則替她控制妖身。

  霜回興奮得不得了,不久前才驚動過一次的劍靈又有了清醒的跡象,沈知弦握著劍,深吸一口氣,手腕一抖,劍招隨心而出,就斜斜地朝那黑氣刺去。

  劍氣凜冽,那魔物似乎也察覺到了厲害,驟然向後疾退,發出咕嚕咕嚕熱水滾沸冒泡的聲音。

  這是沈知弦穿書以來第一次實戰,縱然腦海里有許多記憶,平素里也與晏瑾練過劍,但那到底不同,他本以為這次自己要生疏好一陣才能適應,可誰知拔劍出鞘後劍招行雲流水,竟是一點兒陌生感也無。

  沈知弦心頭浮起一絲疑惑,但很快他就被這團魔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這魔物也不知什麼,實力不弱,甚至可以說是很強大,沈知弦受心疾困擾已久,雖然境界仍在,但靈力跟不上,與它戰了一會,竟然也不分上下。

  卻說晏瑾將孟雲帶出府,怕他擅闖喪命又擔心他吵鬧驚動他人,只能飛快地將他拎去畫舫扔給畫皮妖,旋即便又飛快地趕回來。

  進府前,他將原本設在孟府四周的陣法給啟動了,這下無人能再能隨意進出孟府。

  這一耽擱,就過了一刻鐘。晏瑾循著契約的感應,找到沈知弦時,一人一魔物戰得正酣,他二話不說,拔劍也加入戰局。

  他們倆本就同出一門,又心意相通,聯手對敵時幾乎不用思考,沈知弦劍尖一抖,晏瑾就知道他要出什麼招,毫不遲疑地就在可能的破綻處出劍斷魔物後路。

  魔物被他們倆聯手這麼一打,登時有些受不住。這兩日月色微弱靈氣稀薄,按照慣例,那隻小畫眉鳥本該過來替它尋食的,可眼下那小妖也不知去了哪,反倒來了兩個凶得很的小崽子,打斷了它的進補。

  它怒上心頭,心知自己重傷未愈,再打下去怕是要吃虧。它嘶啞地吼叫一聲,黑氣陡然變大,無形的氣勁將四周的骸骨都盡數吸了過來。

  那些骸骨里其實還有一些靈氣的,只是它以前嫌棄啃著硌牙,此時沒法子,才不得不將它們都嚼吧嚼吧吞下,壓榨著最後的靈氣。

  沈知弦察覺一點不妙,厲喝一聲:「快退!」但是已經遲了,咯吱咯吱將所有骸骨都啃下肚的魔物陡然爆發出極大的力量,張牙舞爪地就朝兩人撲來!

  那氣勢太足,只一瞬,沈知弦就知道此時的他們倆是沒法全身而退的——這是什麼東西!這般強大!

  晏瑾就在身側,沈知弦若是退後了,那魔物就要傷著晏瑾。

  沈知弦一咬牙,將靈力匯聚在劍上,厲聲讓晏瑾退後,自己則準備與它正面對碰,可電石火光之間,晏瑾不僅沒聽他的話,反倒是上前一步,長劍揮出,帶著決然凜冽的氣勢,率先攔住了那魔物!

  兩股強大的力量相碰,整個小院頓時像是被碾壓了一般,磚牆紛紛碎裂,四周院牆皆被夷為平地,餘威波及外頭的花草樹木,那幾棵槐樹連根拔起轟然倒地,露出底下無數森然白骨。

  晏瑾被逼得後退了一步,光憑他一人,根本無法抵抗爆發狀態的魔物。沈知弦一手抵在他後背,將靈力傳渡過去。

  靈力甫一傳去晏瑾的體內,沈知弦就感受到了晏瑾此時的狀態不太妙,氣血翻湧,經脈逆行,儼然是受了重傷。他心頭一緊,長劍劃出半圓,與晏瑾一起,將那魔物重重地擊退一步。

  那魔物方才是強行提升自己的,持續時間很短,雖說是傷了晏瑾,可它自己也沒討得了好,這幾年瘋狂進補好不容易養多了一點的黑氣被晏瑾一劍劈沒了一半,幾年功夫盡數白費。

  它惱怒不已,卻也是不敢再拖延,趁著兩人沒注意,飛快地遁入地里,一瞬就不見了影,只餘一聲不甘又痛恨的怒吼在土裡悶悶的:「無知小兒!壞吾好事!」

  聲音嘶啞嘲哳,極為難聽。

  沈知弦簡直要被它氣笑了,這魔物怕不是個地鼠,還會打洞呢!


  然而晏瑾受了傷,他也不放心拋下晏瑾去追那魔物,只能暫且壓下心思,掐訣起屏障護法,扶著晏瑾就地坐下,立刻助他調息體內混亂的靈力。

  晏瑾受傷不輕,調息了好一會,才喘息一聲,咳出一口血,略舒了口氣,臉色有些蒼白。

  他倚著沈知弦而坐,神情疲憊,是難得的虛弱姿態。沈知弦還想再傳渡些靈力給他,被他拒絕了,啞聲道:「我沒事。歲見可還好?」

  雖說沈知弦得了半片鮫鱗暫且護著心脈,但到底還存隱憂,晏瑾反倒更擔心方才這一番打鬥,會不會讓沈知弦心疾發作。

  沈知弦心底有滾燙熱流淌過,朝他笑了笑,眼底泛起溫情,輕聲道:「我很好。」他半抱著晏瑾歇了一會,扶著晏瑾站起來:「此處混亂,魔氣猶存,不適療傷,我們先回畫舫去吧。」

  孟府外的陣法還在,只有一處小破綻,大概是方才魔物逃竄出去時破壞的。沈知弦順手給補了,防止裡面殘留的魔氣竄出來,才慢慢回畫舫去。

  畫舫里,畫皮妖正應付著徹底崩潰的孟雲,連兩人回來也無暇顧及,只悄悄遞了個眼色讓他們快走。

  兩人便悄悄地避開孟雲,尋了處空房進去。

  ……

  那魔物逃了沒再回來,楊州就這般平和了好幾日。

  孟雲大概是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整個人氣質大變,頹然了不少,鬍子拉碴的。

  他那孟府已經沒法進去也沒法住人了,好在他還有別的住處,畫皮妖勸他重新布置新家,將一眾下人們都安置好,努力將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小。

  晏瑾閉門療傷,沈知弦獨自去處理孟府諸多後續事情。

  院子邊那幾株槐樹全都倒了,一夜之間盡數枯敗,葉落滿地,根莖枯萎,沈知弦看見了那樹根深坑裡,全是妖怪的殘骸,夾雜著許多殘缺的木符,嘆了口氣。

  槐樹是木中之鬼,陰氣極重,是招鬼棲魂之樹,用槐樹來引靈,事半功倍。

  若說那畫眉鳥,也算是個可憐妖,然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為了一己私慾,殘害了無數生靈,如今落得個身死魂消的下場,也不算過分了。

  因為是枉死,又被魔物鎮壓了許久,那些殘骸上多少都附著怨氣,沈知弦怕生後患,一把火將它們燒了個乾淨,替它們念了安魂往生咒,又將那些魔氣盡數消滅,前前後後忙活了五六日,才算是結束。

  離開畫舫的那天是個陰天,畫舫白天不營業,姑娘少年們都自回自房裡休息,只有畫皮妖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著婉轉的小曲兒。

  台下一個聽眾也無。

  沈知弦駐足聽她唱。

  「……堂鼓聲未滿,擾你清夢一晌,醒後聽戲言。卸妝問銅鏡,長調短嘆一場,落幕各分散,哪個愛我真容顏……」

  畫皮妖又換了一張嬌麗面容,拈著長長的衣袖,捏著蘭花指,唱得正入迷。畫皮妖始終不願意去不死城,她說那是個虛無縹緲讓人沉溺在虛幻之中的地方,她更情願在這有聲有色的塵世間活著。

  就算有朝一日死去,也算是快樂圓滿。

  沈知弦沒有打擾她,駐足聽她唱了一會,悄無聲息地與晏瑾相攜離開。

  ……

  離開了楊州,兩人並沒有急著去找不死城。

  經孟府一事,沈知弦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明面上晏瑾是出來歷練的,可實際上,這一路都沒遇著什麼生死攸關的大波折。

  晏瑾雖然是每天都有勤奮修煉,但到底還是不夠——實戰經驗太少,真要與人對戰起來,是要吃虧的。

  沈知弦一錘定音:「不死城先不急,找幾處秘境闖一闖。」聽畫眉鳥和畫皮妖的意思,這不死城並不是什麼簡單地方,他們還是先提一提自身實力的好。

  這個世界的仙修分十三個境界,沈知弦在患心疾之前就達到了第十階,堪稱天才,只是後來靈力無法運轉,無法進一步修煉。

  而晏瑾也絲毫不遜色,早段時間他才剛升了一階,此時只比沈知弦低一階,靈力純粹而充盈,只等實戰來磨練。

  像之前藏著上古鮫人那般的秘境難尋,一般的小秘境倒是很多,兩人一連去了幾個,沈知弦有境界而靈力不足,便吸收精粹靈氣,晏瑾則去與秘境裡兇猛的妖獸打架,在實戰中進步飛快。

  秘境裡環境艱苦,好在兩人也不是不能吃苦的,就這般修煉了小半年,兩人的修為都有了質一般的飛躍。

  好不容易又從一個秘境裡出來了,沈知弦看著左右沒有外人,不太優雅地伸了個懶腰,笑吟吟道:「可算出來了,辟穀許久,饞得緊。一會兒尋個大城鎮好好吃一頓……」

  晏瑾眼底帶笑,嗯了一聲,便開始辨認方向。

  他們從秘境裡出來時,是落腳在一處偏僻地的,繞了兩個彎才走上正道。

  可誰知兩人才走了一刻鐘不到,路旁林子裡就突然蹦出來五六個少年郎,刷刷刷地拔劍,將他們圍了個結結實實。

  沈知弦神色微妙地看著他們,看他們這架勢,仿佛下一刻就要將經典打劫台詞給搬出來了。

  兩人駐足不動,那為首的少年郎便率先發難:「大膽狂徒!害人無數!今日我們就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劍尖齊抖,就朝兩人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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