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好不容易把小傢伙哄地不哭了, 許承澤面帶愧色,和江苑道歉:「阿囡不懂事, 讓江醫生見笑了。」
江苑替阿囡把被子掖好, 站起身:「小孩子,難免有些小脾氣,很正常。」
他也起身:「我平時工作忙, 很難兩邊兼顧, 這些天真是多謝你對阿囡的照顧。」
江苑搖頭笑笑:「這是我應盡的職責。
您今天好好陪陪她吧,我先去查房, 待會再過來。」
「嗯, 江醫生慢走。」
江苑開門出去, 看到門外, 靠牆站著的人時, 有片刻愣住。
他也不知來多久了, 面色倒是平靜。
外面在下雨,偏低的溫度。
他周身也裹挾淡淡寒氣。
江苑動作稍頓,小心翼翼把病房門關上:「來多久了?」
「沒多久。」
他笑容平和, 「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這反常的語氣, 讓江苑莫名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具體時哪裡不對勁, 她也說不上來。
就沒太深入的去探究。
「不是說還要過幾天才能回來的嗎, 工作完成了?」
「原本打算給你一個驚喜的, 不過好像驚喜不成,反倒成了驚嚇。」
他站直了身子, 聳聳肩。
仍舊在笑, 要多溫和有溫和。
可江苑總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 仿佛他此刻的笑不過是掛了張假面在他臉上。
她打開休息室的門:「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他把外套脫了,隨手掛放在椅背上:「有嗎。」
江苑看著他松領帶, 無名指上的婚戒明晃晃。
她下意識看了眼自己光著的手,不動聲色的往身後放。
自以為的無人注意。
「我還要查房,今天是晚班,要不你先回家?」
他拖出椅子坐下,閒散語氣:「沒事,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
挺稀疏平常的一句話,但在此刻卻顯得很耐人尋味。
江苑看了眼時間,還是沒再說什麼。
「那我查完房再來看你。」
婚戒她不是故意不戴的,是因為工作的性質,不方便戴。
阿囡應該是做噩夢了,一直趴在她爸爸的懷裡哭。
許承澤有足夠的耐心,柔聲哄著她。
直到看到江苑的那一刻,她的哭聲才稍微小了些。
她說她夢到自己死了,被關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她從床上起身,抱著站在床邊的江苑,頭靠在她懷裡。
江苑笑容溫柔,摸摸她的頭,說不會有事的。
「阿囡怎麼可能會死呢,阿囡要活好多好多年呢。」
她的話仿佛比爸爸的話還要有效。
阿囡終於不哭了。
護士過去給她換藥,許承澤和江苑一起出了病房。
他是個很儒雅溫柔的人,說話溫聲細語,待人處事總是照拂著他人的感受。
此時笑容溫和,卻有幾分強撐:「阿囡生病這些年,為了給她看病,我帶著她輾轉了很多個城市。
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院,以往也有過幾個朋友,不過先後都因病去世了。
現如今我也沒了別的念頭,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繩索偏挑細處斷,這世上有太多的苦難磋磨。
大約是因為她的人生也並非順風順水,所以才能比別人更懂他的心情。
江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便陪著他站著,吹了會冷風。
夜色濃稠,如一團逐次暈染開的墨。
許承澤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身後走廊。
四目相對,大抵有了猜想。
他笑著和江苑道了別:「那我先進去了,江醫生就......」
「自求多福吧。」
玩笑般的五個字。
江苑愣了愣。
轉身便看見賀輕舟,也不知來多久了,下顎微抬,唇角帶笑意。
江苑沉默幾秒,走過去:「不是讓你在裡面等我嗎。」
他笑道:「不出來怎麼知道我未婚妻和別人聊的這麼開心。」
江苑好像突然弄懂了許承澤後來那句自求多福是什麼意思。
難怪她一直覺得今天的他怪怪的。
江苑說:「你今天有點陰陽怪氣。」
賀輕舟若有所思的點頭,很坦然的承認了:「好像是有點。」
他說,「還是剛才那個人更溫柔體貼,對嗎?」
江苑沒想到他發散思維這麼強:「他是病人家屬,裡面在換藥,所以我們就出來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靠牆站著,懶散模樣:「嗯,是我誤會了。
我為了給我未婚妻一個驚喜,提前完成了一周的工作量回國,結果看到她和別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挺好的。」
從前倒不知道,他的醋勁這麼大。
江苑過去牽他的手:「你怎麼像小孩。」
「我哪能和小孩比。
最起碼你還能哄幾句。」
如果說剛才是隱晦的陰陽怪氣,那現在就是直接放明面上了,連偽裝都不願意。
江苑無奈的笑幾聲,將他拉到樓梯口。
這兒僻靜,也不用擔心被人看到。
這個點醫院本就沒什麼人,倒是出奇的安靜。
江苑摸摸他的臉,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你比小孩還嬌氣。」
他彎下腰抱她,低沉氣音:「那就多哄哄我。」
江苑如他所願,哄了他很久,嘴唇都有些紅腫破皮。
—
工作到這個點,累到頭重腳輕。
剛上車,江苑就坐在副駕駛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人已經躺在床上。
賀輕舟做好了早餐,她還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
賀輕舟把她從被子裡撈出來:「再不起床就遲到了。」
她哼唧幾聲,倒有點像家裡的那隻貓。
縮在他懷裡繼續睡。
賀輕舟無奈輕笑,抱著她去了浴室,牙膏都擠在牙刷上了:「自己不動手的話,我來?」
江苑後知後覺的清醒,發現自己沒穿鞋子,小心翼翼的踩在他腳上。
左右看了看:「我鞋子呢?」
「在房裡。」
他扶著她的肩膀,看著鏡子裡的她:「最近都是夜班?」
她搖頭,滿嘴牙膏沫,說話也有些模糊不清:「同事家裡有事,昨天和我換了班。」
電動牙刷在口腔里發出嗡嗡輕響。
她好像做什麼都是慢條斯理的,包括刷牙洗漱也是。
十分鐘過去了,賀輕舟把她抱去客廳,進臥室拿了拖鞋出來。
又去看腕錶上的時間,提醒她:「還有四十小時。」
從家裡開車去醫院,少說也得十幾分鐘,更別說這個點還是上班高峰期,堵車又占去十分鐘。
江苑吃得很快,賀輕舟無奈輕笑,給她倒了杯溫水:「慢點吃,別噎著。」
「你怎麼不早點叫我。」
這罪責反倒落在他身上了。
賀輕舟笑道:「江醫生,也得我叫得醒才行。
要不是你還有呼吸,我還以為你睡死過去了。」
江苑兩三口消滅了一整塊麵包。
再慢條斯理的人,在面對遲到的恐懼時,也會加快進度。
不到十分鐘便結束。
好在今天並沒有多堵車。
她解開安全帶下車,賀輕舟還不忘叮囑她:「別和那個單親爸爸說太多話,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對,我不喜歡。」
江苑:「......我看是你的思想不太對。」
賀輕舟單手握著方向盤,探頭往外:「江苑,你再多往前一步,我可就沒有昨天那麼好哄了。」
他這副天生淡漠,有距離感的臉,平日裡隨便幾句威脅,都足夠起到震懾作用。
但在江苑看來,和小狗撒嬌沒什麼區別。
她笑著過去,柔聲哄道:「剛才是逗你的,真生氣了?」
他別開臉,沒說話。
江苑從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說是七夕節禮物。
他倒是一秒破功,得了便宜還賣乖:「七夕節?」
江苑笑說:「提前送了。」
說完她就進去了。
賀輕舟拿出手機,點開日曆。
這提的也太前了。
他掂掂手裡的巧克力,也不知道是在哪個路邊攤順手買的便宜貨。
用這個就想把他打發了?
嗯。
打發了。
他笑著把那盒巧克力放進外套口袋裡,寶貝的很。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