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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落疏籬

2024-09-06 16:04:33 作者: 姜璟
  初三課程緊,在去過一次家長會後,楊媽媽決定犧牲掉煲肥皂劇的時間,每晚都陪著女兒挑燈夜戰。

  這種情況下,楊漾漾再找不到理由每晚跑出去偷偷看一眼隨致了。

  高三的學習氛圍更是緊張,他們被默許不用參加課間操,即使下課鈴響起,整棟樓也像密封的火柴盒,鮮少有人會出來晃悠。

  楊漾漾再一次碰見隨致,已經是快十月的時候。

  中秋節與國慶節接踵而至,對於這個年紀的他們而言,再沒有什麼比放假更令人歡喜的了。

  越城政府這些年正大力發展旅遊業,趁此佳節便弄了個「夜泊越城」的中秋燈會活動。

  男生們是最早聽到風聲的,老師還沒開始宣布放假,一群人早就按耐不住嘰嘰喳喳討論起晚上出來玩的路線。

  「喂,咩咩。」身後的隨禮踢了下楊漾漾坐著的凳子腿,「晚上一塊出來唄。」

  楊漾漾裝作聽不到,正擺弄著文具盒,就聽見周幼開口:「漾漾,今晚我們要不要一起看燈會去?」

  隨禮馬上插了一句:「一起一起,你們帶上我,我保護你們。」

  「……」楊漾漾腹誹道:這人可真是厚臉皮。

  她偏頭問道:「都有什麼好玩的?」

  周幼不用開口,隨禮已經自發介紹起來:「往年都有賣糖畫的、甘草水果、反正就各種小吃和飲料,還有耍雜技的,可有意思了,不信你問她。」

  他說完,手指指向周幼。

  周幼點了點頭,「嗯,我知道有個阿婆賣的棉花糖可好吃了。」

  楊漾漾向來抵抗不了甜食,一聽這話就被說動了:「好,那我晚上跟你們一起。」

  再算上隨禮的同桌何壯,四個人組成小分隊約好了吃過晚飯就在明月橋上匯合。

  到了傍晚六點半,少年少女都洗過澡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出了門。

  華燈初上,每條巷子都掛上了漂亮的燈籠,紅通通的一盞又一盞,底下明黃色的流蘇被晚風吹起,打破了暗黑色的夜。

  在城市裡長大,楊漾漾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路旁擺滿了小攤位,做糖人的、賣手工棉花糖的、套圈的……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越往上走,人群也越來越擁擠,不時有人撞了上來,匆匆忙忙撂下一句「對不起」。

  人頭攢動中,要找到周幼他們還真有點困難,好在隨禮生得高大,即使在人堆里也格外顯眼。

  「幼幼!我在這呢!」

  楊漾漾一邊揮動手臂,一邊往他們那邊擠過去。

  「你倆走裡邊,跟緊我們,別走散了。」

  剛一過去,隨禮就學著大人的口吻叮囑她們兩個女生。

  楊漾漾不客氣道:「你好囉嗦!」

  周幼捂著嘴笑:「快走吧,我看前邊有好多好玩的呢。」

  四人小分隊浩浩蕩蕩往城東出發,聽何壯說,八點的時候城東廣場有煙花表演。

  一路上楊漾漾和周幼時不時停下腳步,這邊買兩杯酸梅湯、那邊買兩串糖葫蘆,兩人手上都提得滿滿當當,惹得隨禮不耐煩催促:「你們走快點,跟上來啊!」


  等他們趕到廣場時,那邊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擠破頭都擠不進去。

  周幼皺眉道:「怎麼辦啊,這樣我們都看不到水上的煙花了!」

  何壯攤了攤手:「誰讓你們女的走那麼慢,早點過來不就有位置了?」

  眼看幾人就要吵起來,隨禮趕緊安撫道:「別急啊,我哥他們肯定占了位置的。」

  他左右張望了一圈,「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找找我哥。」

  楊漾漾慢吞吞走在最後,從剛剛就一直沒有說話,嘴裡咬著半顆山楂球,唇邊沾了一圈糖霜她自己都沒發現,直到聽到某個關鍵的字眼,一雙眸子才驀然亮了起來。

  「隨致哥哥也來了嗎?」

  她還以為,他不會參與這種活動呢。

  看見少女燦如寒星的眼,隨禮心頭掠過一陣說不清的彆扭感,他很快將它忽略掉,笑嘻嘻回答:「我哥早就出門了,他們肯定占好了地方,咩咩你等我,保准給你一個最好的位置。」

  「等等——」楊漾漾用手背匆忙抹了下嘴,叫住了隨禮:「我跟你一起去!」

  一聽這話,周幼嫌棄地看了一眼何壯,馬上接道:「我也跟你們一起。」

  「……」差點就被完全無視掉的何壯心不甘情不願:「那我也去。」

  難得能和心上人單獨呆在一起,隨禮怎麼可能錯過?他義正言辭道:「人太多了,我帶咩咩去就行,你們就在這別動,等我們回來。」

  小霸王都發話了,何壯自然沒再反駁,他衝著周幼嬉皮笑臉:「他倆去就行,你湊什麼熱鬧。」

  不理會何壯擠眉弄眼的調侃,楊漾漾一心只想快點見到隨致,她揪著隨禮後背上的布料催促:「走啦,我們快去找隨致哥哥。」

  *

  都說十五的月亮最圓最亮,可人聲鼎沸,鬧哄哄的,天邊圓盤似的月亮反而都變得有些黯淡了。

  楊漾漾緊緊跟著前邊的隨禮在人群中穿梭,滿心歡喜。

  一會見到他,要說什麼呢?

  也不知道,他那晚回去看到布袋裡那張紙條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思念就像一堵無形的牆,將少女隔絕在裡面,令她焦急不安,煎熬里卻又有種說不出的甜蜜。

  終於看見了熟面孔,隨禮大喊一聲:「岑大哥——」

  楊漾漾抬起頭來,遠遠望見河邊鶴立雞群的黑髮少年。

  是常和隨致走在一起的那個岑宣。

  她左右看了半天,卻沒看見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隨禮也納悶道:「我哥怎麼沒跟岑大哥一塊?」

  他們朝著河邊走去,隨禮簡單說明了來意,拉著楊漾漾就要往回走。

  「岑、岑師兄。」

  少女甩開隨禮拽著自己的手,仰著小臉看向岑宣:「隨致哥哥去、去哪了?」

  面容冷淡的少年隨手指向一邊,「在那。」

  楊漾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著同一色系的少年少女並肩站著,似在說笑。

  隨致接過攤主給的花燈,拿在手上看了兩眼又遞給了身旁的少女。


  至於他到底說了什麼,才逗得裴之婧連連嬌笑,楊漾漾沒能聽清。

  旁人看來,那兩人實在過於般配,少年如清風明月,少女如月下海棠,稱得上「天造地設」。

  這一幕就像一把重重的錘子,砸到楊漾漾心頭,疼得她有些無法呼吸,眼眶瞬間變得溫熱。

  隨禮也看到了,還嫌不夠熱鬧似的添了把火:「岑大哥,我說我哥怎麼拋下你,原來是為了跟我嫂子約會呢。」

  約、會。

  兩個字宛若兩把尖刀,又猛戳了下楊漾漾的心窩。

  她垂下眼,努力克制著不讓眼淚跌出眼眶,眼睫卻已經完全濕潤,叫她看不清腳底的青石板路。

  想也沒想,少女轉過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隨禮還在和岑宣調侃著自家哥哥的緋聞,等他講得意猶未盡扭過頭,哪裡還有楊漾漾的影子?

  他一著急罵了句髒話,視線向著四處搜尋:「她跑哪去了!」

  那頭隨致和裴之婧已經買完東西走了過來,瞧見自家弟弟,少年不自覺擰眉:「出什麼事了?」

  隨禮這會也顧不上欣賞傳說中裴校花的美貌了,趕緊說道:「我帶咩咩出來,就剛跟岑大哥說著話呢,一回頭她就不見了!」

  咩咩?

  隨致怔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弟給那小姑娘取的名字,想起那雙霧蒙蒙的眼,他莫名有些煩躁。

  大晚上的,又是人擠人,她那麼呆,也不知道會不會磕著碰著又躲在哪哭了。

  「別著急,這兒人這麼多,你同學是不是去買什麼東西了?」裴之婧遞了杯加了粉圓的刨冰給隨禮,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說不定一會她自己就回來了。」

  隨禮哪有心情吃東西,他伸手一擋,直接越過裴之婧看向自己的哥哥:「哥,你們也幫我找一下,咩咩不認路,我很擔心她。」

  一旁的岑宣終於開口:「煙花表演快開始了,趕緊找人吧。」

  幾人說好了一會在前邊集合,便分頭找人去了。隨禮先回了剛才占的位置找周幼他們,岑宣和裴之婧負責在兩邊的攤位找人,隨致則是沿著河岸往落虹巷的方向走。

  *

  心底酸酸澀澀,少女一路低著頭如無頭蒼蠅一般往前,等到她再抬眼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人群,走到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

  兩旁黑壓壓的,不知道是誰家的菜地,風一吹葉子晃動出嘩啦啦的聲響,聽著有些瘮人。

  遠處還能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響,可這邊卻是靜謐得像另一個世界。

  楊漾漾抬手抹了下眼尾,吸了吸鼻子,她這會再沒有任何逛燈會的心情。

  他和裴學姐在談戀愛吧。

  一定是了。

  一旦認定了這件事,她便覺得之前的其他事情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所以他為了那盒巧克力發火。

  所以他看了紙條也沒來找她。

  所以他對著裴之婧笑,給她買了花燈……

  楊漾漾覺得,再沒有什麼比「他戀愛了」這件事更打擊她了。

  偏偏,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才剛剛有些明白喜歡某個人的感覺,愛情的小芽才剛破土,瞬間就夭折了。

  這就是大人口中的「失戀」嗎?

  她難受得想繞操場跑個三十圈,也許那樣做能讓心口好受一點。

  回家吧。

  回到家,把日記本上他的名字都擦掉,把他的事情都忘掉,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楊漾漾這樣想著,轉身往光亮的地方走。

  擦肩而過的每個人行色匆匆,少女低垂著頭,好似打了霜的茄子。

  她的大腦里亂糟糟一團,無瑕思考任何事情,只知道機械地數著自己的步數。

  或許走到九百九十九步,就不會難受了。

  「一百零一、一百零——」剛走上橋頭,一堵「牆」猝不及防撞了上來,疼得她「嘶」了一聲:「好痛!」

  楊漾漾揉了揉額頭,氣呼呼抬眼,下一秒便說不出話來了。

  少年眉眼寒涼,薄唇弧度平直冷淡,居高臨下斜睨著她。

  「哥——」剛一開口,她立馬就後悔了。

  他都跟別人談戀愛了,她才不要再喜歡他了!

  哼!

  從今天起,他也不配聽這一句「哥哥」了。

  楊漾漾別過頭,貝齒緊咬著櫻唇,兩頰鼓起跟小倉鼠似的。

  隨致看上去很生氣,不過那又怎樣,她也生氣了!

  她想了想,偷偷用餘光掃了一眼對方的神情。

  少年抿著唇,眼底似有冰霜凝結。

  對裴之婧就笑得那麼妖孽,對她就這麼凶。

  這麼一想,楊漾漾心口更堵了。

  他本就生得高,這會低著頭面無表情直直盯著她,給人壓迫感十足。

  楊漾漾被看得心慌意亂,一時氣上心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當下是怎麼想的,瞧見一旁的石墩,便怒氣沖沖站了上去。

  小姑娘這一番操作的確打了隨致一個措手不及,他難得怔住,看著她氣勢洶洶踮著腳站到自己面前。

  就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小貓,滿臉怒氣爬到石墩上,視線才堪堪與他平直。

  她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水杏眼看他,卻無半點威懾力。

  甚至還,有點蠢。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胸口的煩躁感,在這一刻突然就被晚風全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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