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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國喪

2024-09-06 20:43:35 作者: 酒小七
  紀無咎和葉蓁蓁在江陰過了兩天逍遙日子,便起身離去趕往京城。因水路不便,兩人選擇了馬車。本來,來江陰之前葉蓁蓁還有些擔心,怕那些刺客再生事,但紀無咎覺得身邊那麼多暗衛不是吃乾飯的,刺客來了他一定熱烈歡迎,因此也就放心地來了。

  只不過,千算萬算,他們能避開人禍,卻躲不過天災。

  兩人駕著馬車行了兩天半,第三天中午時停下來歇腳吃東西。此處前無村後無落,紀無咎和葉蓁蓁把馬車停在路邊,兩人在一棵大樹下鋪了張毯子。天氣悶熱,葉蓁蓁在馬車上顛簸了幾天,有些疲憊,紀無咎便想讓她在樹下睡一會兒,歇一歇。

  這時,正西方猛然傳來一聲巨響,大地跟著震顫了一下。紀無咎怵然而起,警惕地四下張望。葉蓁蓁也驚得站起來:「怎麼了?」

  紀無咎的視線停在西方,眼睛越睜越大,葉蓁蓁從他的眼中看到一條涌動的橫線。她回頭張望,只見西方的天邊突然湧現出一道牆,在陽光下反射著白光。那牆一望無際,像是一條身長千里的巨龍,橫壓過來,迅速向他們逼近。

  是洪水!

  葉蓁蓁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全身發抖,立在原地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紀無咎拉著她飛奔向馬車。

  然而他們晚了一步,馬受到驚嚇,掙開了地上的楔子,帶著馬車跑了!

  人無論如何是追不上馬的,而且就算追也來不及了。紀無咎拉著葉蓁蓁扭頭往回跑:「上樹!」

  幸虧他們方才挑的是附近最大的一棵樹。葉蓁蓁抱著樹幹想要向上爬,紀無咎攬著她的腰,足下一蹬,踩著大樹的橫枝借力縱身,一口氣連縱三下,停在樹上。

  葉蓁蓁只覺自己像是飛了起來,她瑟瑟發抖地摟著紀無咎的腰,不敢動,也不敢向下看。

  紀無咎讓她腳踩著橫枝,怕她腿軟掉下去,手臂依然攬著她。他見她嚇得臉色都白了,便安慰道:「蓁蓁,別怕。我會保護你。」

  怎麼可能不怕,葉蓁蓁現在怕得要死。她透過大樹的枝葉向外看,洪水如一頭迅猛的野獸,眨眼之間已經逼近,卷過他們的腳下,咆哮著一路向東奔去。

  下面已經是一片澤國。一眼望去,白茫茫全是水,一波一波的水浪高高地翻起,簡直像是要吞噬掉天空。整個世界,都似乎掉進了一大鍋沸騰的水中,而他們,就仿佛坐在了水上的蒸屜中。

  不,比這更可怕。因為水位在逐漸上升。

  葉蓁蓁再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上一次面對死亡還是狩獵遇到猛虎之時,只不過那一次有紀無咎出手相救。而現在,那個救她的人,和她站在一起,面臨同樣的處境。

  「皇上,我們……會不會死啊……」葉蓁蓁抓著紀無咎的衣服,問道。

  「不會。」紀無咎斬釘截鐵地答道,他放眼望了望,「這附近應是有一條河,剛才那聲震響,大概是河決了堤,河水便沖了出來。剛才的響聲聽得真切,說明我們離決口應該很近,所以水位也漲得快。」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繼續向上攀,放心吧,沒事的。」

  葉蓁蓁知道紀無咎在安慰她。他是人間的帝王,掌握萬民的命運,可是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他們都顯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不堪一擊。

  兩人站在了最高處。再往上,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而且樹枝太細,也承受不了他們的重量。他們都生在北方,各自只學會了游泳,從未見過洪水,也無在洪水之中自救的經驗,此時只憑求生的意志,相扶著站在了大樹的最頂端。

  雖第一次見識洪水,紀無咎看著一望無際的澤國,以及洶湧的浪頭,也知道倘若人被卷進水中,無所依憑,即便是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開,到時候唯有等死的份兒。

  所以現在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站在樹上等,等著水位不再上升,或是等著人來救援。暗衛們都在一里之外,看情況應該也遇到了洪水,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命前來救駕。

  只能聽天由命了。

  紀無咎不禁苦笑。如果今天他們真的倒霉,那麼他就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被淹死的皇帝。說不怕是假的,其實相比害怕,他更多的是不甘心。他才二十一歲,他手中握著整個天下,他一肚子的雄心壯志,此時卻一下子全部葬送在這滔滔洪水之中,他又如何能甘心!

  還有蓁蓁。他和她有著並不美好的開端,一路走來經歷了這麼多,能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她是他的髮妻,他已經做好與她長相廝守的準備,一輩子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走到最後。他們之間也會像尋常夫妻那樣偶爾拌個口角,但一定會很快和好。她的脾氣不好,但沒關係,他脾氣好就行了。他願意寵著她,疼著她,護著她,只要她心裡有他。他想著和她白頭到老,兒孫繞膝。他還想和她共同打理萬里江山。


  可是現在,一切的美好理想在洪水面前都變得無限冰冷。

  他的蓁蓁,就要被洪水吞沒了。

  想到這裡,紀無咎只覺心如刀絞般難受。他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無法接受!

  葉蓁蓁一邊向四處張望,一邊對紀無咎說道:「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能衝出些木頭來。若是有,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水面離他們的腳下只有半丈左右,且還在上升。

  紀無咎扣著葉蓁蓁的手,突然說道:「蓁蓁,我之前有沒有對你說過一件事?」

  「什麼?」葉蓁蓁歪頭問他。

  「在遇到你之前的二十年,我的生活其實很無聊。有條不紊,循規蹈矩,沒有喜怒哀樂,有的只是忙不完的國事政事。葉先生說,玩物喪志。父皇說,我生來就是為天下勞碌的,帝王之家,不該沾上兒女情長。我那時想,我大概一輩子就是一個無情又無趣的帝王,其他的,我也不敢奢望。直到遇上你。」

  葉蓁蓁摟著他,臉貼在他的懷裡。

  他繼續說道:「我這一生中許多不曾體會過的滋味,都是你帶給我的。認識你之後我才發現,生活也可以如此鮮活,如此有趣。所以活著是否無聊,並不在於我是誰,而在於我遇到的是誰。蓁蓁,我慶幸我遇到了你,你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葉蓁蓁擦著眼睛說道:「我,我其實也很喜歡和你在一起。雖然一開始你挺悶的,可是你對我很好。我任性,脾氣差,小心眼兒,無法無天,這些你都不介意。我娘說,男人都喜歡溫柔體貼的女人,如果有個男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那一定是因為他疼我到骨子裡,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珍惜。我現在就想好好珍惜你,可是已經晚了……」葉蓁蓁說著,終於忍不住,埋在他胸前抽泣起來。

  紀無咎也眼圈發熱,輕拍著她的肩膀:「不晚,一點都不晚。你能對我說這些,我很高興,死也值了。」

  葉蓁蓁抽噎道:「不能死,你怎麼能死呢……你是皇上,誰死你也不能死!」

  紀無咎勸道:「生死有命,強求不得。我死了天也不會變,只要江山在,新皇帝總是會有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

  紀無咎低頭看著腳下,水已經漫過了他的雙腳。他緊緊摟著葉蓁蓁,長嘆一口氣道:「我也不想你死。」

  「可是我們都會死。」葉蓁蓁哭道。

  「這樣也好,黃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嗯,死就死吧。」葉蓁蓁擦乾眼淚,死到臨頭也想開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紀無咎被她逗得笑了,他捧著她的臉,說道:「來生,我們還做夫妻好不好?」

  「嗯!」葉蓁蓁用力點頭,破涕為笑,「下輩子你要當我老婆。」

  「好。」紀無咎應著,輕吻她的額頭。

  葉蓁蓁又向上站了一些,再一抬頭就能看到紀無咎的身後,她突然眼睛一亮,指著他的後方說道:「那是一段木頭?!」

  紀無咎回身望了一眼:「好像真是。」

  「有救了!有救了!」葉蓁蓁衝著木頭張手狂喊,「過來,快過來!」

  紀無咎好笑地看著她,木頭是你養的嗎,叫它過來它就過來?

  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

  他摟著葉蓁蓁,以防她失足摔進水裡,由著她衝著一根木頭張牙舞爪。

  紀無咎不得不承認,葉蓁蓁這個人,像是被人用筷子夾著在福氣里炸過一遍,很多時候她的運氣都好到令人側目。那根木頭在水流中漂得很快,本來並不是衝著他們的方向來的,可是後來一個浪頭打過來,它轉了個彎,悠然地漂向他們的位置。

  紀無咎抱著葉蓁蓁的腰,她探出身體去夠,終於把那木頭撈了過來。此時水已經到了大腿處,兩人在水中都站得不太穩。

  葉蓁蓁看著那截木頭,皺眉:「這個,有點小啊,能撐得住兩個人嗎?」木頭在水流的作用中一個勁地向外跑,葉蓁蓁只好拼命抓住它。

  「能。」紀無咎再次斬釘截鐵地回答,「你先上去。」

  「哦,」葉蓁蓁被他扶著坐在木頭上,向他伸手,「你快來。」

  「稍等,我先把你綁上,以防被沖跑。你先趴下。」紀無咎說著,脫下袍子,扯了幾塊布條系在一起當作繩子,將葉蓁蓁固定在木頭上。


  葉蓁蓁依言趴在木頭上,她抱著他的腰,看到他系停當,便說道:「好了,你坐上來,我抱著你。」

  紀無咎卻突然掰開葉蓁蓁的手。

  葉蓁蓁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幹什麼?快上來!」

  「蓁蓁,活下去。」他低頭笑,笑容如三月春風。

  葉蓁蓁醒悟過來他打算的是什麼,急道:「紀無咎,你這是做什麼!你快上來,它撐得住,快上來!要不你放我下來!」她用力伸出胳膊,又去扯紀無咎。

  紀無咎捉住她的手,用一隻手握著,他另一手扶著木頭,用力一推,與此同時撒開她的手。

  葉蓁蓁就這樣隨著木頭一起漂了出去。她又驚又急又氣,一邊手腳並用狠命地劃著名水,一邊哭喊道:「紀無咎!你渾蛋!你渾蛋!」被綁在木頭上手腳施展不開,又是逆著水流,所以無論她怎麼劃,終究是越漂越遠。

  紀無咎向她揮了揮手,說了句什麼,她看著他,耳邊是水聲,以及自己的喊聲。她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水面已經到了他的腰上,他在樹枝上站不穩,加上水流的衝擊,終於被推入洪流中,翻騰著。

  葉蓁蓁哭得撕心裂肺,兩眼被淚水堵得模糊不清。她抹了一把眼淚,再定睛時,已經找不到他。

  葉蓁蓁醒來時,發現自己連人帶木頭正趴在一處河灘上。河水安靜地流過,在夕陽下托著無數的碎金,搖動著一片淡然和恬靜,仿佛之前那吞天噬地的洪水只是虛夢一場。

  然而周遭的草木狼藉以及空氣中淤泥的腥氣出賣了這份恬靜。

  葉蓁蓁吃力地仰起頭,向西方望去。隔著一條河,太陽沉沉地將要被大地吞噬,似乎是不甘心,它把天邊染上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

  那片濃重的顏色太過刺眼,刺得她眼睛發酸,心口疼痛。

  紅光突然被一片陰影遮住。那是一個人,穿一身白衣,身材修長,背著光看不清長相,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正笑看著她。葉蓁蓁方才因直視陽光而兩眼酸漲,現在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眯著眼睛看他,恍惚覺得他就是他。

  「紀無咎……」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因身體虛弱,聲音不大,更像是喁喁私語。

  那人蹲下身,抬手幫葉蓁蓁順了順散亂的頭髮,又將她臉上沾著的污泥抹去。他低聲喚她:「甄兄弟,還認識我嗎?」

  葉蓁蓁緊閉眼睛,強忍著淚水:「怎麼不認識,黎尤。」紀無咎心心念念想要抓的人。

  紀離憂將她身上的束縛解開,把她攔腰抱了起來:「走吧,先帶你找個落腳處。」

  葉蓁蓁點了點頭。她沒有拒絕他。紀離憂知道她是誰,想必有備而來,要不然也不會恰巧出現在這裡,她就算拒絕也不頂用,只好先假裝順從,再圖逃脫。

  不過,雖然她知道他是誰,但是他不知道她知道他是誰,所以,她願意一直裝傻。

  為了不露出馬腳,葉蓁蓁故意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路過而已,恰巧看到你倒在河邊,一開始我還不敢認。甄兄弟……我能叫你甄妹妹嗎?」

  「隨便吧。」

  紀離憂抿了抿嘴:「嗯,甄妹妹……你為何如此狼狽,發生了什麼事?」

  葉蓁蓁想到紀無咎眨眼間被洪水吞沒的身影,終於還是沒忍住,滾下淚來,很快泣不成聲。

  「好好好,我不問了,你別哭。」他安慰她道。見葉蓁蓁哭得悽慘,他眉頭皺了皺,旋即又舒展開來。

  葉蓁蓁胡亂抹了把眼淚,抽抽搭搭道:「黎,黎尤,謝,謝謝你。」

  「你不用和我客氣。」

  葉蓁蓁放眼向四周圍望了望,「這附近的洪水凶嗎?」

  黎尤解釋道:「不凶,這裡本來有一條河,洪水到了這裡直接隨河注海,也就在強弩之末了。」

  「那這裡到底是哪裡?」

  「此處屬濱海縣境。」

  葉蓁蓁不知道濱海是哪裡,但是聽名字也知道應該離海不遠。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一下被衝出去多遠。當時隨著水流一直漂,遇到一個大斜坡,水流像瀑布一般飛奔,她翻下來的時候暈過去了,再次醒來,已然到了這裡。

  她有塊木頭護身尚且如此,那麼紀無咎……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陣絞痛。

  紀離憂將葉蓁蓁帶到了一座宅子裡。宅子坐落在一個小村落的邊兒上,青磚蓋的瓦房,寬敞的庭院,院中種著棵大桑樹。看樣子像是普通農家的房屋。


  葉蓁蓁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紀離憂給她找來的乾淨衣服。之後她整理了一下隨身的東西,沒有隨著洪水掉落的,只剩下荷包、一把摺扇,還有一瓶藥。荷包和紀無咎的是一對,摺扇是紀無咎送給她的,藥是她用來嚇唬紀無咎的……

  葉蓁蓁把摺扇打開,扇面是絲綢的,沒有在水中損壞,但是扇上的畫面和題字已經被水泡得一片模糊。她摸著扇面,想著自己舉著這把扇子打他,他笑嘻嘻地一邊躲一邊討饒時的情形,心頭像是有一把錐子在狠扎。

  不行,他不能死,他一定不會死。他是上天遴選的真龍天子,他不會輕易死去。他是無所不能的紀無咎,他怎麼會死!

  葉蓁蓁把扇子捧在懷中,迷迷瞪瞪地想著,她一定要把他找到。

  可是現在,她首先要做的是想辦法逃出去。

  葉蓁蓁故意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果然剛邁出門三步遠,立刻有人走進院子,恭敬地問她需要什麼。她隨口編了個理由,又被他不錯眼地盯著回到屋內。

  她被軟禁了,周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著她。葉蓁蓁坐在桌前,用食指輕輕拍著額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這麼大的洪水,不管是她還是紀離憂,都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夠確認紀無咎的情況。所以紀離憂才躲在這裡按兵不動。

  最早知道紀無咎生死的,應該是朝廷。

  紀無咎是皇帝,皇帝如果駕崩了,一定會天下皆知。葉蓁蓁的心又懸了起來,如果紀無咎真的……了,那麼快則幾天,慢則旬日,她就會知道。

  但是現在她被軟禁起來,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她又如何能得知?

  又或者,紀離憂故意使人傳假消息給她呢?

  葉蓁蓁又想到紀離憂這個人,他是紀無咎的堂兄,在紀無咎之後,比譚寄更有資格繼承大統。現在紀離憂關著她,是因為不能確定紀無咎的生死,也就不知道怎麼處置她。其實從紀離憂的反應來看,就能猜出紀無咎的情況。如果紀離憂一直軟禁她,或是帶她北上,那麼應該是紀無咎還活著,她有利用價值。如果紀離憂想殺她,那麼一定是因為紀無咎已經死了……到時候她大概會死得比較從容吧。

  葉蓁蓁總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得出兩個行動指南。其一,紀離憂及其周圍人的話,一個字兒都別信。其二,密切觀察紀離憂的態度,同時不放棄逃跑的機會。

  這時,紀離憂敲門來送飯了。

  葉蓁蓁開門請他進來。紀離憂見她兩眼通紅,神色憔悴,知道她又哭過,便安慰了一番。葉蓁蓁嘴上謝著,心中卻一直翻白眼。

  紀離憂看到她為那個人勞心至此,心中不大是個滋味。

  兩人在這小村落停了幾天,其間葉蓁蓁試驗了幾個逃跑方略,都不成功。紀離憂每天都會來看望她,陪她聊聊天,扮演了一個溫柔、有愛心的好朋友角色。葉蓁蓁的演技不如紀離憂好,一開始在心裡頭翻著白眼,後來一不小心,白眼就表現在臉上了。

  紀離憂神色一凜。

  葉蓁蓁有點心虛,又有些不耐煩:「我有些困頓,想早一點休息。黎大哥,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

  「是該好多了,」他站起身,低頭看她,「等我當了皇帝,你照樣是皇后,這沒什麼不好,你無須擔心。」

  葉蓁蓁猛地抬頭,錯愕地看他。

  他笑了起來,笑聲低沉,在安靜的室內響起,葉蓁蓁聽來,那笑聲像極了暗夜裡索命的鬼差。她低著頭眼珠亂轉,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紀離憂邊笑邊道:「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難為你竟然裝了這麼多天,我的蓁蓁妹妹。」

  正好,省了裝了。葉蓁蓁長呼一口氣,乾脆直截了當地說道:「他不會死。」

  「是嗎?可是我聽說他的屍體已經被找到了,現在舉國上下要進行國喪,」他笑得越發得意,「我賣個人情,允許你為前夫穿幾天孝,怎樣?」

  冷靜,冷靜,葉蓁蓁握緊拳頭,心想,一定不能相信他的鬼話。她閉了閉眼,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事發當日沒有下雨,怎麼會突然暴發洪水?而且,雖然我沒見過洪水,但是洪水決堤的動靜怎麼會和地震一樣?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解釋——有人用炸藥炸開了河堤。你說是不是?」

  他哈哈一笑,用摺扇輕輕敲了敲她的頭:「聰明!」

  葉蓁蓁突然感覺全身發冷。這個人,為了殺一個人,而製造了一場洪水。這一片土地河田肥沃,再有一個月就到了秋收季節,然而他這一炸,萬頃良田頃刻之間化為澤國,百姓半年多的辛苦勞作頓成烏有。最可怕的是,這一場洪水,會製造多少枉死的冤魂!


  葉蓁蓁連牙齒根兒都在發冷。她站起身,走到紀離憂面前,抬眼看她,臉色平靜。

  紀離憂也在看她。他被她純淨無波的雙眼所吸引。這雙眼睛,盛裝著他渴望的一切,乾淨,純粹,簡單,快樂。他是長在暗處的青苔,潮濕,陰冷,不得見天日。她卻是開在向陽處的花朵,鮮艷,熱烈,至高無上的純淨。她之於他,就像磁石之於刀劍,有著天生的、讓人無法擺脫的吸引力。任你再鋒利,也會無法控制地走向她,靠近她,得到她。

  啪!

  紀離憂被打得腦子一蒙,回過神來。他保持著臉向旁邊歪的姿勢,轉眼看葉蓁蓁,目光終於變得沉冷。

  「畜生!」葉蓁蓁罵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冷冷道,「我只知道,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葉蓁蓁氣得直哆嗦。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這樣冷血,無恥!禽獸不如!

  「你只知道我害死多少人,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叔叔,也就是你那死鬼公公,害死了多少人?當年天下人於我無所助,我如今又何須顧及他們?所謂江山,也不過是屍山堆起來的。」他撫著她的臉,忽地粲然一笑。

  葉蓁蓁覺得紀離憂腦子有病。

  這個人根本沒有是非觀,做事只憑自己喜好,但凡他想要的,毀天滅地也要得到。他對皇位有一種可怕的堅持。其實葉蓁蓁大體懂得他的想法,皇位是先帝從他爹手裡搶走的,因此,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紀離憂當皇帝的機會被人搶走了。他肯定為此不甘心,越是不甘心,越是想搶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如果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念頭,為之成瘋成魔,那麼大概什麼樣的事情都可能做出來。

  再說了,這個人三歲時家破人亡,之後在仇恨中長大,可想而知他是有多麼憎世。

  在洪水發生之前,葉蓁蓁覺得紀離憂挺可憐的,畢竟當年他只是個無辜的小孩兒。但是現在,她只覺得他可恨。無論你受到怎樣的傷害,都不能作為傷害其他無辜人的藉口。更何況,是那麼多的人……

  簡直,罪不容誅!

  那天的談話不歡而散,之後葉蓁蓁連出門散步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在這之前她可以由人跟著去院子外溜達一小會兒。

  這晚,葉蓁蓁洗完澡,坐在桌前發呆。算了算日子,不管紀無咎怎樣,消息也該傳出來了,紀離憂雖沒有殺她,但也不能證明紀無咎還活著,因為紀離憂好像對她有別的想法……

  想到這裡,葉蓁蓁心頭浮起一陣厭惡。

  這時,紀離憂又來看她了。大晚上的往一個女人房間跑,這紀離憂真不講究,葉蓁蓁腹誹道。

  這人似乎心情不錯,葉蓁蓁一陣緊張。

  「明天我們就出發。」他說。

  「出發?去哪裡?」葉蓁蓁問道。

  「自然是去京城,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他笑道。

  單從這句話,還是不能推測紀無咎的生死。葉蓁蓁只好自我安慰著,沒有得到死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嘆了口氣,說道:「你只知道當皇帝的好,卻不知道當皇帝的苦。」紀無咎的娛樂生活十分匱乏,整天悶在養心殿,批不完的摺子,理不完的事情,他心裡裝著天下,勞心勞力的,真是一點都不快活。葉蓁蓁無數次感嘆過,皇帝是個苦差事。

  紀離憂卻道:「既然當皇帝這麼辛苦,他怎麼不把皇位讓給我來坐?」

  葉蓁蓁答道:「說句實話,我覺得,就算你有皇室血脈,也不適合來做皇帝。」

  「哦?」他來了興趣,「為何?」

  「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河炸了,害了人之後一點愧疚之心也無,反覺得是理所當然,這說明你沒有仁心。你還沒當皇帝,就已經害死那麼多人,倘若有一天手握天下,怕是會更加地濫殺無辜,害盡天下人。身為帝王,對待大臣狠一些無所謂,但對待普通的老百姓,必須要有仁慈的心腸。這一點,一百個你,也不及一個紀無咎。」葉蓁蓁毫不留情地說道。

  紀離憂本來笑呵呵地聽著她說話,最後一句卻讓他變了臉色。他摸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葉蓁蓁,皮笑肉不笑道:「我就算有一百處不如他,至少有一點是比他強的。」

  葉蓁蓁低頭不理他。

  他突然湊近,故意壓低聲音道:「我在床上比他強,你信不信?」

  葉蓁蓁抬頭,厭惡地看著他。

  他卻笑了:「不用這樣看著我,大概是個男人都比他強吧。其實對付女人,這一點就夠了,你說是不是?」


  葉蓁蓁突然站起身,粉面含霜,她指著門,對他說:「滾出去!」

  他站起來,卻不挪一步:「怎麼,被我說到痛處了?讓我猜猜,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廢人的?你還沒有體會過男歡女愛的滋味吧?或是嘗過之後,卻忘不掉,又得不到?」他的笑容惡毒,看到葉蓁蓁因為一番羞辱而氣得漲紅的臉,他的心中浮起一陣別樣的快感。

  他笑道:「總之他千好萬好,卻連個男人都不算。你甘心嗎?」

  葉蓁蓁抄起桌上茶碗直砸向他的面門,怒吼道:「滾!」

  紀離憂偏頭躲開,他突然上前一步捉住葉蓁蓁的手腕,用力把她扯到面前,挑眉道:「這就害羞了?」

  葉蓁蓁氣得嘴唇直哆嗦。她用力掙扎著,卻又被他突然摟住腰,接著,他低下頭捧住她的唇狂暴地吻起來。

  葉蓁蓁張口用力一咬,他吃痛躲開,氣息凌亂。

  紀離憂此時的目光已經變了,變得熱烈而瘋狂。他方才只是想調笑幾句,氣一氣她,卻不想最後發展成這樣,現在,他滿腦子只剩一個瘋狂的想法。

  得到她,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紀離憂不怕葉蓁蓁恨她。反正她已經夠恨他的了,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突然把葉蓁蓁攔腰抱起,走至床前。

  葉蓁蓁又豈會不知他要做什麼。她瘋狂地踢打著:「渾蛋,畜生!你給我滾!」

  紀離憂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傾身壓過來,他又來親吻葉蓁蓁的嘴唇,捏著她的下巴不讓她咬他,他在她口中一通肆虐,漸漸地嘴唇向下游移,同時解開了她的衣衫。

  葉蓁蓁眸光一閃,手假裝掙扎,其實悄悄地伸向床邊,那裡,藏著幾粒藥丸。

  是的,沒錯,就是她在金陵買的那種藥丸。因為南方天氣潮濕,為了防止藥力消耗,醫館的老闆製作藥丸時會在表面裹一層防潮的丸衣。當時老闆對自己這一新的發明可是大誇特夸。丸衣不怕水,只有進到胃裡,遇到胃酸時才會化開。所以雖然那天藥瓶里進了水,但後來葉蓁蓁把藥丸都倒出來擦乾淨了,以備不時之需。為了確保一旦受到欺負能第一時間夠到藥丸,她在房間各處都放了些,身上也帶了。

  這會兒,最方便的就是床頭了。

  葉蓁蓁拿了兩顆藥丸,趁他不注意放進嘴裡含著,然後,她突然翻身把他推起來,按著他瘋狂地親吻。

  紀離憂方才情動,手上鬆開了些,因此讓她得了逞。他冷不防突然被葉蓁蓁親吻,熱烘烘的腦子顧不得詫異,只餘一片甜蜜與越燒越旺的慾念。

  他按住她的後腦,迎接著她的親吻,張開嘴勾住她的香舌翻攪。他閉著眼睛,睫毛如寒風中的蝴蝶瑟瑟抖著翅膀。眼前一片黑暗,腦中卻又仿佛火光一片。紀離憂吻著她,心口越發脹脹的不知是甜還是酸。

  葉蓁蓁一邊把藥丸頂進他的口中,一邊一手托著他的下巴,將他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好方便藥丸進入他的喉嚨。這一舉動像是迫切的催促,紀離憂的魂兒幾乎飄起來,他摟著她的腰,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摩挲。

  葉蓁蓁忍著渾身的不適感,托在他下巴上的柔荑向下滑,順著他的嗓子眼兒滑了兩下。

  紀離憂只覺喉嚨一陣發緊,藥丸就這麼滾進了食道。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晚了。他推開葉蓁蓁,捂著胸口一陣猛咳:「你給我吃了什麼?!」

  「毒藥。」葉蓁蓁重新穿好衣服,用力擦了擦嘴巴。

  紀離憂顧不上她,趴在床前催吐,卻因晚飯吃得太少,這會兒什麼都吐不出來。他終於坐起身,看向她:「我死了,你一定會陪葬!」

  葉蓁蓁笑道:「放心吧,你暫時死不了。不過我以後會親手殺了你。」

  「到底是什麼?」

  「哦,就是能讓你修身養性的藥,據說藥性挺快的,這會兒應該能發作了吧?」她說著,目光向紀離憂身下飄去。

  「你……」紀離憂惱怒地看著她,突然又要撲過來。

  葉蓁蓁豎起食指朝他搖了搖:「千萬別衝動,就算你現在行,半炷香之後也就不行了。不信你等著。」

  紀離憂不知如何是好。男人,對自己那方面的能力都在乎。紀離憂的糾結沒有持續太久。「……」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

  葉蓁蓁笑眯眯道:「至少從持久上來看,他似乎也比你強百倍。」

  惹怒紀離憂是要付出代價的。第二天,葉蓁蓁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在一輛馬車之上。

  紀離憂坐在馬車之中,閉著眼睛,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了。馬車正在緩慢地行走,葉蓁蓁有些好奇,想要掀開窗簾向外看,手剛伸出去,紀離憂的聲音突然響起:「做好心理準備再看。」

  葉蓁蓁沒理會他,掀開了窗簾。

  入目是一片白色,仿佛暴雪過境。家家戶戶的門上窗上都掛著白布,有些樹上也掛著。街口處立著白幡,在風中一盪一盪的。

  「這是……」葉蓁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就告訴過你了,國喪。」紀離憂睜開眼睛答道,話中透著幾分快意。

  「我不信,一定是你故意讓他們假裝國喪騙我。」

  紀離憂冷笑:「你不信就站在山上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能耐買通那麼多人。」

  葉蓁蓁聽到這話,走出馬車,爬上車頂。她站在車頂上向遠處望,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邊。她只覺渾身的力氣都似乎被抽走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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