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屋。
「孩子回來你也不說一兩句貼心話,回頭傷了她的心,不跟你親近,那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姜德貴苦口婆心地勸誡道:「咱們養了她那麼多年,即便是親爺爺也不能帶走她。」
林美如不停地抹著眼淚,哽咽道:「哪能啊,沈家對我們恩重如山,哪能扣著人家閨女不放。一想到要送她走,我的心就痛得不行。」
她強勢一輩子,難得露出軟弱無力的一面,哭的姜德貴手足無措,心腸都軟了。
「又不是有生之年再也不能見面了,沈家可是首都的,那邊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條件都比雲州縣強,難道你忍心安安在小山村蹉跎一生?」
林美如挑起眉:「當然不行!」
繼而又撫著酸澀的胸口,「所以我才想慢慢疏遠她,讓自己習慣,哪怕她過幾年跟親爺爺回首都,我也不會感到難受。
可你剛才看見沒,安安可憐巴巴的望著我,心臟就跟被刀子捅了似的。」
姜德貴現在想想,越發覺得老妻出了個餿主意,天知道他剛才恨不得像小時候一樣把小女兒舉高高,噓寒問暖。
漠視她,孩子難過,自己亦心如刀割。
「聽我的,咱們跟從前一樣,該怎麼就怎麼。安安本來就聰明,心思細膩,聽說越聰明的人比較容易多想,叫什麼智慧必傷,萬一到時候想太多把腦袋想傻了咋辦?」
林美如瞪了他一眼,糾正道:「是慧極必傷!平日裡讓你多學習,省得出門給安安丟人現眼。」
「要不說咱家你最聰明,孩子都隨你呢。」姜德貴腆著臉吹捧。
「那是。」林美如得意地抬起下巴,總算是不流眼淚了。
姜德貴見狀鬆了口氣。
「咚咚咚!」
就在此時,房門忽然被敲響。
「爹,娘,我能進來嗎?」
老兩口慌了神,互相握住手。
「是安安來了!」
「當家的,我剛才是不是太兇了?你去開門,就說我不舒服。」
林美如脫鞋上床,拉起被子蓋到身上,翻身臉對著牆壁,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姜德貴苦著一張臉,他也不想獨自應付小閨女,但誰叫他是男子漢大丈夫呢。
門外,姜安安曲起手指又敲了三下:「娘,我給你沖了碗紅糖水,快開門呀。」
姜德貴收拾好情緒,忙起身去開門。
門剛打開,便看見小閨女赤手端著一碗滾燙的紅糖水,他嚇一大跳,忙心疼地接過來,剛要開口,就見對方衝著擠眉弄眼,指了指裡面。
姜德貴立刻會意,誇張地喊了一聲「呀」。
「為了給你娘端紅糖水,手都燙紅了,你這傻孩子。媳婦,快把燙傷膏找出來。」
屋子頓時一陣桌球作響。
林美如著急忙慌地跑出來。
父女倆站成一排,咧著嘴,沖她討好的笑。
剛硬下的心腸瞬間潰不成軍。
「你倆啊,都是來討債的……」
林美如不由得想到姜安安第一次喊娘那天,小小的一團,軟萌萌肉嘟嘟的,聲音跟現在一樣嬌軟得不像話。
「娘。」
「哎~」
姜安安上前兩步抱住她,埋首在她肩頭,心滿意足地蹭了蹭:「我好想你們,咱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林美如那顆心融化成一灘水。
她明白姜安安說得什麼意思,這傻孩子竟然會選擇他們,不要血脈至親的家人。
就連村子人都在替她惋惜,生恩始終大於養恩。
這段日子林美如在外表現得十分大度,為了給小女兒一個好名聲,四處宣揚「如果親生父母找上門,他們會把閨女還回去」。
只在夜深人靜時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捨不得啊,堪比是挖了她的心頭肉一般。
但明眼人都知道怎麼選:一個是首都的親生父母,父親極有可能是大英雄;一個是小山村沒什麼文化沒背景的養父母。
為了小女兒的前途,當娘的必須要狠下心腸,讓她認祖歸宗,送她一場錦繡前程。
可一切都在姜安安這個依戀的懷抱中徹底潰敗……
「傻閨女,只要你還認爹娘就行。」林美如緊緊抱住她。
姜安安一怔,感受到落在頸窩裡的眼淚,眼眶亦忍不住發紅。
母女倆冰釋前嫌。
姜安安重獲老薑家團寵的地位。
為了慶祝她歸來,老兩口早就搜羅一堆美食,從凌晨開始準備,眼看天色不早了,林美如擼起袖子進入廚房大展身手。
「小姨……」
「安安姐……」
放學後家裡小崽子都回來了,團團圍住姜安安,恨不得連廁所都跟著。
到了傍晚,就連二姐一家子趕過來湊熱鬧。
他們已經順利從家中搬出來,在縣城租了房子,雖然多出一筆開銷,但從二姐幸福的眉眼中可以看出,不跟婆婆生活的日子多麼舒心。
姜舒蘭肚子顯懷了,不進廚房,跟二妹一塊納鞋底說家常。
孩子們圍攏著小姨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
一家人氣氛其樂融融,溫馨的氣氛直到姜婷上門時戛然而止。
「小妹回來你們也不告訴我一聲,拿我當外人嗎?」姜婷開口就是濃濃火藥味。
許乾危在旦夕,姜芝芝不肯嫁過去沖喜,於是許家把氣撒到了李家頭上,最近李來喜在屠宰場舉步維艱。
從而導致姜婷在婆家日日遭遇刁難,心氣不順,自然而然地發泄到家人身上,典型的欺軟怕硬。
姜安安才不慣著她:「我回來為什麼要告訴你,你算哪根蔥?」
姜婷怒上心頭:「你怎麼跟姐姐說話的?一點尊卑都不懂,還優秀幹部呢?整日就只跟大姐和二姐親,合夥抱團孤立我。」
說這話時,她心裡是真委屈,嘴巴撅得能掛上油瓶。
「家裡沒人通知我,我是自個兒來娘家的。」姜梅子板起面孔:「在婆家受了氣,少撒到我們頭上,小心我抽你。」
姜婷從小就怕二姐,沒少挨揍,當即跺了跺腳,朝廚房鑽去。
「我去找爹和二姐夫。」李來喜厚臉皮地提著重禮進屋。
姜梅子篤定道:「這對夫妻倆算計都寫臉上了,肯定又是有事相求。」
姜舒蘭厭惡地蹙眉:「還不是為舍利子來的,爹說了無數遍,那是土匪騙人的話,可李家認定老薑家有,隔三差五上門求。」
「許夫人該不會認為舍利子能讓許乾起死回生吧?」
不得不說,姜安安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