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楊漾漾眨了眨眼，鼻子重重出氣「哼」了一聲，十分刻意地把頭偏向一邊。閱讀
隨致垂下眼帘,不動聲色掃了她一眼,輕嗤一聲。
「下來。」
音量不大,但話里的命令意味不容拒絕。
少女瑩白的耳廓動了下，幾不可察。
她差一點就要下意識往下跳了，剛跨出左腳的一瞬,楊漾漾又想了起來：奇怪,我幹嘛還要聽他的。
我偏不。
於是她又把腿縮了回來，對上少年冷峻的眉眼，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道：「不要你管！」
隨致有些莫名其妙,好好一乖小孩,怎麼才過了幾天就變這樣了？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想也沒想,直接就把這口鍋扣到他弟隨禮頭上。
指定是她常跟家裡那小混蛋玩在一起,才染上這臭毛病。
對付耍脾氣的小孩，隨致向來不喜歡慣著他們。
他不自覺壓著眉頭,加重了語氣：「下、來。」
楊漾漾被他聲音里的冷意嚇了一跳,她張了張嘴，對著他這一臉不耐的神情，那一句「我不要聽你的」怎麼也說不出口。
半天沒等到她的回應,少年狹長的鳳眼一暗，耐心已然到了極限。
他剛一伸手，還沒來得及碰到少女的手臂,她便往後邊躲了開。
只是下一秒,楊漾漾腳下一打滑,整個人就要往後摔去。
「啊——」
她尖叫了聲，以為自己要摔個四腳朝天了。
然而閉上眼的一刻，迎接她的不是粗糙的地面和疼痛感，而是少年溫熱而結實的臂彎。
等她再睜開眼時，人已經穩穩噹噹落到隨致的懷抱中。
拽住她手腕的那隻手修長有力，鼻腔間湧入屬於他的清冽氣息。
砰砰砰。
她的心跳動得厲害，臉上溫度狂飆，整個人就像一隻被燙熟的蝦。
完蛋，她怎麼感覺大腦有些缺氧了，整個人暈乎乎，雙手雙腳都變得軟綿無力。
隨致低下頭，小姑娘臉貼在他胸口，一對上他的視線，鴉黑長睫顫了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寫滿了錯愕。
他剛要開口，她便迅速斂下眼，一秒後，晶瑩剔透的淚珠「啪嗒」往下滴落。
「……」
少年眉心蹙起一絲煩躁，他這還沒開口訓人呢，她倒是先掉起眼淚來。
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還得先把小祖宗給哄高興了。
隨致把人推開了些，她這毛茸茸的小腦袋蹭在胸口有些癢，叫他手足無措的。
他無奈：「哭什麼？」
「你凶我！」
楊漾漾吸了吸鼻子，又擠出兩滴淚來：「你、你還要打我！」
什麼叫「惡人先告狀」，隨致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他故意沉下臉，「……站好。」
小姑娘就跟沒骨頭似的，軟綿綿一團，還喜歡動不動就往別人身上靠，隨致心道：這毛病遲早得讓她改過來。
楊漾漾悄悄看了他一眼，這才不情不願站直，垂著眼看著腳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怎麼凶你了？」隨致按了下眉心，略低下頭去看她。
小姑娘顯然還在鬧彆扭，他一看過來，她就偏著頭躲開他的目光，滿臉寫著「拒絕合作」。
他才發現，這平日裡看著軟糯好欺負的小孩，鬧起脾氣來可比隨禮難搞多了。
聽她剛還說什麼，他要動手打她？小沒良心的。
隨致微微挑眉，只覺得之前都白寵這小孩了。
她是半點都不記他的好。
「你就是凶我了！」楊漾漾說完自己也有些心虛，她便加大音量：「你還拽我，把我手都弄疼了。」
她越說越大聲，仿佛真有這麼一回事，講得自己都要相信了。
隨致只看著她，直到她聲音慢慢變弱，最後終於閉了嘴，他才扶額低笑：「不拉著你，摔了又要哭。」
剛一說完，不遠處突然衝過來一輛單車，「咻」一下從他們身邊竄了過去，好在隨致眼疾手快，伸手一拽就把人護到自己身後。
被這麼一打岔，楊漾漾突然就忘了自己剛還準備抱怨什麼了。
她仰著臉，從這個角度看去，隨致的唇線平直冷淡，讓她有種衝動想將他的唇角往上推。
明明生得這麼好看，總是板著臉多可惜。
她這樣肆無忌憚盯著人看，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眨巴著晶亮的水眸，隨致被看得有幾分說不清的不自在。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乾咳了兩聲，刻意躲開小姑娘的雙眼看向別處，「手弄疼了？」
話說完，少年又在心裡笑自己，怎麼還真就信了她的鬼話，哪有人這麼嬌氣的？
楊漾漾轉了轉眼珠，「疼……不過已經好多了。」
說罷，她趕緊把手放到身後去，似是害怕他會真的過來檢查。
隨致將她的小動作看得分明，卻對她生不出半點脾氣。
小孩嘛，偶爾鬧騰點，也很正常。
他轉了話題：「怎麼跑到這來了？」
提到這個，楊漾漾好不容易陰轉晴的心情又迅速變得低落了。
「不、不要你管。」
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她心頭就堵得不行。
不過，裴之婧怎麼沒跟他一起過來？
後知後覺想到這，楊漾漾立馬將心裡的疑惑問出了口：「裴學姐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她一說完，發頂就被少年輕敲了一記。
「不認路還亂跑，隨禮在找你。」
「哦……」
楊漾漾滿心失落，難怪隨致會出現在這裡，一定是看在弟弟的面子上，才勉為其難幫忙找她的。
她並不是鬧起脾氣來就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管不顧的性子，任性也得有個度，想到周幼他們還在等著自己，楊漾漾垂著眼睫，小聲說道：「我現在就回去找他們。」
「回來。」
她剛往前走了兩步，脖子後邊的衣領就被拉住。
少年勾著唇：「呆子，走反了。」
她不再跟在他身後「哥哥、哥哥」的叫，反而做出一副兩人不熟的模樣，隨致很是不習慣。
他並不懂小姑娘心中那些彎彎繞繞，只道她還在鬧脾氣，有心想把小孩哄高興了。
「餓嗎？哥哥帶你去吃東西。」
雖是問話，隨致也沒等她點頭，直接拽著她的衣領領著人往一個賣甜湯的攤位去。
這會已經快到八點，人群都集中到了廣場那邊，這一條路兩旁攤位上的人少了許多，稀稀落落的。
兩人在一輛掛著「林記甜湯」的小推車前邊停下腳步，隨致找了張乾淨桌子坐下：「林叔，來碗桂花雞頭米。」
正在忙碌的攤主聽見這聲抬頭一看，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喲，你從哪拐來的小妹仔？」
小姑娘俏生生立在那裡，長得十分乖巧討喜，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林叔一開始以為這是隨致談的對象，可轉念一想，不應該啊，眼前這小丫頭看著也就和隨禮那臭小子差不多大。
一看到林叔那表情，隨致便知道對方想歪了，他也沒解釋，抽了張紙巾把凳子擦得乾淨，沖楊漾漾勾了下手指：「過來坐。」
楊漾漾聽話地走過去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卻還是不看他，一言不發。
她難得這麼安靜，隨致蹙眉想著，她總算不撒嬌吵人了，怎麼他反倒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一碗冰鎮過的甜湯很快就端上了桌。
「吃吧，吃完不許——」隨致說到一半頓住了，不許什麼？不許她再鬧脾氣，好像也不是。
他覺得，小姑娘偶爾鬧一次脾氣，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少年並沒有察覺到，在楊漾漾這裡，他是越來越沒有原則了。
用紙巾將勺子擦了好幾遍，他才給小姑娘遞了過去：「……不許亂跑了。」
說完，隨致覺得自己語氣似乎是重了些，便又補了一句：「外面亂，看完熱鬧就回家去。」
楊漾漾並沒有察覺到他逐漸放軟放輕的語氣，只覺得心頭亂得厲害。
隨致剛才為什麼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如果他說，他跟裴學姐在一起了，那自己絕對不會再纏著他了。
可是，只要想到，以後再見不著他，她的胸口怎麼就這麼難受呢？
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再做點什麼。
總不能，就這樣認輸吧。
她不甘心。
滿腹心事，吃到嘴裡的雞頭米也完全沒有味道。
楊漾漾心不在焉咀嚼了兩下，捧起小碗一股腦將半碗湯都吞到肚子裡，一不小心被噎住，整張小臉被嗆得紅通通的。
隨致剛去付完錢過來，一看她這模樣，又好氣又想笑。
沒曾想小姑娘咳了半天，眼眶都紅了一圈，看見他時第一句話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早、早戀是、不對的！」
他遞了張紙給她：「？」
楊漾漾磕磕巴巴解釋：「你、還有裴學姐，高三了、要好好學習，不能談、談戀愛……」
隨致耐心地聽她斷斷續續說完話，眼皮一跳：「誰告訴你，我在跟她談戀愛了？」
嗯？
楊漾漾眨了眨眼，好半天都沒能消化完這一句話。
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承認了他正在和裴之婧戀愛，還是否認？
看她這一臉呆滯的表情，隨致沒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他是真想切開她這顆小腦袋瓜，看看裡邊都裝的什麼，怎麼就整天都在琢磨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沒談。」少年眸光淡淡，漫不經心嗤笑了聲：「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