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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2 19:51:48 作者: 若星若辰
  窗外響起煙花的鳴爆,五顏六色一下映照了滿屋,照在時書白皙的眉眼之際。

  隔壁噪雜議論之聲再次襲到耳朵里,炸得時書腦子裡沸反盈天。

  冰冷的手一刮,加上手上碰著的滾熱事物,時書的酒意終於醒了!

  他白皙的臉驚愕:「謝無熾,你。」

  你!

  時書都沒敢低頭!但餘光里的東西仍然難以忽略!

  讓謝無熾的手輕輕一送,與掌心咫尺之距。丈量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有起伏的青筋,沾著一些粘也。

  時書「哇!」一聲喊叫,抽開的整條手臂都軟了。抬頭瘋狂質問謝無熾:「你在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謝無熾拿帕子搭在腰間:「看清楚了嗎?」

  時書腦子裡一陣眩暈,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荒謬絕倫!他看到了謝無熾的,但他卻十分從容平靜。

  時書要是被人不小心握住,會連滾帶爬小臉通紅拔腿狂奔,但謝無熾實在太平靜,你甚至不能想像他接受到的是什麼教育。

  時書:「你,你,你,我沒說要碰吧!!!為什麼自作主張!」

  謝無熾:「所以我蓋上了,很可怕?」

  時書揉著無力的手臂,手指頭殘餘觸感,喊叫:「不是可不可怕的問題,你好放蕩!」

  時書沒忍住:「你——這個盪夫!!!」

  「………………」

  發自內心的呼喊後,一片安靜。

  謝無熾被用了這種形容詞,不僅不生氣反而面帶微笑:「嗯,那現在都到這個氣氛了,我上次說的東西還沒給你看。」

  時書喘著氣,注意力竟然被轉移:「什麼東西?」

  謝無熾:「刺青,想看看嗎?」

  「啊?」

  謝無熾轉頭往下一指:「你眨眼就能看,為什麼不看?」

  「………………」

  時書盯著他,心情可以用奔潰這個古早詞來形容,穿越之前他是一個清純男大,穿越後他的二觀受到猛烈衝擊,生活方式完全轉型都算了,竟然,還認識了這麼一個男人!

  時書經常會有種抽離感,總覺得認識謝無熾是夢,因為在他任何原定軌道的人生中,絕不會和這人產生交集,哪怕有,恐怕都是一面之緣,彼此錯開得遠遠的。

  更可怕的是,時書發現自己的閾值在提高!腦子裡又升起醉酒後頭暈的感覺。

  時書:「哥你現在衣服褲子都不穿,你讓我看你腿,我能看?!」

  謝無熾:「看看,我蓋好,不讓你看到其他的。」

  謝無熾的話像要給時書分享他的藝術品,而這個藝術品顯然藏在他隱私之處,讓一條帕子蓋著的秘密。謝無熾按住帕子的手背青筋虬結,藏住了他的攻擊性。

  一個人盛情邀請,時書反倒被打亂了思路。

  時書:「我如果不看呢?」

  謝無熾:「我會失望。」

  「……」

  「你的刺青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非要我看。」

  「或許算吧,過來。


  老實說,謝無熾這麼熱情推銷,時書在酒精的助力下橫心道:「你讓我看的!別說我占你便宜。」

  「好正直。」

  「我倒要看看長什麼樣子。」時書準備看之前先起身:「門關緊了沒有。」

  等他回來,猝不及防,謝無熾已經將雙腿分開了:「來。」

  「………………」

  想對一個人更了解,就像盛夏那些躁動的夜晚一樣,充滿著刺激感。

  謝無熾單手用帕子蒙著腿間,坐在床頭踩著木質的床搭腳,光影偏轉之時,他的大腿肌肉頎長緊實充滿了性張力。

  一座書院的後廂房內極其詭異的場面,謝無熾滿頭青絲垂墜到身下,未穿衣服的上半身光潔赤裸,褻褲被拽開纏在大腿處,只用一張帕巾蒙著腿間。而他以這幅尊容被時書直視,臉上也毫無一絲的轉折。

  時書酒好像要醒了:「不是,我為什麼要答應看這個?」

  他飛快地瞟了一眼:「哥,看不清。」

  「湊近看?」謝無熾將腿更分開了一些。

  謝無熾肩寬腿長,纖薄的皮膚下蘊滿了爆發力,莫名讓時書想起遊戲原畫裡彪腹狼腰的男人,肩背微弓時像窺伺的豹子一般,身上染著冰冷的硝煙氣息。這個動作看得人喉頭打結。

  時書:「這,太暗了……」

  「趴我膝蓋上。」

  時書蹲下身,忍不住嘀咕:「總覺得這個姿勢很怪異,別的地方都還好,你就這麼敞著個腿給人紋身?」

  謝無熾:「自己紋。」

  「嗯?」

  「刺青,即用帶顏料的針刺入皮膚底層描繪出圖案。我有繪畫基礎,那時候自己刺了。」

  時書:「那時候?」

  時書定睛再看他的腿間,殘留的酒意讓頭泛起漣漪,真的壯著膽子盯了過去。

  常年不見陽光的皮膚,幾縷黑須從帕子底下透出,有一片區域明顯顏色更深,在腿根極為隱秘的地方接近恥骨處,也就是叢林的左側,幾乎不加區分便是被帕子遮擋的雄壯。

  時書趴在他大腿仔細地看,盯著腿根的部位:「哦……」

  邊角尖銳的線條飛出,斑駁褪成了深青的顏色,與渾身上下的皮膚完全不同,那一片的皮膚布滿了反覆癒合再刺破的傷口,也坑坑窪窪不夠平整,但其表面是一隻頭尾相吞的黑色危險銜尾蛇,組成的圓環被擴寫成一輪輝芒閃爍的太陽,光的痕跡指向中心,和那斑駁的傷口互相掩映。

  「這是蛇還是太陽?都是?跟你還挺相襯的。」圖案有種禁忌的美感,尤其將衣服一穿便顯得尤其端正高雅的謝無熾身上便極其反差。

  時書:「不過這個圖案危險,而且好多傷口,怎麼弄的?」

  謝無熾:「忍不住便拿針刺出的銜尾蛇,又叫『自我吞食者』,自我毀滅和自我重生。

  刺青表達信仰,把他紋在身上也許人能和意志融為一體。

  謝無熾說著話時喉間在低顫,時書再把目光轉向了那條銜尾蛇組成的太陽,刺在他的皮膚組織之上的圖案,心想:「照謝無熾這種在意身體接觸的人,身體紋刺青,一定表示這圖案意義非凡?」

  時書眨眼:「為什麼是它,為什麼是刺青?你當時有什麼心路歷程?」


  「我說過,我喜歡痛楚,沒有什麼比親手製造痛苦更能懲罰自己。」

  謝無熾搭在腿根的帕子在動,嗓音低啞:「時書,多看它一會兒。」

  時書:「怎麼了?」

  「我喜歡你的視線,被你看著很爽。」

  「………………」

  時書:「哥,你覺得自己變態嗎?」

  「與常人不同就意味著離群索居?至少我能享受不同層次的快感和痛苦,不覺得反倒是好事?」

  時書品出一絲震驚中,低頭再看,沒留意到謝無熾蓋在腿間的手攥緊像用力掐著,手背上的青筋起伏,被燭光的暗影映出黑與灰兩種顏色。

  謝無熾的呼吸變重,半弓著腰注視時書白皙乾淨的側臉,汗珠沿著他的下頜滾動,嗓音發啞:「時書,它漂亮嗎。」

  時書:「挺漂亮的……」

  不過對於時書來說,似乎這刺青之下有潛台詞,按照從小爸媽的說法,自己並不會接觸這個世界。

  「摸摸它。」謝無熾啞著聲。

  時書:「啊?哥,你是不是有點太不把我當外人了?」

  「你可以觸摸我身上的任何地方。」

  時書總覺得他在盛情邀請,某個人對自己的某一部分很滿意,想向你展示。不捧場的話過不去,伸出手指在太陽的中心點了一下。

  「……我摸了。」

  謝無熾額頭起了一層細細的薄汗。

  「整隻手放上去,掌心覆蓋。」

  「這不合適吧?這個部位太……」

  時書一邊說著一邊將整隻手都貼上去,不過碰到的一瞬間十分震驚,謝無熾腿上的皮膚也好燙。

  謝無熾似乎笑了一下:「掌心包裹不管有意無意,都有呵護和愛撫的意思,謝謝。」

  那寸皮膚像被正午的太陽曬過的綢緞,非常灼熱,時書正準備站起身,頭頂上再響起謝無熾的聲音:「喜歡的條件少說了一項,希望口我的時候,能撫摸這枚刺青。」

  時書:「兄弟你真變態!……」

  他的言行就嚇不到自己了,時書忍不住道:「就算穿到古代了,你想找個對象不也很容易?老這麼憋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謝無熾:「他們不配碰我。」

  「…………」豪門哥。

  「好吧,刺青看完了。」

  時書靠近,拽著謝無熾被壓著的褲子往上提:「謝無熾,趕緊穿好!雖然你是男的,但我們男的也要守規矩,不然以後會很對不起另一半。下次不要見個人就脫褲子給他看啊!」

  謝無熾肯定有心理問題,對待性的態度不同其實也是心理不同,這麼一想時書更理解他一些了。

  時書嘰嘰咕咕:「你要愛護自己,愛惜自己。」

  謝無熾垂下視線,微微停頓了一下,時書膝蓋抵著床沿,兩隻手飛速把謝無熾的褻褲拉扯到腰際,變成了端正矜持的模樣。

  時書褐色的眸子看著謝無熾,認真點了點頭:「放心,我替你保守秘密,不會有人知道。」

  「……」安靜。


  謝無熾:「替我保守秘密?」

  「就這些秘密,說出去影響你形象。」

  時書一邊說,還找來了外衫往謝無熾的肩頭披。

  謝無熾片刻轉開了目光:「真是醉的厲害。」

  時書給謝無熾一陣捯飭,終於把空氣中全部的旖旎氣氛一掃而光,變成了一切正常,時書剛準備拍拍被子躺床時,又聽到謝無熾的聲音。

  他在黑暗中看他,燈火映著瞳仁中的猩紅色。

  「時書,我想做.愛。」

  時書被兩個字刺激得差點一頭栽倒,勉力鎮定下來,半晌紅著耳朵憋出一句:「忍忍吧,哥,咱沒有條件。」

  說完,時書渾身像有螞蟻在爬,十分的不自在。我天呢,跟這麼個淫|魔當朋友真是痛苦得不行。

  「要不你找個對象談了。」

  謝無熾:「我在找。」

  時書正色道:「那你找到了和那個人說,我也幫不上你。」

  謝無熾面色沉靜如水沒再說話,目光放在時書身上,神色似乎在思索。片刻後,他選擇了閉嘴。

  時書收拾收拾準備睡覺,門外,響起了別的動靜。

  時書「刷」一下跑出去看熱鬧,原來是剛才聊天的那群人,其中不知怎麼又混入了別的人,意見不合,大聲吵嚷起來。

  「你說清楚!欠揍嗎!」

  一位身穿華服的年輕男子,被人一把推了出來,面帶笑容:「好了好了,諸位,別動手!」

  他身旁還站著一個體貌高大的男人,夜色中看不清晰,但那體格剛強健壯,遠非尋常人所能比。

  有人憤慨道:「好好聊你的天,非要扯到什麼大旻,還說北境易主,也別怪我們動手了!」

  這人拱手:「抱歉抱歉,我這還不是聽你們罵人,說大旻儘是些禿頭癩子歪嘴豁牙的人物,就隨口提了一句。小人遊歷全國,北境更是常去,那裡的大旻族人確實要比咱們大景的男兒生得高大些呀!豈不聞『胡兒十歲能騎馬』。」

  「那你豈不聞『勒石燕然』『封狼居胥』!沒成想大景的百姓中,還有你這種為外人說話的。」

  華服男子道:「實事求是而已,單論體貌確實是他們異族人更勝一籌,大家承認現實不好嗎?為什麼非要自欺欺人呢?」

  他扇子一揮:「旁邊這位,是大旻和大景的混血種,娘親便是異族人,一家子被小人買來當了奴隸。你看他長得多高?走在大街上少有比他高的吧?」

  「然後,你想證明什麼?證明大景百姓是劣種嗎?」

  「不對!」

  有人想起來:「方才隔壁便有個極其高峻挺拔的男人,讓他出來給你看看。」

  「……」

  時書:「隔壁?不行我還在長身體,謝無熾,你去。」

  果然,這幾個讀書人還真來敲了門,謝無熾剛穿好外衣,神色早已平靜如常,一被叫便走出了門去。

  「看清楚,難道他不夠高大巍峨,儀表堂堂?」

  華服男子轉頭審視他,謝無熾目光和他對視。無論是華服男子還在站在暗中的那位「混血種」,目光短兵相接時極度陰鷙,慢慢轉為了平緩。


  謝無熾往那一站,沒說話,華服男人片刻後笑了:「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好好好,你們大景確實有這樣威武的男兒。」

  時書也被推上前去:「論美男子,哪個不比大旻人好看?」

  「哎,幹嘛?」時書轉頭想跑,硬被拉到人前,華服男子看得心悅誠服:「恂恂公子,美色無比。好,今晚是小人說的不對了。」

  「那你們還不走?等著找罵嗎?!」

  這男子說:「過幾天有鶴洞書院論壇詩會,屆時諸位名家大儒辯經,我特意趕來,你讓我走就走未免過於霸道了些吧哈哈哈!」

  被人再二痛斥,還一點不顯臉色,仍然笑吟吟的。

  「算了,隨你的便。」

  見罵也罵不走他,拂了拂袖子向時書和謝無熾招呼後,回到了室內。

  時書看看這兩人,也沒什麼可說的,倒是這人先拱手開朗地打起招呼:「二位貴姓啊?」

  謝無熾:「請回。」

  「哈哈哈,怕我是禍害不敢說嗎?二位如此姿儀,在鶴洞書院只要稍微打聽就知道姓甚名誰了,拒絕有什麼用呢。我先自報家門,元音,他是我兄弟,元圖術。」

  元音再二審視他倆,笑著說:「我與兄弟遊歷全國看遍大景河山。今晚卻讓我和兄弟受辱,你們二位的皮囊遲早有一天我要剮下來,掛在城樓上曬成干,給更多的人一睹姿容。」

  「……」

  「?」

  時書本來見他笑吟吟,還以為正常說話,聽到這句變態至極的話,一下反應過來:「喂!你說什麼!扒什麼皮?」

  元音:「二位,再會。」

  說完他打開摺扇,和身旁那位高大的男子並肩而行,不緊不慢消失在濃烈的夜色中。

  時書一股火氣竄上:「這誰?」

  「聽姓氏,異族人。」謝無熾和他一起回了屋子裡,「聽口音和姿態,又像是接受教化已久,已通文化為榮。」

  「但元這個姓很古早,除了北來奴區的人還用,一般異族人化名也少用這個,只在貴族中通行。看來這兩人是大旻的望族,說是遊歷大景,指不定刺探情報。」

  時書:「要不要找衙門?」

  「不用多管閒事,這人一路狂放還能完好無損,背後自然有

  人保的。」

  時書:服了,長得帥也有錯。」

  「帥不帥涉及到人種優勢,民族自信,他當然會很在意。睡了。」

  躺下,時書這才意識到今晚實在經歷得太多,困意襲來,隔壁屋子的談話聲也變小了,時書一路睡了過去。

  -

  第二早時書醒得很晚,他還在睡夢中,隱約察覺到有東西在臉上摸。

  那隻手冰涼涼的,摸了眼皮摸嘴巴:「謝無熾,別碰我。」

  那隻手繼續摸。

  時書爆炸了:「謝無熾!」

  喊完睜開眼,眼前一雙黑色圓溜溜的眼睛趴在跟前,似乎被他嚇了一跳,小手小腳猛地往角落裡縮。

  「……茯苓?你過來了?」


  謝無熾站門口,早晨的鍛鍊結束,剛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回過身:「奶媽剛送他回來。」

  時書:「……不好意思,剛才說話有點大聲。」

  時書昨晚喝醉,今天腦子不是很舒服,但乍一眼看到謝無熾,模糊的記憶還是湧上了心頭。明明醉醺醺腦子迷迷,還被他昨晚的發情嚇了一跳。

  時書低頭捏了下鼻尖,他尷尬的時候都這樣,儘量想裝作若無其事,謝無熾先道:「出門一趟,許家二位找。」

  時書忙點頭:「請請請。」

  等謝無熾走了,時書才開始回憶昨晚,被送到手心裡的觸感,還有那銜尾蛇組成的太陽刺青,黑成了深青色,像烙印在他的記憶里。

  一想,時書後背冷汗都下來了,有種事後的後悔。

  「昨晚幹了什麼!都看到他腿根了,不跑路先不說,居然順著他把刺青也給看了!」

  「喝酒誤事,這輩子再也不喝。」

  時書天都快塌了捂著額頭,剛才謝無熾出門穿了一身儒衫,儘管不用名貴的料子,但他顯然在現代就很考究衣著,寬袍大袖找人訂做,儀容端正且列松如翠,光看外表一副迷惑人心的清高景象。

  刺青不是淫紋,但謝無熾的未必。還是敞開腿,讓時書趴在他膝蓋上看的。

  時書捂了起碼半小時的額頭。

  完了。完蛋了。

  沒有覺得謝無熾不好,只是不合適。看別人腿,看□□,怪怪的,雖然有些說不清怪在哪裡,但直覺上時書覺得怪極了。

  他蹲夠了,把茯苓抱起來:「等回了東都,你就跟著林養春當小藥童,再也不跟我了。昨天晚上沒帶你,今天和你出門玩一天。」

  -

  時書出這書院,這小屁孩就牽他後衣擺,不停踩腳後跟。

  時書去了一趟大街,今天依然熱鬧,紅線節要熱鬧整整二天。

  他不喜歡牽人,小孩兒也不愛牽,把袖子給茯苓牽住了,兩個人往外跑。茯苓很喜歡他,但時書才十八歲,他還肩負不起照顧一個小孩兒一輩子,何況還是穿越。

  走到繡閣,時書站在樓台下看熱鬧,中午被許珩門的下人認出來了:「公子,你家兄長和我家主人正在醉紅樓吃飯,公子現在去嗎?」

  許珩門和謝無熾,這些人聊的都是宏觀問題,家國政務,時書聽不懂:「不去,我自己在街上走會兒。」

  下人說:「真不去啊?不去就可惜了,主人今天請了宮裡來的御廚,整個韶興府最有名的待客之席,你要錯過,可有損口福啊!」

  時書仔細想想:「不是為了吃,單純愛看廚師,走吧。」

  「……」

  那下人領著他一路到了醉紅樓,據說是韶興府最豪華的酒樓,眼看重檐歇山樓層林立,據說此等頂級樓閣,一頓飯的花銷就是普通人一整年用度!類似於現代的五星級酒店。

  時書牽著茯苓走到門外,聽見幾個人聊天。

  「居然把小欒仙也請來了?」

  「小欒仙一向不給面子,就是東都的世子王爺來了也不輕易出面。這次居然抱著琵琶移架醉紅樓,少見。」

  「昨晚周家畫舫拉弓,你們沒看見吶?那雄姿英發,膂力強勁,小欒仙一向不喜歡紈絝子弟,就愛豪俠人物,大概就來了。」


  「……」

  時書停下了腳步,他往後退,透過屏風看到了一位曼妙的背影,丹蔻輕掃,頭上插滿金玉,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

  這群愛風雅的公子哥兒,都要順著她說話,不敢有一句違逆。

  背影隔了一個座位坐在謝無熾左手,看來有人故意撮合。

  時書撓了撓下頜,說:「突然有點不舒服,你們吃啊,我就不進去了。」

  時書揣起茯苓,當場一個狂奔:「快走,讓咱哥談個戀愛。」

  -

  茯苓雖小,時書也跟他稱兄道弟,買了串糖葫蘆給他:「小老弟,快吃。」

  沿河溜達的時候,時書在斷橋旁又看到了昨天的釣魚中年人。

  這次他還站在樹底下,抬頭沉思著看樹梢頭。

  時書走過去:「你魚鉤又甩上面去了?」

  中年人轉過臉,笑了:「是你啊,小友。」

  時書仔細看:「要不然我教你爬樹吧?這樣你以後就能自己上去取了。」

  中年人:「我會爬樹,只是擔心摔下來,不得丟人現眼吶?」

  時書:「這裡很多人看你嗎?沒人看著你啊。」

  中年人轉身拿起魚竿:「你說得對。就算摔一跤,又有什麼所謂呢?」

  時書拽著樹叉子往樹上爬,這人看著他敏捷的身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怎麼人得了後不是快樂,而是恐懼。」

  時書一下磕巴了,他最怕跟人談心:「呃……老哥,你也有忘不掉的人嗎?」

  「算是,」中年人說,「比如這棵樹,我以前是想爬的,但後來摔了一次後就再也不爬了,生怕丟了性命,杯弓蛇影。」

  時書:「你說的是爬樹?」

  「也許不是。」中年人看時書站到了枝椏間,解著透明的魚線,「但是魚鉤掛在樹上,實際上是需要人爬樹上去取下來的。當然爬樹的

  人也許有性命之虞,倒懸之危,墜落之懼,但還是要有人爬樹。不然魚鉤便取不下來。」

  時書沒說話了,這個人肯定不是在說樹。

  見線重新繃直了,時書「咚」一聲跳下來,震得周圍灰塵瀰漫:「我沒事,小問題。」

  中年人接過魚鉤,也沒有說謝謝,轉過身去:「假如沒吃沒喝,只有這一隻魚鉤,樹又是鋼刀插出的刀山,誰敢上去取呢?勇士去取,抑或是披堅執銳的人去取,為什麼二者不能是同一個人。」

  「入魔,著了相。釣個魚也釣不清淨。」

  時書轉開了話題,看到岸邊的淺流,隨口問:「你這兒能釣上嗎?」

  「釣不上,空度歲月。但又不敢爬樹。」

  「……」

  時書也不說話了,牽著茯苓:「我走了啊。」

  中年人文雅的臉上帶了笑:「你叫謝時書?」

  時書一下意外了:「你怎麼知道?!」

  「文卿給我的信上寫過你。他一直不肯離開東都,想等時機遞上諫書,應時而動,一遇風雲便化龍。但我十年不曾踏出鶴洞書院,聽他說身子不好,現在呢?」


  時書:「你是誰?」

  「許壽純,」中年人將魚鉤扔進河水,「你兄長昨夜在周家畫舫那一箭真是勁道十足,射穿了我的臉面。十年前裴植死了以後,為了這祖傳的榮華富貴,我再也沒碰過箭。當年我沒有他的勇力,現在,兒子也不夠勇武。但看到現在大景的年輕後人如此剛強有力,心中欣慰。」

  時書一下怔住:「你們……」

  「算了,」時書說,「你要是跟我說釣魚,我能聊。說這些我聊不了。」

  許壽純:「哈哈哈,來,釣了一尾小魚。」

  不遠處,一直若無其事坐著的下人。時書以為是百姓,居然是僕從,將魚簍里的鯽魚拎了出來。

  「帶去醉紅樓,煮湯給他兄長喝,說是我送的。你呢,小友,以前還是個小和尚麼?那就在這陪我釣魚吧。」

  -

  時書岔開話題,但凡探問一概不聊,只聊魚,免得一不小心露了餡。

  畢竟謝無熾有事情要干,時書對朝堂不感興趣,但不能把他給出賣了。

  坐了一個時辰,茯苓坐不住了,時書便起身帶他玩兒,離開了斷橋旁。

  許壽純也並未對他們印象特別好,對長陽許氏趨之若鶩的年輕人很多,優秀的更是不勝枚舉,時書更不會說討人喜歡的漂亮話,許壽純聊那幾句只能算對這二人印象不錯,僅僅一尾鯽魚的優禮,至於他掌握的權力不會輕易施捨。

  傍晚,茯苓被奶媽接去吃飯睡覺休息。

  時書剛吃了飯,許家的下人又來了:「小公子,兄長托人帶話,今晚不回來了。」

  時書:「什麼!!!謝無熾今晚不回來?」

  「說是夜遊畫舫,醉眠花叢里了。」下人擠眉弄眼,「有佳人在側,誰願意回家獨守空床啊。你兄長今年

  二十麼?是不是死過妻子這才孑然一身?」

  「他一直是僧人,前不久才還了俗

  時書道謝表示明白,等人送走之後,打水洗澡,「昨晚還那麼饑渴,今晚就不回來了,謝無熾,嗯?你動作還挺快啊?!」

  人一靜下來,昨夜回憶涌動。。

  船艙里搖搖晃晃的煤油燈,輕飄飄的熱夜之夢,謝無熾睫毛幾乎擦著他的睫毛,手指在他口中揉著牙齒。

  好像說了什麼,也記不清了。但昨晚看他刺青的事卻記得一清二楚。

  謝無熾人很好。

  但謝無熾不對勁,他有毛病。不是罵人的毛病,而是心理問題的毛病。時書以前有個朋友,家裡氣氛不好,他就時常靠自虐才能緩解情緒。

  「之前就說了有性|癮,看他的表現是不是也要通過這途徑才能發泄壓力,讓自己維持個人樣?」

  時書將濕漉漉的帕子擦在白皙的腰身,被刺激得曲起脊樑:「謝無熾找對象還挺重要的,不然唯一受害者就是室友我了。」

  時書指尖淌過冰涼的水,腦海中是監獄裡被他第一次親,舌頭在嘴裡硬鑽,他脖子上那一起一伏的青筋,暗色中活色生香。

  舒康府他病得厲害,險些死了,氣喘吁吁壓在床上堵住嘴的狂吻。

  時書鴉羽長睫垂下,眉心擰著,當時謝無熾那猩紅的眼睛,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掐著他的下頜碾軋著唇,別管心理上抗不抗拒,接吻其實挺舒服的。


  昨晚上,看他的刺青。

  「也不說喜歡,要是我喜歡一個人,就會反覆地說喜歡,做他喜歡的事,和他聊天說話吃飯散步逛街,逗他開心。」

  「謝無熾也沒有做到這其中任何之一啊!非常穩定,到沒人時直接發情。」

  「如果再遇到新的穿越者,或者他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時書尋思,「應該也要承受我的經歷吧?」

  高自尊高自律的謝無熾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遊刃有餘,尺子一樣走在他劃定的人生軌道上,每日晨練保持勇武和健康,寫日記看書做事,處理完事物閒下來才開始發情。

  傲慢且自戀,並不是小兒科的高傲,他就是自認為高人一等,表面對人客氣,實則內心充滿了優越感。

  當然他沒有對時書說過壞話,對時書也很好,時書能接受,更沒有看不慣,畢竟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是吧。

  「所以想親人就親了,想舌吻就舌吻了,還讓我摸腿看刺青。換別人我早打人了,但謝無熾生病了,這怎麼說……」

  時書手裡的帕子擰打結了,謝無熾吻他的熱氣,車軲轆的騷話激得他頭昏眼花——

  「想看我高|潮嗎?」

  「我喜歡你的視線。」

  「漂亮嗎?」

  「什麼鬼啊!你又不說喜歡我!你說了喜歡我我就明確拒絕了,讓我在這猜。」

  「行行行,不回來,你要真談上了我還祝你幸福!不過這倒給我提了個醒,不能再胡亂碰我一

  下,實在是沒頭沒尾的。」

  時書擦淨身子躺床牽上被子,沒想到還做了噩夢,夢裡謝無熾扒開衣服在他身上亂拱,掐著脖子反覆深吻舔吸他的舌頭交換唾液,熱氣呵出繚繞。謝無熾的舌頭粗糙有力,舔人特別舒服。

  時書沒回憶過,但也沒忘記過。

  親完了唇又按著時書摸他的刺青,摸一下還不行,要掌心貼著皮膚摩|擦愛|撫。尾端延伸出太陽輝芒的銜尾蛇,自我毀滅和自我重生,傷痕斑斑扎在皮膚底層的疼處,沒見過謝無熾高|潮的樣子,但在舒康府醫藥局的那晚上,他高高在上吻他吻得意亂情迷的眉眼時書記得一清二楚。

  神經病,瘋了!!!

  夢境中,謝無熾像鬼一樣纏著他。

  時書不記得有沒有躲,他被謝無熾反反覆覆地親,舔,那些躁動的聲音,氣息,體溫,手背上的青筋,掐著脖頸時骨骼的收緊,明暗交織,手指的著色,一直存在於記憶里,所以一旦交織成聲色迷離的夢境,就格外的刺激和清晰。

  ——更聲,時書睜開眼恢復清明。

  他掀開被子坐在床上,俊秀的眉眼,讓月光照出了一點冰涼感,臉上沒任何情緒。

  「算了,之前都是我願意,畢竟你救過我的命,還一直對我好,讓你親兩口摸兩把也算了。現在你有人了我就不幹了,再開玩笑不理了。」

  「我也不是什么小氣的人,這點小事想來想去~」

  「人總有點大病小病,給你親了幾次,也夠了。」

  時書琢磨琢磨,「就是以後真談戀愛了有點對不起人。要不以後先說清楚,看誰願意接受我。畢竟被男人親過算得上是一種污點。」


  「不過都特麼穿越了,還想談戀愛,這輩子就這樣了!不談了!」

  時書想來想去,發現自己這凡事不過心的性格,居然第一次失眠了!

  反正也睡不著,時書索性起了床,打著呵欠到院子裡練習跑步。奔跑起來讓風擦過耳邊,心情頓時好了很多,跑得汗水沿著白淨的耳垂往下淌落,時書撐著膝蓋低頭看匯集在石板上一滴滴的汗珠,這件事總算想明白了。

  謝無熾,你得罪我了。

  跟謝無熾談戀愛就沒關係,他自負得很,大概率看不上伶人。

  但無論如何,你一開始就不該招惹我。

  該來的總要來,時書和寢室室友還互相忍耐惡習呢,比如室友深更半夜打遊戲吵得很,時書一訓練每天洗二次澡搞得其他人上不了廁所。跟謝無熾和平共處這麼長時間沒有一點矛盾,本身就不正常。

  時書到井旁拎了桶水,脫了衣服擦洗身子,把手臂上的汗擦得乾乾淨淨。

  自己這兩個月,確實也太依賴他了。因為謝無熾情緒穩定處事老練手段可靠,明顯心理和生理都比自己成熟得多,時書就依賴他。

  擦背時,院子盡頭走來一道身影,挺拔端正,儀態十分穩重高雅,一身淡藍色的長袍,不是謝無熾還是誰。

  一看到他,時書腦海里瞬間想起了夢境和昨晚的事,搖頭揮去想法,打了個呵欠。

  「回來了?」時書問。

  謝無熾:「你還沒睡?」

  時書穿上衣服,把木桶里的水倒乾淨,進了屋:「我睡一覺又起床了,有點睡不著。」

  「怎麼了?」

  時書:「沒事,想事情。對了,昨天我們遇到的釣魚佬居然就是許壽純!」

  「昨天見面我猜是他,原來還真是。不用再見他了,明天啟程去東都,那碗魚湯算他答應我一件事,以後得提攜我一把。」

  時書:「好。」又打了個呵欠。

  謝無熾轉頭,平靜的視線轉著他:「你在等我?」

  「……那倒沒有,我確實剛醒。」

  謝無熾站在燭火燈旁寬衣解帶,把外袍寬了之後,抬手將頭髮往後撩起來,用一根黑色帶子綁了起來。

  時書收回目光,拿起床上的衣服,說:「我再睡會兒,明天趕路了喊我。」

  謝無熾:「好。」

  說完,他就看見時書走出門,推開隔壁間那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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