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說到做到,次日上了早朝,就提起了著書一事,當然,他沒有說只為封元著書,而是讓翰林院的人協助封元任命的文官編纂《戰史》,並另出一部書,用於記載文武百官在這一統天下的征途中所作貢獻,每個人都不落下,再小的官職,只要在其中有突出政績,至少都能得一份小傳,至於官至右相,還被封為兵馬大元帥的封元,在這其中占據的筆墨自然最多。
這書要是編成了,流傳到後世可不得了,這裡的每個人,相當於都名傳千古了,即便是不甚在意虛名的林大儒也不由側目。
編書一事安排下去後,又是諸多事務需要處理。打仗容易,治理卻不易,皇帝陛下每天在前朝忙到入夜,偶爾偷閒跑去永安宮溜溜,還要遭受其他臣子隱含譴責的目光。
好在皇帝陛下臉皮厚,封元又不在,沒有封元看似委婉實則強硬的勸誡,皇帝陛下心安理得地溜去後宮偷懶,不過也就只能在午膳時待上半個時辰,一旦過了時辰,便是不被姚燕燕趕,也會被留在前朝的群臣催著回去。
日月交替,星移斗轉,轉眼間,又過去了數月。齊國京都,再一次入了冬。
皇帝陛下披著大氅,照例走到了永安宮附近,才坐上了轎輦。任宮人抬著往永安宮門口去時,他隔著幾層衣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嗯,這樣就差不多了,不會太軟也不會太大,看著好看,燕燕摸著也舒服。
只是想到過了年他就要三十二歲了,皇帝陛下心情又有點鬱郁。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暗道:好在朕近年來一直跟著燕燕一起保養,應該不會老多少。
他不知道的是,差不多同一時候,姚燕燕也對著鏡子煩惱。她的年紀只比陛下小了一歲,也早就過三十了,平日裡保養得當,老得緩慢,若是跟同年紀的女人相比,她有自信自己是最美的,但要跟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比……姚燕燕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優勢越來越弱了。
趁著屋子裡沒人,她託了托自己的胸,心道:好在胸還是可以的,沒下垂也沒縮水,陛下應該還是喜歡的。周晚香新調出的精油聽說也很好用,晚上開兩瓶和陛下一起試試。
她正這想著時,周周繞過屏風奔了進來。
姚燕燕趕緊把揉捏胸部的手放下,做出端莊之態。
「娘。」周周奔過來以後,拉著姚燕燕的手就要把她拉出去。
姚燕燕問她怎麼了。周周仰頭大聲道:「算盤今日在學堂上被安遠侯世子打了,娘你過去,幫我們打他。」
姚燕燕一聽兒子被打了,那還得了,擼起袖子就要跟著周周去給算盤找回公道,「連我的兒子都敢打,安遠侯一家都欠教訓。」
兩人剛剛出門,剛剛好就和陛下撞上,看著大手拉小手的燕燕和周周,皇帝陛下有些好奇,正想問她們要去哪兒,就見元宵拉著算盤,大步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元宵如今已是個十二歲的翩翩少年郎了,他這兩年身量竄得快,如今只比姚燕燕矮半頭,隨著年歲漸長,他臉上的嬰兒肥雖然還在,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圓鼓鼓的了,板起臉來還頗有幾分威嚴,至少算盤和周周對這個兄長是又敬又畏的。
見到大哥,周周嚇了一跳,隨即捂住臉,往母親身後縮去。
姚燕燕看著面上透出幾分怒氣的元宵,再看看往她身後躲的周周,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些不對勁。
她把周周從身後扒拉出來,語氣有些嚴厲道:「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和算盤闖禍了?」
周周被她娘從身後拽出來,仰頭用一對黑潤潤的眼睛看向她父皇,委屈地扁嘴道:「爹,周周沒有做壞事,周周害怕。」
周周的模樣本來就更像燕燕,小小軟軟的一團仰頭撒嬌時,就像是一個小燕燕在沖他撒嬌一般,皇帝陛下每每看見周周這副樣子,心就先軟了三分,對姚燕燕道:「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周周和算盤這麼乖巧伶俐的孩子,怎麼會闖禍?」
然後,他就被元宵打臉了。
元宵將今日在學堂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算盤和周周早就看定遠侯世子不爽了,今日學堂上,定遠侯世子一不小心將墨水濺到周周衣裳上,周周趁機發作,和算盤一起把定遠侯世子打了一頓。打完以後還惡人先告狀,來找姚燕燕「主持公道」,若不是元宵及時趕到,這會兒姚燕燕已經帶著周周去找定遠侯算帳了。
聽完元宵的敘述,姚燕燕徹底沉下臉來,讓算盤和周周到屋子裡跪下,才生氣道:「我就說定遠侯世子怎麼那麼大的膽子,原來打人的是你們兩個!」
皇帝陛下開口道:「燕燕,這其中說不定有誤會呢?算盤和周周在學堂打人,那麼大的動靜,太傅總不至於不知吧?可朕並未聽太傅提起。」
元宵繼續道:「算盤和周周在學堂中拉幫結派,他們打人時,有兩人負責引開太傅,兩人在前後門望風,另有四人按住定遠侯世子。」
又被打臉的皇帝陛下面色訕訕,不敢說話了。姚燕燕則是瞪大了眼睛,不得了了,這不就是校園霸凌了!小小年紀竟然做出這種事,長大以後還得了?
絕對得嚴懲!姚燕燕氣得柳眉倒豎,決定立刻懲罰他們,「周周,算盤,你們兩閉門思過一個月,每日抄寫二十篇《弟子規》,抄不完不准睡覺。明日給定遠侯世子道歉,無論世子有沒有原諒你們,你們都得挨板子。」說著又看向元宵,「世子傷得如何?」
元宵一板一眼道:「太醫已經看過,身上有些淤青,臉上被畫了烏龜,除此之外,並無別的傷口。」兩個十歲的小孩子,在沒有藉助外力的情況下,光靠拳頭也打不出多少傷害,更別提冬日裡大家都穿得厚,那拳頭落到身上更剩不了多少了。
姚燕燕這才放下心來。她正要讓侍女將兩個小的帶下去。算盤忽然掙扎了一下,對姚燕燕道:「娘,我們沒有錯。是那個定遠侯世子,他欺負人!」
姚燕燕一愣,而見到此事有轉機的皇帝陛下,則是立刻道:「朕就知道算盤和周周是乖孩子,算盤快說,究竟怎麼一回事?」
而和算盤一起跪在地上的周周則歪著身子不住給算盤使眼色,然而算盤顯然沒有要與周周一起受苦的意思,也真是半點沒看懂周周的眼色,見狀,周周鼓著臉,片刻後嘆了口氣,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算盤就將事實真相說了出來,原來定遠侯世子一直仗著身份欺負學堂里地位比他低的同窗,對著算盤和周周卻總是巴結討好,算盤和周周看不下去,讓定遠侯世子也體會了一把被仗勢欺人的感覺,把人打得哭爹喊娘還不敢告狀。
聽到是這個原因,姚燕燕和皇帝陛下相顧無言。片刻後,皇帝陛下清了清嗓子,端正了臉色說道:「即便是如此,你們也不能隨意打人。」
姚燕燕挽住朱其羽的胳膊道:「陛下,這孩子不能慣著,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依臣妾看,得先讓人去查查,再做定奪。至於這兩孩子,還是要關幾天的。」
皇帝陛下當然都是聽娘子的。
半晌後,青壺和紅壺送算盤和周周去關禁閉,兩個穿著皮靴的小矮人踩著落雪往外走,周周問你為什麼要說出來。
算盤哼了哼,「我才不要抄書,才不要被打板子。」
周周瞪了他一眼,「算盤你個笨蛋!」
算盤不服氣,「你憑什麼罵我是笨蛋,你才是笨蛋!」
周周道:「你要是不說出來,娘親就會懲罰我們,等過幾天咱們再告訴娘親真相,娘親肯定會自責內疚,到時候咱們提什麼要求,娘親肯定都答應了!」
算盤恍然大悟。
周周:「下次可長點記性!」
青壺:……
紅壺:……
小公主您就這麼大咧咧地把「陰謀」說出來,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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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盤和周周走後沒多久,姚燕燕就讓人擺了飯,三人吃完後,元宵以溫習功課為由,也走了。
偌大的永安宮除了宮人們,就剩下夫妻倆。
兩人散步消食洗漱完畢,就一齊躺到床上塗抹精油保養皮膚,在交流了一番新護膚產品的感受後,姚燕燕問道:「陛下,前線怎麼樣?聖平州打下來了嗎?」
皇帝陛下搖頭道:「還沒有,不過也快了,昨個兒還有捷報傳來,說是已經打下了聖平州第一座城池。」
姚燕燕有些驚訝,「好幾個月過去了才打下來第一座?」
皇帝陛下道:「打下陳平州後,軍隊又修整了一段時日。而且聖平州是陳國最後剩下的州府了,集中在聖平州的也全都是陳國的精銳,沒有以前好打了。」
姚燕燕點頭,「這倒也是。」
皇帝陛下道:「況且,一直到現在,狄慳都沒有開城投降,朕佩服他有骨氣。」說著他又擰起了眉頭,「他若是能投降就好了,前線犧牲的將士就能更少了。」
姚燕燕摸摸他,「陛下,都會好起來的,等戰爭結束就好了。而且鳳陽跟著袁昊去了前線,有她在,一定沒問題的!」事實上,他們能耐打這麼多勝仗,能這麼快打下陳國大部分地界,也多虧了鳳陽。
提到鳳陽,姚燕燕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問道:「陛下,你說鳳陽她的預知能力是怎麼來的?她上輩子也有預知能力嗎?」
皇帝陛下一愣,他回憶道:「鳳陽上輩子,在皇城被攻破的前半年,就出家去了尼姑庵……」說著說著,他吃驚道:「難道鳳陽上輩子也預知到皇城會破,所以她才跑去尼姑庵?名義上是出家,實則是避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