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六,」
「沈香哥哥,」
「爹爹~」
沈流響注意到混進來的陌生稱呼,環顧了圈四周,目光鎖定在對面那人身上,「你叫誰哥哥?」
「自然是你。」趙霖看著他道,「沈香哥哥。」
沈流響:「?」
一覺醒來,為何多了個叫他哥哥的人。
沈流響抿唇不言,覺得場景莫名熟悉,他瞅了眼表情各異的寧潤辛等人,細長十指抓了抓衣袖,此刻只想靜靜。
然後袖口從他指尖抽走了。
毫不留情的。
周玄瀾攏起衣袖,起身沉著臉走到一丈外,重新坐下,竟是直接闔眼打坐了。
沈流響眨眨眼,不明所以。
見徒弟情緒不對,想過去瞧瞧,誰知剛起身便被肉糰子粘住了。
「爹爹,你去哪,不要丟下卜卜呀。」
「我散個步,你鬆開。」
沈卜卜不肯:「爹爹上次扔下我的時候,就是這般說的。」
沈流響想起兒時經歷,心下一軟,準備將小胖娃抱起來,結果還沒動作,胳膊又被人拽住了。
「沈香哥哥,」趙霖臉色微白,「為何不理我。」
「他當然不理你,」寧潤辛手負背後,冷哼,「他是沈六,不是沈香,你認錯人了。」
趙霖皺了皺眉頭,看著面色不善的寧潤辛,思及他對沈流響過多的關注,忽然回味過來。
「師叔找了多年的人是沈香哥哥?!」
寧潤辛糾正:「他叫沈六。」
沈卜卜納悶地「咦」了聲:「爹爹不是叫沈香香麼。」
趙霖道:「想必師叔記錯了,沈香兩字是他親口所言。」
寧潤辛冷聲:「師侄年幼才會記錯,沈六兩字是他親手寫給我看的。」
沈卜卜不高興地嘟起嘴:「你們都錯了,爹爹才不會騙我。」
三人誰都不肯相信自己得到的名字是假的,一來二往,爭得面紅耳赤,幾乎要打起來了。
葉冰燃皺緊眉頭,目光冷厲地落在想開溜的少年身上。
「站住,你究竟是何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
大家忽然都意識到,少年音容身形過了多年未有改變,只能說明當時見到的人,和眼前這個,都是用法術變得假模樣。
沈流響見狀不妙,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沈六六的名聲毀了不要緊。
但若被當眾揭穿身份,他已經能想到未來席捲修真界的傳言了。
#沈仙君拋妻棄子,人參娃千里尋爹#
#劍宗師侄恩斷義絕,竟是為了他#
#當夜,葉冰燃挨了寧潤辛和趙霖一人一劍,劍宗三巨頭魚死網破#
#腳踏三隻船,在世沈妲己#
沈流響腳步如風已是極快,但不及一群玩劍的,咻咻咻的破空聲從後傳來,三把散著寒光的劍插在地上,形成小形陣法,將他困在其內。
「沈香哥哥,你是誰,長什麼模樣,對我並不重要。」
趙霖緩步走來,「我只擔心有朝一日,你在對面我卻不識,傷了你該如何。」
「我亦如此,」寧潤辛道,「沈六,我只擔心你不見,再尋不到你。」
葉冰燃冷聲:「閣下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接連牽扯到師叔和師弟,他對眼前這少年實在無好感。
三人逐步逼近。
這時,一道小身影從後面奔來,越過他們,氣呼呼攔在前路。
「你們討厭!不許用劍威脅爹爹!!」
沈卜卜氣到鼓起腮幫,頭頂兩片金葉子相撞,發出叮叮脆響,一圈圈金色光暈擴散開來。
讓葉冰燃等人生生止了步。
周玄瀾睜開眼,瞥向被困在三劍中的沈流響。
師尊厭他,何必自找沒趣。
還是不做搭理的好。
周玄瀾這般想著,冷著臉,伸手將劍陣中的少年一把拉了出來,「這等低級劍陣,也就困得住師尊你了。」
慘遭徒弟嫌棄的沈流響:嗚哇~
心態要崩了。
原身家住大海,喜歡浪,與他沈流響有何關係,憑甚要他來解決事後浪花。
沈流響咽下一口老血,思忖會兒,轉過身,仿佛自暴自棄了,「既然瞞不下去,我實話實說吧。」
周玄瀾輕挑了下眉。
相貌身形可變,修為變不了,若是被人得知沈流響只剩築基期修為,麻煩會接踵而至。
他欲言又止,思索著要不要攔住師尊暴露身份。
這時,便聽見沈流響鏗鏘有力地說:「其實我家有四兄弟,老大沈六,老二沈香香,老三沈香。」
「至於我,」
沈流響頓了下,露出可憐又無助的表情,幾近哽咽。
「我是家中老么,沈六六,真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他說完,抬眸發現眾人臉上齊寫一句:信你個鬼!
沈流響微眯起眼,瞥了眼走來的凌夜,絲毫不慌,「不信的話,可以找人來看我是否用了易容術。」
寧潤辛當即上前,一隻手及時按住他,「既是清凌弟子,當由我來。」
凌夜身為清凌宗主,眾人自然完全信得過,於是看著凌夜伸手,在那少年左臉揪了一下,右臉又揪了一下,唇角露出淺淡笑意。
「沒發現有易容術的痕跡。」
四周譁然聲起,相信沈流響之前所說的人已達九成以上。
畢竟凌夜身為一宗之主,沒必要為了替個小弟子隱瞞身份,來損害自己清譽。
「就是爹爹呀。」沈卜卜皺起臉蛋,「和爹爹味道一模一樣。」
聞言,寧潤辛心中懷疑更甚,但凌夜已檢查過一遍,若他提出再做檢查,便是掃其顏面,絕對不妥。
葉冰燃和趙霖也抱有同樣的心思。
正進退兩難時,一直立在旁側看熱鬧的男子莞爾,緩步走向沈流響。
「藍某早年遇見一修士,把易容術用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便是凌宗主這般的人物,也無法看穿。」
藍蕭生立在沈流響面前,溫文爾雅地笑了笑,「正巧,他交過我一兩招,可識破世間一切易容術。」
說罷,他伸出了手。
沈流響想往後退,卻發現被定住了身形。
藍蕭生眼神透出幾分警告,手指不容拒絕地落在他臉上。
沈流響心道涼了。
開始思索後續如何收場,誰知藍蕭生落在他臉上的視線一頓,臉色變了變。
「沒有易容術,」藍宗主回頭,斬釘截鐵道。
寧潤辛等人皆是一愣。
沈流響也呆了。
以藍蕭生的修為,不可能察覺不到,為何幫他隱瞞。
藍蕭生見沈流響怔愣模樣,眼底露出幾分笑意,手鬆開他臉,轉而落在發頂,骨節分明的五指嵌入青絲,輕揉了揉。
「我瞧你有眼緣,要不離開清凌,加入我劍宗如何。」
在場眾人:公開挖牆腳,這就是劍宗宗主的手段嗎?!
劍宗弟子:酸了,這次是真酸了,沈六六上輩子是燒了高香嘛,師叔師兄就罷了,宗主竟也這般青睞他。
沈流響一臉困惑,又細看了看面前的人,隱隱從對方溫雅淡然的神態中,看出一點慈愛之色。
沈流響:「?」
這時,圓壇虛影浮現,眾人立馬回到原位。
論道後半場,劍真道人來了興致,從黑夜講到黎明,又從黎明講到傍晚,等終於散場時,沈流響用指尖撐起的眼皮,再也堅持不住了。
一開始,他本想埋頭睡覺,誰知被周圍的人擠來擠去,擠到劍真道人眼皮底下了。
這哪能睡。
何況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論道期間,劍真道人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充滿打量之意。
於是沈流響戳起眼皮,拼命往上撐。
離開五行壇,沈流響拎著沈卜卜,二話不說回了住處。
沈卜卜圈著他脖子,流下感動欣喜的淚珠,「爹爹竟然沒忘了我,卜卜好高興。」
「當然不會忘了你,」沈流響將沈卜卜放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隨後抽出了軟枕,坐在床沿邊,「睡吧,我在這看著你。」
沈卜卜聳聳鼻子,紅了眼眶,「爹爹真好。」
沈流響回以親和微笑。
沈卜卜說睡就睡,闔眼便沒了動靜,房間裡只剩打起的小呼嚕。
沈流響唇角彎了下。
將薄被拉過沈卜卜頭部,將他蓋得嚴嚴實實,隨後在被子下塞了一些衣物。
偽裝好後,沈流響抱起軟枕,一溜煙跑到隔壁房間去了。
今晚定有人打擾,他要找個清靜地睡覺。
各宗弟子陸陸續續回到住處,趙霖在五行壇沒找到沈流響的身影,不假思索朝清凌住處走去。
他立在緊閉的房門前:「沈香哥哥,我可以進來嗎?」
屋內沒有半點動靜。
趙霖靜默片刻:「我有話與你說。」
縱使清凌劍宗兩大宗主作證,趙霖仍覺得沒有認錯,他不知對方有何難處才假裝不認得他,所以來求證。
房內長時間沒動靜。
趙霖凝神,聽見有節奏的小呼嚕聲,當即瞭然,小心翼翼推開門,走入房間,朝床榻上望去。
入目,少年身形藏於薄被之下。
「睡著了也好,我只想離你近些,與你說說話。」
絮絮叨叨說了半個時辰,趙霖抿了口茶,發現床榻上的小呼嚕還在繼續。
他心道,沒想到沈香哥哥連呼嚕聲都這般可愛。
像個小孩一樣。
今夜空中泛著熱氣,趙霖眉梢微動,擔心床榻上的人在被子裡悶壞了,準備去掀開些。
室內多了道身影:「師尊留我一會兒,你倒是速度快。」
趙霖行禮,喚了聲師叔。
周玄瀾回到院子,發現沈流響房門大敞著,進去望了眼,臉色驟沉。
師尊蜷縮在被子裡睡覺,茶桌兩邊分別坐著寧潤辛和趙霖,兩人端著茶杯,目光落在床榻上,也不說話,似乎陷入某種僵持。
周玄瀾冷著臉,思忖片刻。
轉身走了。
他不過是個弟子,沒立場趕人走。
回到房間,周玄瀾關門時指尖微緊,停頓了會兒,最終砰的關上了。
他眼帘低垂,朝床邊走去,忽然發現有些不對。
地面擺了雙眼熟的鞋,往上一瞧,床榻上側臥了個少年,細柔青絲散亂地鋪在床單上。
烏睫輕垂,睡顏恬靜安然。
周玄瀾愣了下。
師尊在這,那隔壁床上躺著的是誰?
他頓了片刻,在床邊蹲下身,黑沉眼眸盯著沈流響臉龐許久,薄唇微動,低沉嗓音透出一聲輕嘆。
「師尊當真厭我嗎?」
一天一夜沒休息,沈流響睡得昏沉,模模糊糊察覺到有人到床邊來了。
微睜開眼,和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對視了下。
他隱約記得,為了避開寧潤辛等人叨擾,跑到周玄瀾房間睡覺了。
殘留的意識在腦中敲響警鐘。
——擔心被徒弟丟出去。
沈流響指尖抓緊被子,細瘦身子往床裡邊挪了下,臉龐又微微側過,騰出大半枕頭空間。
他含含糊糊開口,半夢半醒間,慵懶嗓音透著十足軟意。
「別趕我走,』」
「枕頭分你一半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