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輕描淡寫的帶過:「老小區都這樣。」
然後接過賀輕舟手裡的購物袋, 「謝謝你。」
這三個字賀輕舟在江苑這兒,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他沒回應, 只是把外套脫下來, 遞給她。
江苑沉默,沒接,指了指自家的窗前的晾衣繩上的那件男士外套:「我家也不可能住這麼多男人。」
是一種, 半開玩笑的語氣。
「我是讓你穿著。」
他沒了耐心, 依舊簡單粗暴的直接往她懷裡塞,「我以前怎麼會喜歡你, 這麼蠢。」
江苑點了點頭:「我也挺好奇的, 居然有人會喜歡我。」
喜歡她這樣的人。
她低順著眉眼, 摒棄掉清冷疏離的江苑, 大抵只有賀輕舟才能看見。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重了點, 賀輕舟想解釋, 但又懶得解釋。
這些天來,他的思緒和感情都很亂。
就像是一盆白色的顏料不慎摻進去一點別的顏色。
總是莫名其妙的想起面前這個女人。
明明記憶只是恢復了一點點,十幾秒而已, 卻又攪的他不得安寧。
賀輕舟走了。
江苑也開門進去。
他的外套被掛在衣櫃裡, 然後江苑才系上圍裙進廚房做飯。
這些天來, 她的廚藝進步了不少。
至少不像剛開始那樣, 只能算得上是熟了。
她第一次做飯, 賀輕舟是她最忠實的顧客。
但是那次賀輕舟吃了她做的,沒熟的豆角, 食物中毒, 半夜腹瀉嘔血。
被送到醫院洗胃。
江苑在外面等他, 一邊等一邊哭。
那個時候多蠢啊,無論做什麼都做不好。
每次重來的勇氣, 都是賀輕舟給她的。
她家裡人對她是那種打壓式的教育方式,因為想把她的脾氣稜角通通磨平,這樣她才會聽話。
是賀輕舟,在以他的一己之力和他們對抗。
無論何時,他都會鼓勵她,誇她。
哪怕她只是解出一道再簡單不過的數學題,他都恨不得去酒店擺幾桌大宴賓客慶祝幾天。
就像此刻,他明明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卻還是抬起手,摸摸她的頭,虛弱的聲音染上幾分笑意:「醫生說很少看到有人吃豆角吃到嘔血的,我們苑妹還挺厲害。」
江苑低著頭,肩膀哭的一顫一顫的。
賀輕舟嘆氣,想給她擦眼淚,卻又沒了力氣,只能求饒:「我現在沒法抱你,等我恢復點體力了再哭,好不好。」
那之後江苑就很少做飯了。
做飯也幾乎不碰豆角。
她屬於先飛的笨鳥,因為不夠聰明,所以格外用功。
能走到現在的程度,有現在的成績,她很珍惜。
或許是她的生命里,愛出現的次數太少,所以她對這些本就不抱太多的期待。
一直以來,她都把自己圈在一個框框裡。
賀輕舟短暫的闖進來過,但他不會一直在裡面。
江苑很清楚,和他結婚意味著什麼。
她將永遠被困在這個牢籠之中。
別人仍舊會在背地裡稱呼她為,揚州瘦馬。
說她不過是得了幸運,被賀輕舟看上了。
那之後她將頂著賀太太的名號,過上和翟惜雪一樣的生活。
但以賀家的勢力和背景來看,她的地位和物質,會比翟惜雪高出無數個階層。
然後他們一家,會把她當成自己跨上更頂層社會的通行證。
江苑一輩子都甩不開他們。
她不想要這樣的人生,不想要被人非議的人生。
她知道,賀輕舟會把她保護的很好。
但這種生活,與她一直追求,並且為之努力的人生大相逕庭。
是她先對不起的賀輕舟。
重來一次的話,她還是會解除婚約。
但她會找一個儘量讓賀輕舟接受的方法。
可真有這個方法嗎。
江苑只知道自己是執拗偏執的。
卻不知道,賀輕舟對她的感情,同樣執拗偏執。
她追逐著她的夢想,賀輕舟則追逐著她。
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講不清誰對誰錯,是命運在作怪。
—
十五那天,江苑是和周嘉茗她們一起過的。
吃的火鍋。
點完餐以後,服務員過來,說是有活動,帶定位發朋友圈可以贈送三罐可樂。
江苑剛要拒絕,周嘉茗一聽有活動,頓時來了勁:「可樂要冰鎮的,謝謝。」
江苑無奈的搖頭笑笑。
只能拿出手機拍了個鍋底,帶上定位發了條朋友圈。
正好菜端上來,她忙著把面前的餐具往一旁挪,手機隨手放在一旁,也忘了刪除。
周嘉茗說起後天的實習,心裡開始發怵。
「我聽師姐說,她們平時忙的腳不沾地,還沒去呢,我就開始怕了。」
她眼神心疼的看著江苑,「就更別提一醫了。」
她們點的鴛鴦鍋,江苑全程只吃左邊的番茄鍋。
聽到周嘉茗的話,她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感觸:「其實也還好,我之前去一醫看病的時候,多看了一眼,只有急診科的才忙。」
周嘉茗眼睛頓時就睜大了:「看病?
你生病了?」
江苑無奈的輕笑:「有些失眠而已,所以找師兄開了點安眠藥。」
周嘉茗這才鬆一口氣:「嚇死我了。
你是不知道,你最近這樣子有多憔悴,整個一易碎的瓷娃娃。」
江苑笑:「哪有這麼誇張。」
「怎麼沒有,不信你問她們。」
江苑將眼神移到許來來和阮熏身上。
她們兩個都非常默契,且贊同的點頭。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周嘉茗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勸她:「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都垮了,其他的東西就更不用提。」
江苑聽話的點頭:「會注意的。」
因為是十五,所以來這兒吃飯的人還是很多的。
如果不是她們提前了三個小時過來,恐怕現在還在等位。
蘇御的聲音很有辨識度,是那種輕快歡樂的語調。
聽了莫名其妙會讓人心情變好。
不見其人,便先聞其聲。
「江苑?
還真是你啊。」
大約是為了配合今天的節日,他穿了件紅黑色的外套,後背是個國風刺繡。
這麼誇張的穿著,在他身上倒也絲毫不違和。
他走過來,動作自然的在周嘉茗旁邊的空位上坐下,和江苑打招呼的同時還不忘和她問聲好:「你好,我可以坐這嗎?」
周嘉茗滿頭黑線:「可不可以你不都坐了嗎。」
他樂呵一笑,讓服務員多拿了三份餐具過來。
然後手往前招:「舟哥,安哥,這兒。」
蘇御笑得挺喜慶:「你說巧不巧,在這都能碰上。」
舟嘉茗不耐煩的推了推他:「巧不巧兩說,這兒是我們的座位。」
蘇御自來熟,攬過她的肩膀:「都老熟人了,咱們之間就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
周嘉茗把他的手拍開,臉色嫌棄:「誰跟你熟了?」
「你不記得我了?
先前我們見過的,密室逃脫那次。」
周嘉茗:「不記得。」
蘇御笑道:「可是我記得你啊,嗩吶精。
進去一個小時,你就在我耳邊打鳴了一個小時。」
他還挺認真的問她:「你有興趣進娛樂圈嗎,我讓珏哥把你簽了。
你可是個女高音的好苗子,聲音還特有穿透力,我耳膜到現在都還是疼的。」
阮熏和許來來兩個人都強忍著笑。
周嘉茗臉色更難看了,她忍不了,起身換到對面的位置上去。
蘇御出了名的沒眼力見,這會也起身跟過去:「怎麼還害羞上了,我長的雖然是帥了點,但也不至於到和我說會話就臉紅的程度吧。」
江苑身側的位置,此時也空了出來。
賀輕舟是和宋邵安一起進來的。
兩人身形相當,不過賀輕舟的肌肉含量應該要大一些,所以他整體看上去,比宋邵安多了幾分壓迫感。
他先是看了眼江苑,然後皺眉問蘇御:「這就是你非要來這兒吃飯的原因?」
蘇御有點心虛的笑了下:「去哪吃不是吃,而且我看苑妹發的朋友圈,感覺還挺好吃的。」
服務員把新加的餐具拿上來,一同拿來的,還有點餐用的平板。
她掃視了一圈,一時不知道該遞給誰。
賀輕舟伸手接過,動作自然的在江苑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這兒什麼好吃?」
服務員還以為是在問她,臉微微漲紅,剛要開口。
賀輕舟把平板放到江苑面前:「你點吧。」
江苑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抬眸去看他
後者單手撐著臉,坦然的承接她的對視。
他周身總有種說不清的慵懶氣質,那種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的態度。
就像此刻,他明明是在她看他,但眼裡卻又沒有雜念。
譬如曖昧或是其他。
江苑輕嗯一聲,按照賀輕舟的口味又另外點了一些東西。
然後把平板遞給了蘇御。
宋邵安沉默的看了他們一眼。
沒說話。
有蘇御在,就不可能冷場,他的嘴巴從開始到現在就沒停過。
天南地北的聊,就沒有他接不了的話。
坐在他旁邊的周嘉茗大概是全場最大的受害者:「你不說話能死嗎?」
蘇御突然停下來,眨了眨他那雙無辜的狗狗眼。
有那麼一秒鐘,周嘉茗為自己的語氣感到內疚。
但是下一秒她就不這麼覺得了。
蘇御笑道:「能死。」
「......」
賀輕舟語氣挺淡:「我讓服務員在外面單獨給你擺一桌,你出去吃。」
蘇御委屈的湊過來:「舟哥,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呢。」
賀輕舟低笑一聲:「滾,惡不噁心。」
江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笑時,嘴角露出的那顆小虎牙。
大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沒有小時候那麼明顯。
但還是徒增幾分少年氣,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他爸以前總想讓他去把這顆牙矯正了,說他做為賀家的繼承人,未來要掌管那麼大的企業。
這顆虎牙難免讓他鎮不住場子。
賀輕舟從小就傲慢,他說再大的場子自己都能鎮住。
他最煩那種用外表來虛張聲勢的人。
但江苑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的喜歡,所以才一直留著那顆虎牙。
他自己也嫌棄,覺得顯小。
尤其是笑的時候。
讀初中的時候,學校就常有女生給他寫情書。
說喜歡他,也喜歡他的小虎牙,很可愛。
賀輕舟每回都氣到想當場把自己的牙給拔了。
但如果是江苑,她夸自己可愛,誇她的虎牙可愛,他反而害羞的說不出話來。
趴在課桌上,不肯抬頭。
江苑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惹他不高興了。
哄了他很久。
然後,他終於從書桌上抬頭。
白皙的臉緋紅一片,甚至連眼尾都是紅的。
聲音都是軟趴趴的,撒著嬌:「阿苑,你以後只能誇我一個人。」
—
菜都上齊了,蘇御去調了幾碗自己獨門的醬料,說是用來拌麵味道一絕。
他給江苑拌了一碗,遞到她跟前:「嘗嘗看,不好吃我跳樓。」
江苑看著麵條上的紅色剁椒,遲疑片刻。
賀輕舟已經先她一步把碗端走了:「她腸胃不行,吃不了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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