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朝各國之中,齊、楚、吳、鄭、梁等諸侯王,皆稱病不來,只派了國中大臣代為來朝。」徐衡將收集到的消息向元煜稟報,「但做質的王子都在京中,安然無恙。」
元煜緩緩拭著一把劍,聽他說完,頷首:「知道了。」
田彬在一旁聽著,覺得沒那麼簡單,皺眉道:「齊國、楚國、吳國,皆富庶強盛,梁國是南方通往京畿的要地。我聽說這幾國的王已經連年不曾親自來朝,朝廷莫非不疑有他?」
「陛下疑什麼。」徐衡嗤道,「當年新帝登基,這幾國不是大力擁戴麼。」
元煜掃一眼過來,徐衡閉上嘴。
「馬車備好了麼?」他問。
「備好了。」田彬笑道,「裝飾、用料都是最好的,殿下你可終於開竅了,我早說了,這是京城,馬車太寒磣會讓人笑話。」
元煜笑了笑,看著鋥亮的劍,揮了揮。
「……攘外安內。」先帝將這劍賜給他的時候,對他說,「朕今生心愿,唯此而已,只怕真要做完,要輪到你了。」
輪到我……元煜想著父親當年的話,眼中映著劍身的寒光。再想想那日殿上,兄長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心中長嘆,父親的心愿,他已經做了一半,只怕剩下那半,他就算想做,那人也不會讓他來做吧。
初華得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拜見之後,就住進了太和苑的甘棠宮。
起初,她想到這是朔北王的宮室,還有些不安,想到那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就不自在。但當她聽說朔北王住到了太皇太后的宮中,她鬆了口氣。
如果拋開朔北王……這甘棠宮簡直是神仙的去處。
甘棠宮分作前殿、東殿、西殿以及湯苑四個地方。初華住進了西殿,穿過一道門廊,就是湯苑。那是個很美的地方,一池溫湯,水光溫潤,飄著氤氳的霧氣。半邊伸入一處精緻的殿閣內,明燈如星,蛟紗輕垂;半邊在殿外,綠草如茵,花樹環繞。初華還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幾處葡萄架,藤蔓兒臂般粗壯,結著寶石一般的果實,看得她心花怒放。
那位嬌滴滴的舞陽侯夫人也要來沐浴,暮珠還為難了好一會,怕給中山王鬧出個什麼緋聞。但是很快,這個疑慮打消了,舞陽侯夫人聽說朔北王住在壽安宮裡之後,就沒有往甘棠宮挪過半步。
意識到這處仙境落在自己爪牙之下的時候,初華高興非常。
「暮珠暮珠!我們去洗溫湯!」她一邊興奮地說,一邊把那些羅里羅嗦的衣服脫下來。
暮珠瞪她一訝:「你小聲些,你可生著病!」說罷,愁眉苦臉:「我不能和你去,要是誤了事,丞相會殺了我。」
初華同情地看著她,卻興致不減,抱起軟榻上酣睡的將軍,樂顛顛地自己去了。
為了保密,暮珠把湯苑裡的人都摒退出去,偌大的宮室中,只有初華一人。
她脫掉衣服,光腳踩在石板上,涼氣讓她打了一個冷戰。
初華已經十六歲,自從兩三年前來了癸水,身體就一天天變得成熟起來。她的身體不再像從前那樣平板一塊,就算用布條束胸,也掩蓋不住起伏。
若在夏天,她就扮不成睿華了。
潔白的腳趾伸到湯水裡試了試,初華覺得冷熱剛好。她順著石階一步一步走下去,溫熱的湯水漸漸包裹上來,當身體全部浸在裡面,初華舒服地吁了口氣。
「暮珠!這水真好!好舒服啊……」
殿外,暮珠聽到初華又笑又叫的聲音,無奈地癟癟嘴。
太皇太后喜歡看競馬,隔日,京中善騎的親貴子弟雲集太和苑,為太皇太后競馬。除了稱病的中山王,太和苑中的皇親貴胄也都來了,賽場邊的看台上坐得滿滿當當。
此番競馬,最大的亮點是朔北王也親自上場。早在先帝在世前,朔北王就是競馬的好手,有他參與的比賽,頭一名從來毫無懸念。但自從他去了朔北,這樣的盛事就再沒能看到。
朔北王錦衣金銙,坐騎是一匹大宛良駒,名曰掠影。衛國王子明嘉做莊押賭,太皇太后聞知,也來湊興,出了五十金押在了元煜的名下。
司馬鼓聲一響,眾騎手縱馬奔出,場上喊聲大作。元煜並未一馬當先,第一圈時,與數騎並行,甚至被兩騎超了過去。
「朔北王這是怎麼了?」一名世婦道,「莫非多年不賽馬,生疏了?」
呂婧望著,卻道:「未到最後,莫下定論。」
果然,到了第三圈,元煜超了上來,漸漸與眾人拉開距離。他騎在馬上,猶如一支箭,刺破塵埃,直衝終點。
「再押五十金。」呂婧對內侍微笑道。
「這有什麼好賭的。」另一邊,燕國王子看著賽場,搖頭對明嘉笑道,「你這場,賺不到什麼錢。」
「到時候能逃得那麼快才是本事。」楚國王子慢悠悠地說。
燕國王子訝然。
「你們沒見太和苑近來增加了許多禁軍麼?」楚國王子道,「怕是專門衝著朔北王來的……」
「低聲。」話沒說完,被明嘉打斷。他擺弄著算籌,瞥瞥楚國王子,冷冷道,「禍從口出,莫忘了你也在別人手裡。」
元煜競馬得了第一,觀賽的眾人皆歡呼不已。他受了太皇太后的賞賜,退下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他低頭聞了聞,皺皺眉。
原打算回壽安宮換一身衣服了事,騎上馬的時候,他遠遠望見甘棠宮的殿宇,想到那裡的溫湯,手隨心動,調轉馬頭。
到了甘棠宮前,他看到進出的內侍,這才想起來,他這座宮室昨日剛剛被太皇太后打賞了中山王。
想到那個面容病弱,但手腳靈活的中山王,元煜揚了揚眉梢。
中山國的內侍見到朔北王突然駕臨,錯愕之餘,紛紛行禮。
早有人入內報知暮珠。
暮珠正在殿內查看太皇太后賞賜的物什,聽到稟報,也愣了愣。她突然想到方才初華跟她說要去湯池沐浴,而重要的是,初華不喜歡被人看著沐浴,湯苑裡只有她一個人!
她一驚而起,忙奔將出去。
西殿與湯苑僅一牆之隔,暮珠剛剛趕到,卻已經來不及。
朔北王從東殿進了湯苑,一名侍衛模樣的年輕男子立在湯殿的門前,看到她,彬彬有禮地伸手將她攔住,微笑:「女官留步,朔北王要沐浴。」
「中山王也在沐浴!」暮珠急道。
「朔北王知道。」
「那還不快快讓開!」
田彬看著她,抱著胸,露出一個詫異的笑容。
「女官此言有趣,」他說,「甘棠宮是朔北王的宮室,朔北王不能來沐浴?」
暮珠一愣,忙道:「不不……」她眼睛一轉,解釋道,「我家大王有潔癖,不喜歡與人共浴。」
「這樣。」田彬點頭,心道這中山王果然毛病多。他回頭瞥瞥湯殿,道,「如此,勞女官在此處等候,我去通報一聲,或許我們殿下還未更衣……」
暮珠一聽,更加著急。初華是個女子,要是被他們看到,一切都完了……這樣十萬火急的事,她可不能等在外面!
「你去不合適,」她說,「還是我去。」說罷,就往湯苑裡跑。
但田彬將再度將她攔住,牆一樣堵在門口。
「你去……」他將暮珠上下打量打量,意味深長地一笑,「只怕更不合適吧。」
元煜不喜歡有人伺候,獨自進入了湯殿。
鮫紗都放了下來,透著天光,迎著威風,輕輕拂動。元煜走到軟榻前,剛脫下衣服,忽然瞥見不遠處的漆架上掛著些別的衣物,還有一條長長的白綾。
白綾?元煜有些詫異,這時,他聽到了裡面的水聲,還有人的輕笑聲,似乎在說話。
「……將軍,你也來洗一洗嘛,可舒服了……」
「哎呀,你多久沒洗了,髒死了……」
將軍?元煜訝然,卻聽得「喵」一聲,未幾,一隻黑貓忽然從鮫紗簾下竄出來,逃也般地跑走了。
元煜望著輕柔如水的鮫紗簾,走過去,伸出手指,輕輕挑開。
下一瞬,他就看到了池子裡的那個纖細的身影。
初華見將軍又跑開,嘟噥道:「夜裡不許鑽我被子裡。」說罷,繼續享受溫湯水。
湯池很大,從殿內到殿外,初華喜歡得不得了。池邊有一隻雕作鯉魚模樣的溫水口,還有一個雕作蟾蜍模樣的冷水口,都汩汩地湧出水來,使得池子各處的冷熱都不一樣,任君選擇。
初華喜歡游水,她尋著一處水溫適宜的地方,深吸口氣,猛紮下去。水下的世界神秘而多姿,光在頭頂浮動,猶如夢境。初華索性把髮簪拔了,長長的頭髮像墨一樣,在水裡散開,隨著她的遊動而變幻。
正當她盡情暢遊的時候,忽然瞥見漾動的水光上方,出現了一個長條的身影。
有人!
心中一驚,初華忙背過身去,浮出水面。
「何人?!」她借著鯉魚石獸擋住身體,朝池岸上望去,卻見元煜立在那裡。
「王侄好興致。」元煜看著初華,唇角微翹,一邊說著,一邊寬下底衣。淡淡的天光下,他的身體如上好的石雕一般光潔,肌理結實,緊湊有致。
初華怔怔地看著他。片刻,目光順著他的腹部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破空而來,傳到殿外。
暮珠臉色劇變,忙喊一聲「大王」,一把推開田彬。
元煜被中山王驚恐的叫聲嚇了一跳,想過去看看,卻聽他尖叫:「別過來別過來!你別過來!」
元煜錯愕,這時,他聽到後面急促的腳步聲,連忙將衣服穿起。
「大王……」暮珠衝進來,首先看到立在池邊的元煜,接著,看到石鯉魚後面水波撲騰,連忙奔過去,「大王!」
田彬跟在後面跑進來,看到元煜,忙問:「殿下,出了何事?」
元煜亦是一臉茫然:「不知……」
田彬不解,再看向中山王那邊,卻見那女官正迅速的寬下外袍披在中山王身上。
「大王,您怎麼了?」
「啊啊……大王!你鼻子流血了大王!」
元煜:「……」
田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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