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蘇白,你過來。閱讀��雲棲久叫他,沖他招了招手。
估計是她的口吻略顯急切,許蘇白趕緊結束手上的工作,起身大步走來,「怎麼了?」
雲棲久笑得很溫柔,指著那個機器人,明知故問:「這是什麼呀?」
「這個啊……」許蘇白左手抱在身前,右手支著下巴,上身微微後仰,面色凝重地上下審視了人型機器人一番,轉頭,上下打量她,不可置信道,「這樣你都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雲棲久微笑搖頭。
許蘇白挑唇輕笑,垂下右手。
他繞著「雲六三001」走了小半圈,眼睫低垂,仿佛陷入了回憶中,似嘆非嘆,慢悠悠道:
「在你離開我的第二年,一個夏日午後,我夢到了你。那天的陽光特別燦爛,氣溫出奇的高,像極了我第一次注意到你的那一天。
「然後我靈光一閃,突然在想,為什麼我不能以十八歲的雲棲久為原型,製作一個仿真機器人,讓它代替你,永遠陪伴在我身邊?隨著時光流逝,我將慢慢變老,失去活力,但它永遠鮮活明媚,永遠是我記憶里,十八歲的你的模樣。」
許蘇白鮮少用這種深沉滄桑、哀而不傷的口吻,跟她說話。
雲棲久多愁善感,聽他這麼說,心中動容,兀自腦補出一部感人肺腑的愛情電影。
她眨巴著酸澀的眼,做了一個深呼吸,想要緩解這種情緒,打算上前去拉他的手,跟他說些溫存體己的話。
然,感動不過三分鐘,就被許蘇白一句話給毀了:「我啊,用心險惡,一度幻想著,要十八歲的你,照顧八十歲的我,為我養老送終。」
「什麼?」雲棲久眼皮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眼淚困在眼眶裡,憋不回去,流不出來。
他佇立在「雲六三001」身側,抬起頭,目光直直看向她,嘴角難掩戲謔笑意:
「不是嗎?等我八十歲了,估計身邊也沒什麼人陪著了,就只剩十八歲的雲棲久,還願意真心實意地照顧我。它不為我養老送終,誰給我養老送終?一想到我垂垂老矣,還能跟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搞在一起……感覺還挺美的。」
他這話,雲棲久不管怎麼聽,都覺得彆扭。
她吸了吸鼻子,既想哭,又覺得惱,譴責他:「許蘇白,你都七老八十了,怎麼好意思拖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讓她給你養老送終?」
許蘇白沒回答「好不好意思」的問題,而是說:「收到你發的簡訊後,我就暫停研究它了,因為我覺得,我不會孤獨終老了。」
雲棲久一愣,難以言語,胸口的酸脹感泛濫至喉嚨口,弄得她鼻頭也發酸。
她抿著唇,強行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吐槽道:「你做的這個001版本,好醜啊,一點兒都不像我。」
「怎麼不像你了?」許蘇白並不樂意別人這樣批判他嘔心瀝血創作出的「佳作」。
「你看啊,」他一一給她指出,「這身高,這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小臉蛋,多像你。」
「……」
雲棲久氣笑了,眨眼的時候,淚水不合時宜地落了出來,她一把抹去,不甘因這滴眼淚而落入下風。
「不像!一點都不像!它冷冰冰的,硬邦邦的,只有機械零件組成的骨架,沒有血肉,它連皮膚都沒有。」
許蘇白較真道:「這又不是什麼難以實現的事,用矽膠製成仿真肌膚就行了。別說身高了,我甚至可以憑藉我的記憶,一比一等比例把你的身材複製到它身上。」
說到這兒,他的視線從她胸口掠過,落到別處,意有所指道:「只是手感沒你的那麼好而已。」
在他長年累月的言傳身教下,雲棲久成了「秒懂女孩」,一個勁地罵他流氓。
許蘇白笑出聲來,伸手掐她臉頰。
雲棲久憋了一口氣,鼓起腮幫子,跟他按在她臉頰上的手指作鬥爭。
他鬆了點手勁,看她雙頰鼓起,像極了《海綿寶寶》里鼓脹的泡芙老師。
他笑得更歡了,手指一用力,把她嘴裡的氣給擠出來,她的兩頰瞬間癟下去。
她板著一張冷漠臉,無語地覷著他。
許蘇白扳過她的臉,在她左臉親了一下,「不鬧了,都這麼晚了,該回房睡覺了,明天還得起床打工呢。」
這一晚,雲棲久又做夢了。
夢到了一段她跟許蘇白的對話——
她說:「一個足夠我開心很久的小秘密。」
許蘇白漫不經心地回她:「這種小秘密多了去了,你指哪個?」
許蘇白隱瞞了多少個小秘密呢?她不知道。
但她覺得,餘生這麼漫長,她遲早能摸透他的。
現在,她不就在一點一點地揭開他的秘密麼?
翌日,她照常上班。
許蘇白的感冒好了很多,也該繼續掙錢攢老婆本了。
他開車送她去通訊社。
明黃色的蘭博基尼行駛在早高峰的車流里,仍是那麼醒目招搖。
那些「雲棲久跟男友不和」的閒言碎語,因這一輛豪車的到來,而不攻自破。
下午,雲棲久請了半天假,回公寓收拾行李,準備乘車去何卿卿那兒,第二天給她當伴娘。
許蘇白跟何卿卿不熟,拒絕當伴郎。
但礙於情面,也擔心雲棲久長得乖巧漂亮,作為伴娘會被人欺負。所以他還是接受了邀請,答應參加何卿卿的婚禮。
雲棲久的行李箱收拾到一半,就聽到鎖芯被鑰匙擰動的窸窣聲。
她警惕地扭頭抻長脖子看向門口,見是許蘇白走進來,她鬆了口氣,轉回頭,繼續挑揀化妝品。
許蘇白穿著襯衫西褲,外面套了一件颯爽幹練的長款薄風衣,不疾不徐地在玄關處換鞋,走進屋內。
「你還有多少東西沒收拾?」他問著,打開冰箱,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
「快了。」雲棲久拉上化妝包的拉鏈,塞進行李箱裡。
「不急,慢慢來,現在還早。」許蘇白擰上瓶蓋,抬腿走近她,在她斜後方的沙發上坐下。
他掃了眼她的行李箱,調侃道:「看你緊張兮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要辦婚禮呢。」
「我第一次給人當伴娘,總得做足準備。」
雲棲久說著,在兩片主打不同功效的面膜間糾結了一陣,索性兩片一併帶上。
「女生們都很看重自己的婚禮的,估計一輩子就這麼一次,誰都不想婚禮過程中發生意外。」
許蘇白盯了會兒她的背影,手肘搭在沙發扶手上,支著下頜,問道:「雲六三,你有想像過自己的婚禮,是什麼樣的麼?」
雲棲久身形一僵,臉頰有點熱,把東西往行李箱一塞,用密碼鎖鎖上,反問他:「那你呢?有沒有幻想過?」
「想過啊。」許蘇白嗓音繾綣,低低響起,「新郎許蘇白,新娘雲棲久。」
雲棲久立起行李箱,等了幾秒鐘,沒聽到後續,轉身看向他,追問:「然後呢?」
她起身後,比坐在沙發上的他要高出一大截。
他抬起頭看她,嘴角勾著淺笑,「必備要素齊了,其他的,不就等著跟你一起商量麼?」
「必備要素……」雲棲久喃喃著這四個字,不懂他是怎麼辦到情話張口就來的。
關於婚禮,她了解的不多,便說:「等到時候再說吧。」
「到時候是什麼時候?」許蘇白單手托著下巴,歪著頭,沖她眨巴著眼。
可能是秋日下午的陽光和暖又不暴烈,暖光籠罩在他身上,襯得他這個人格外溫柔和煦,渾身帶著股松懶散漫的勁兒。
莫名的,讓她聯想到香甜鬆軟,入口即化的戚風蛋糕。
雲棲久舔了舔乾燥的唇,訥訥道:「不知道。」
許蘇白富有玩味地笑了聲,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珠似黑曜石般熠熠生輝,勾引著她,「我有個辦法,能讓你現在就知道。」
雲棲久咽了口唾沫,心底隱隱有了期待。
明知問出來,意味著再無退路,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什麼辦法?」
「一個看似瘋狂大膽,實際上,經過千百次試驗的辦法。」許蘇白慢條斯理道。
雲棲久垂在身側的手虛攏,手心在冒汗,悶在胸腔里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沒等到她回答,他起身,打開了她的衣櫃。
雲棲久的大腦轟然炸開,警報聲響徹每一個細胞。
沒幾秒鐘,他合上衣櫃門,右手赫然捏著兩本戶口本,舉起,展露在她眼前。
「雲棲久,我不問你『敢不敢』『要不要』『願不願意』,」許蘇白說,眼神堅定地凝視她,閃爍著亮光,「只問你,愛不愛我。」
幾乎是本能,她的答案脫口而出:「愛。」
許蘇白偏頭笑了聲。
陽光落在他的耳朵上,透出點光,照亮了一片緋紅的血色。
他把那兩本戶口本揣進風衣內兜里,左手牽起她的手,右手拎走她的行李箱,擲地有聲地撂下一個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