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2024-09-06 21:05:33 作者: 扁平竹
  第四十三章

  賀輕舟的手跟著顫了一下, 好半天,才低啞著嗓子問了一句:「去哪?」

  江苑笑了笑, 沒開口。

  於是賀輕舟也笑, 只是笑里分明帶了點勉強:「不能留下來嗎?」

  江苑淺棕色的眼,看上去還是那樣清澈透亮,她說:「不能的。」

  賀輕舟點了點頭, 好像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

  不接受又有什麼辦法, 跪下來求她嗎。

  如果跪下來就有用的話,他早做了。

  挺窩囊的, 不是嗎。

  那之後, 兩個人都沒說話, 就這麼安靜的獨處了一會。

  賀輕舟是什麼時候走的, 江苑不太清楚。

  那會她已經昏沉沉的睡去了。

  等她清醒的時候, 已是凌晨三點。

  她躺在床上, 衣物齊整,鞋子脫了,身上蓋著被子。

  賀輕舟已經走了。

  客廳里, 空落落的。

  江苑從床上坐起身, 掃視了一眼四周, 小乖睡的也熟。

  他身上的氣息, 總有種助眠的作用。

  下了床, 準備去洗個澡,卻見桌上放了個精緻的小盒子。

  盒子下面則壓著一張紙。

  她把盒子拿開, 看到那張紙。

  密密麻麻的, 全是她的名字, 組成的一副畫。

  她的笑臉。

  熟悉的字體,遒勁有力, 力透紙背。

  是賀輕舟的字跡。

  窗外,月亮隱進雲層,世界陷入無邊的安靜與黑暗之中。

  —

  向雲青兩歲了,會說一些簡單的話。

  賀一舟常帶著他回娘家,如今她與賀輕舟的身份好像顛倒了一般。

  賀輕舟反而成了不著家的工作狂。

  提起他,賀母總是長吁短嘆:「以前總擔心他那個被慣壞的脾氣,習慣不了公司里的環境。

  可現在卻只擔心他顧不上自己的身體。」

  那哪像是在工作啊,分明是在借著工作去逃避些什麼。

  賀一舟用茶蓋掃開茶杯里的茶葉,抿了一口:「他也大了,做事自有他的分寸。

  再者,公司里的事情本就繁瑣,現如今大大小小的項目一起展開,小些的可以交給別人,大點的也只能他自己跟進。」

  賀母從小便是高門大戶里嬌養著的千金大小姐,後來嫁給了賀輕舟他爸,身份從大小姐換成了豪門太太。

  平日裡就是買買買,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倒也不需她去操心。

  自然也不懂其中複雜的門道。

  她嘆了口氣:「我倒是寧願他只是工作忙,若是因為江家那個丫頭......」

  說到這兒,她停頓片刻,又帶了些僥倖的去問賀一舟:「我記得江城不是挺希望攀上咱家的嗎。

  一舟啊,你要不去問問,這門親事咱們還能不能撿起來。

  我也不去計較那丫頭害得輕舟出車禍的事了,只要他能好好的。」

  賀一舟勸她趁早打消了這份心:「如今哪是我們能做決定的。

  別看江苑嬌嬌軟軟的,她反而是最有主見的那一個。」

  她長久的沉默,最後那句話沒有說出口。

  要說狠,卻也是最狠的那個。

  這麼多年的情誼,說斷就斷。

  反觀她那個紈絝弟弟,倒是個十足的戀愛腦。

  也幸好,江苑做的足夠狠,若是給了他一點甜頭,恐怕他早不顧一切隨她去了。

  賀母的嘆息聲更大了點:「我現在也沒別的願望了,就希望輕舟能平平安安。」

  —

  宋邵安找來時,賀輕舟剛從上一場酒局下來。

  看眼時間,還有富裕,準備去審查下新項目的進度。

  人剛從包廂出來,就遇到了接完電話的宋邵安。


  因為工作的原因,哪怕都在北城,兩個人也有些日子沒見面了。

  宋邵安沖他笑了笑:「外面開了個卡座,不知道賀總能不能夠賞個臉?」

  賀輕舟鬆了松領帶,下顎微抬,笑容幾分散漫:「這是情敵見面?」

  宋邵安笑著捶了下他的肩膀:「在當情敵之前,我們先是朋友。」

  卡座還有另外其他人在,是宋邵安律所的合伙人。

  人過去後,宋邵安做了下介紹。

  那個人站起身,朝賀輕舟伸出手:「周家明。」

  賀輕舟簡單的伸手回握,只手指輕碰了下:「賀輕舟。」

  宋邵安講起最近這陣發生的一些事,說自己忙的焦頭爛額,律所剛開業,以及手底下有個案子在跟進。

  賀輕舟似在思索些什麼,聽的卻並不認真。

  這些話仿佛只是由頭,用來緩解下氣氛而已。

  宋邵安晃了下手裡的酒杯,冰塊攪動液體,撞得杯壁輕響。

  「江苑她生日那天,你去了?」

  賀輕舟也沒遮掩,點頭,很坦然的承認:「嗯。」

  宋邵安喝了口酒,靠在沙發上,輕笑了下,倒不意外。

  他準備了蛋糕,本來想過去的,後來從蘇御那裡得知,賀輕舟提前一天便去了。

  挺複雜的感覺,說放棄吧,又捨不得。

  可他實在不想去當第三者,弄得大家都為難。

  沉默就這麼在二人中間蔓延。

  周家明遞了根煙給賀輕舟,被他給拒了:「最近在戒菸。」

  周家明笑了笑,分明聞到他身上的菸酒氣了。

  也是難得,在這樣的環境裡,還能保持這樣的自制力。

  「經常聽邵安提起你。」

  賀輕舟開著玩笑:「背地裡講我壞話了?」

  宋邵安笑著點頭:「天天和他咒你。」

  氣氛好像在這個時候才完全打開,但宋邵安知道,賀輕舟的心結是很難被打開的。

  這短短的幾年時間,他應該是他們這群人中,變化最大的。

  周家明也沒在這裡待太久,接到他太太的電話就回去了。

  還使勁聞了下身上的味道,生怕把這裡的酒氣帶回家,到時候肯定會挨罵。

  酒吧的駐唱樂隊正唱著歌,衛蘭的她整晚在寫信。

  賀輕舟喝了口酒,眼神落在前方。

  ——天天衰老仍然守候你。

  ——時常在想你正在某片地,悠然地呼氣。

  靜的久了,似乎就忘了還有旁人的存在。

  賀輕舟便陷入自己的沉思當中,至於在沉思什麼,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身體仍舊年輕,思想卻在逐漸老去。

  愛而不得,本身就易讓人自卑。

  他最近時常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他仍舊是那個十七八歲,張揚的少年,他是不是能把喜歡說的更大聲一點。

  也更堅決。

  但他不是了。

  中間缺失的那三年,是怎樣彌補也彌補不回來的。

  江苑甚至都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威士忌太嗆嗓子,宋邵安不懂賀輕舟為何對其情有獨鍾。

  他的手指搭上酒杯,輕晃了幾圈。

  在心裡思索一番,還是決定告訴他。

  「江苑要走了,可能是明年。」

  聽到他的話,賀輕舟回過神來,有片刻的僵愣。

  身子像是墜落窄小的冰窟之中,動彈不得,又冷的可怕。

  手腳都是冷的。

  原來這件事情,所有人都要比他先知道。

  自己反而是最後一個被通知的。

  一整杯威士忌下肚,演唱的歌又換了一首。

  宋邵安瞧見他這個表情,知道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無國界醫生一直都是江苑的夢想。


  我也勸過她,很危險,但她很堅持。」

  賀輕舟聽到他的話,突然站起身,眉頭緊皺:「你說什麼?」

  未料到他的反應這麼大,宋邵安頓了很久:「我以為你知道。」

  他情緒激動的逼問:「什麼無國界醫生,你把話說清楚。」

  宋邵安說:「就是你想的那個。」

  賀輕舟拿起一旁的外套就要離開,宋邵安跟過去:「你要去哪?」

  他喝了酒,開不了車,拿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我去找江苑。」

  「你找江苑有什麼用。

  你覺得他會聽你的?

  你覺得她會因為你的一句話就放棄自己堅持了這麼久的夢想?」

  緊繃著的情緒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釋放,他爆了句粗:「這他媽是什麼夢想,她知道有多危險嗎?」

  「她當然知道。」

  因為宋邵安的這句話,賀輕舟反而冷靜下來。

  仿佛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對啊,她當然知道。

  酒吧的鐳射燈光刺的人眼睛疼,賀輕舟坐在卡座里喝著酒。

  面上情緒不顯,但飲酒量卻在無聲的暴露著他此刻的情緒。

  他是真的沒辦法了。

  那種無力感席捲了他的全身,儼然成了一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廢人。

  現如今,他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止江苑繼續去追求她的理想呢。

  —

  江苑發現這段時間,賀輕舟來的次數越發頻繁了些。

  聽說他撥了善款,給那些交通不方便的山村地區修路。

  也包括江北。

  賀輕舟說,他在這附近投了個旅遊酒店,近一年都得待在江北親自跟進度了。

  江苑只說:「何必呢。」

  賀輕舟笑了笑:「我犯不著戀愛腦到這種地步,這個地段是我在無數個方案中選定的。

  江北本就是千年古城,旅遊旺地,再加上近幾年上頭扶持,未來形勢一片大好,穩賺不賠的買賣。」

  雖然不排除,他確實有私心在。

  哪怕只剩最後一年了,他也要與江苑在一起。

  雖然可恥的利用了她偶爾心軟的秉性,但他還是執意這麼做了。

  戚穗歲倒是很開心,整天領著不同的同學來家裡做客。

  然後借著做客的名義去江苑家串門。

  偶爾賀輕舟在時,她們會聚在一起,興奮的小聲議論。

  內容大抵就是一些壓抑著的叫聲。

  什麼好帥啊之類的。

  大部分的時候,賀輕舟都是不在的。

  那會戚穗歲和她的同學就會一直在江苑家裡等,還不忘問江苑:「輕舟哥哥去哪了,怎麼還不回來?」

  江苑給她們切了些水果端出來:「他有工作,也不是整天都待在江北的。

  再說了,他也不住我這兒啊,就是偶爾過來。」

  戚穗歲咬著哈密瓜,曖昧一笑:「我怎麼覺得只要你點頭,輕舟哥哥連夜就能搬來。」

  是連旁觀者都能看清的愛意。

  戚穗歲她們沒看到人,也沒在這兒多留,和江苑說完晚安之後就離開了。

  九點的時候,有人在外面敲門。

  江苑過去把門打開,看到了賀輕舟。

  他身上穿了件菸灰色的襯衣,領帶扯的有些鬆散,外套脫了,拿在手上。

  身上酒氣濃。

  看神色,有幾分倦怠。

  想來是工作忙到現在才散場。

  他遞給她一個袋子,袋子裡裝了個紙盒。

  江苑疑惑的接過,問他:「是什麼?」

  他笑了笑:「驢打滾,沒想到江北也有這么正宗的。」

  江苑從前最愛吃的就是驢打滾,她那么小的胃,一次性能吃下六個。

  賀輕舟知道時間很晚了,也沒多打擾她,純粹就是來送個東西。

  東西送到了,和她道了句晚安。

  街道安靜,只余些許冷風捲起地上落葉。

  他腳步不太穩,許是在酒局上喝多了些。

  挺拔如松柏的身影,好似多了分孤寂,混入這夜色之中,竟叫人覺得可憐。

  搖搖晃晃的開了門,又搖搖晃晃的進屋。

  門關上,燈沒開。

  想來不是直接醉倒在地上,就是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醉成這樣都不忘給她買驢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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