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別死人
清晨,周夏牽著馬走出家門。
春光散漫的落在巷子中,幾縷陽光從屋頂的瓦片縫隙中投射過來,照在了周夏身上。
他緩緩而行,走出巷子後往右,然後一怔,笑道:「那是去禮部。」
他上馬出城,在出城的那一瞬,只覺得有些悵然,但更多的是渾身一輕。
解脫了!
周夏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呼。
到了墨家基地,昨日有人來吩咐過,故而工坊的管事們先來請見。
「一切照舊。」周夏說道:「當下燧發槍打造是重中之重,一切都要為此讓路。」
俺答今年會南下,而火槍將會成為此戰的重中之重。
「是。」
管事們告退。
王庭相過來,周夏笑道:「王公請坐。」
王庭相說道:「今年是否招生,伯爺可有交代?」
周夏說道:「此事我問過老師,老師說每年招生兩百人。」
「兩百,如此先生還得去尋。」
「此事老師交給了我,不過還得要倚仗王公。」周夏知曉王庭相的重要性。
「儒學的先生簡單,老夫那邊幾個弟子正好閒賦在家。若是不妥,老夫厚著臉皮也能去請幾位來。只是墨學這裡……」
果然是王庭相,隨手就把對於墨家來說的一個麻煩事兒輕而易舉的就解決了。
「墨學的先生有。」周夏說道:「我能教,另外,此刻那些新安巷的學生也有不少學有所成的,也能教。」
朱時泰來了。
蔣慶之一腳把他踹到墨家基地,讓他給孩子們上幾天課。
朱時泰的課教授的不錯,王庭相很滿意,就是有一點覺得不好。
「整日看著沒精打采的,孩子們跟著也有樣學樣。」
周夏把朱時泰叫來,「那事兒還是沒解決?」
朱時泰苦笑,「如今外面都傳遍了,說我有宿疾,瘋瘋癲癲的不時發作……」
那不是羊角風嗎?
周夏問道:「國公那邊如何應對?」
「爹娘那邊都在闢謠,可……」朱時泰嘆道:「二叔說,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周夏也頗為同情,「誰說不是呢!」
不過這事兒他沒法置喙,只能安慰了一番。
朱時泰來城外教書也引發了一番議論,有人說他是去逃避非議,有人說這是成國公府想證明給外界看,自己的愛子壓根沒瘋。
「瘋子難道還能去教書?」
芮景賢看著手中的消息,嗬嗬笑道:「早些時候那位小國公是香餑餑,媒人都把國公府的門檻踩爛了。如今卻無人問津,這便是權貴吶!翻臉不認人,比咱們還不如!」
內侍雖說行事偏激,但也不至於翻臉如翻書。
「這人吶!有了妻兒,行事就越發謹慎了。這位伯爺……」芮景賢看到了蔣慶之的消息。
「整日在家待著,最多出門去釣魚。」
芮景賢摩挲著光溜溜的下巴,「昨日長威伯和釣友說,若是把這個長威伯改為釣魚伯也不錯。釣魚伯,哪有釣魚這個地名?」
「督公。」一個番子進來,行禮後說道:「俺答部的商人鬧騰起來了。」
「哦!為何?」芮景賢眼中閃過精光,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趁著錦衣衛那邊沒反應過來,我東廠果斷出手彈壓……大功一件!
「禮部那邊令人驅逐他們,說從今日起,所有交易都必須在京畿之外。那些商人便不依,還動了手。」
「好!」芮景賢霍然起身,「叫上好手,記住,是彈壓,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動手。」
他只想要功勞,順帶打壓老對手陸炳,一旦動手性質就變了,他擔不起。
俺答部商人都被集中在一家逆旅中居住,按照當初達成的協議,他們可以在城中走動,但若是刺探消息被發現……
對不住,殺無赦,斬立決。從雙方通商開始,俺答部已經死了十餘『商人和夥計』
而相應的,大明商隊那邊也死了十餘人。
這場不見硝煙的廝殺延綿至今,但隨著禮部今日的驅逐,眼瞅著就要戛然而止了。
十餘草原商人聞訊就怒了,和禮部的官吏推攘,不知誰先動的手,雙方大打出手。
蔣慶之剛準備出城釣魚,半道就接到了這個消息。
消息是錦衣衛送來的,而且是蔣慶之的對頭朱浩,他盯著蔣慶之,目光桀驁,「指揮使說此事陛下讓長威伯掌總,如今禮部官吏被那些草原蠻子打的頭破血流,還請長威伯去處置。若是長威伯覺著為難,我錦衣衛願為效勞。」
禮部尚書徐階是蔣慶之的對頭,而蔣慶之的大弟子周夏才將辭官,在外界看來,此人是在禮部被廢掉了。
那是蔣慶之的大弟子啊!
進一步就是郎中,未來的重臣,蔣慶之和墨家就缺這種核心官員。
可如今隨著周夏辭官,蔣慶之的指望落空。朱浩捫心自問,若是換了自己,聽聞禮部官吏被人毒打,他只會袖手旁觀。
世間只有兩種事:關你卵事,關我卵事。
看戲就是了。
朱浩親自來,便是想激將,讓蔣慶之進退兩難。
不去,好像是失職,去了是為老對頭解圍。
蔣慶之看了他一眼,調轉馬頭,「駕!」
……
「陛下,禮部官員前往驅逐俺答部商人被打傷。其中兩人重傷。」
陸炳並非如芮景賢那樣的後知後覺,他早已得知消息,此刻正在永壽宮稟告。
主辱臣死,但在許多時候,臣死主辱。
毒打禮部官吏,這便是在打嘉靖帝的臉。
多久沒人幹過這樣的事兒了。
嘉靖帝的臉上多了青色,熟悉他的陸炳知曉,陛下,怒了!
「燕三!」
「陛下!」
不知何時,燕三悄然到了嘉靖帝身側。
陸炳看了燕三一眼,心中一凜。
他敢於和嚴嵩聯姻,敢於和徐階聯姻,敢於和任何人拉關係,但就是不敢和燕三親近。
那是帝王的最後倚仗,哪怕是奶兄弟也不能觸碰。
「陛下。」
陸炳知曉要出事兒,這時候他前面的布置就顯得有些多餘了,他趕緊說道:「此事乃長威伯掌總,臣已令人去尋他通報此事。」
瞬間,陸炳看到嘉靖帝身體一松,面色漸漸轉為紅潤。
「朕累了。」
「是,臣告退!」
陸炳緩緩倒退,直至快到殿門那裡,這才轉身。
他借著轉身的一瞬看了嘉靖帝一眼。
嘉靖帝摩挲著玉錐,輕聲道:「去看看,莫要出人命。」
「是。」燕三行禮。
……
蔣慶之已經到了。
逆旅大堂內,三個禮部官吏躺在那裡,剩下的兩個站在一旁,一個冷笑道:「動了手就別想逃,且等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再說。」
而另一人不時回頭看一眼外面。
十餘草原商人正在大堂後面商議,不少人面色惶然。
「此事無論誰有理,他們倒下了三人,咱們卻屁事沒有,這不妥。」
「那該如何?」
「咱們也得有人吃虧。」
「那你去可好?」
「抓鬮。」
「也好。」
有人取了乾草來,折斷後十餘商人抽草。
「短!」
「艹!長!」
兩個草原商人抽中了長簽,二人倒也果斷,伸出手臂閉上眼,:「快些!」
兩個隨從拿著棍子,猛地砸下去。
咔嚓!
「嗷!」
商人們出來了,兩個手臂下垂,痛不欲生。
「你們……」禮部的官員見了,指著他們:「這是自殘!」
那兩個商人抬頭,其中一人獰笑道:「禮部官員先動手,我等這才反擊。」
「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
五城兵馬司的人來了,禮部官員趕緊說了此事,包括對方自殘。
可五城兵馬司的人卻坐蠟了了。
「此事……要不讓錦衣衛的來?」帶隊的將領知曉這是個馬蜂窩,處置不好自己會躺槍。
就在禮部官員怒不可遏,草原商人暗中歡喜時,外面有人喊道:「讓開!」
「誰特麼那麼驕橫?」有軍士罵道,回頭一看,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賠笑道:「伯爺,小人不知是您來了。」
蔣慶之走進大堂,禮部兩個官員先是一喜,接著默然。
周夏辭官後,禮部上下都覺得從此禮部將會是蔣慶之和墨家的死敵。
死敵來了,自然不會幫禮部出頭。
隨即護衛們一擁而入,把商人們的隨從驅趕到了一邊。
「誰能告知本伯這裡發生了什麼?」蔣慶之問道。
禮部官員默然,心想既然不指望你為咱們出頭,那多說何益?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逆旅的掌柜一直躲在後面,此刻出來說道:「伯爺,今日禮部官員來此,讓這些商人收拾東西,馬上離開京師。此後不得在京畿貿易。雙方爭執就動了手……」
地上三個禮部官吏此刻還在慘嚎,蔣慶之微微蹙眉,落在禮部官員眼中便是幸災樂禍。
「至於那二人。」掌柜指著那兩個手臂骨折的草原商人剛想說話。
「誰動的手?」蔣慶之問道。
您就不問問那二人斷臂的真相?
掌柜剛想開口,一個夥計說道:「動手的有七人!」
蔣慶之說:「誰?」
這時禮部官員出來,指了七個人,冷笑看著蔣慶之,「就這七人。」
怎地,裝個樣子?
蔣慶之看了他一眼,回身,「莫展!」
「在!」
「殺三人,其餘四人,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