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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9 23:36:55 作者: 若星若辰
  碧藍的天空,清風徐徐。

  天氣太燥熱了,半夢半醒之間。

  時書躺在石椅上半閉著眼,謝無熾的扇子上下圍著他,清風柔軟。時書半夢半醒,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遲鈍的人,或者說,他不太愛去深思不高興的事。

  謝無熾一隻手臂撐在身旁替他打扇,對他真好。時書晚上沒睡好,現在睡著,做了個夢。

  眼皮子裡謝無熾的影子晃動,夢裡也是他。

  當迷迷濛蒙中,眼前出現那個圖案時,時書心裡「操!」了聲。

  銜尾蛇,太陽輪,鋒芒畢露。

  「這個騷……」

  來了,又來了。

  時時刻刻,稍不注意就在夢魘中隨行。

  被謝無熾親多少次,意亂情迷,抵著上顎頭腦的意識變得麻痹,只有唇齒糾纏在一起。十分生猛的感官刺激,後來回應他,和他舌尖一起互舔,本能品嘗那種撓心的、迷亂的酥癢。時書一開始明確叫謝無熾不要親,後來鬼使神差,越來越覺得說不清,時書反而不再多質問他,就這麼擺爛地讓這種畸形的接觸時常存在於他們正常的關係之中。

  「舔。」

  時書晃了晃頭,夢裡特別真實。

  「不。滾!」

  夢裡的謝無熾,遠比夢境外相處中陌生且鋒利。看人像看狗的陰冷傲慢的眼睛,讓時書很不爽。

  謝無熾一直對他很好,但時書時常覺得,那是一種虛偽的假象,真實的謝無熾是個自私冷漠自以為是的自戀狂。

  時書在夢境中觀察他。同為男人來說,謝無熾擁有比他更顯著的男性特質,現實中謝無熾會隱藏,但在夢裡那種鋒芒就極度清晰。

  「我們親得很舒服,不是嗎?」魔音在耳。

  聲音像刀子和劍刃,刮他的耳蝸,廝磨他的耳垂。

  時書:「滾!你還有臉說!」

  「來,換個地方。」濃霧中半明半暗的影子,下頜輪廓陰沉,看不清那張臉,音色卻極其清晰,惡魔一樣掠在心尖。

  時書想掙開這團霧,但受不了那種濕漉漉的感覺,等他意識到時已經坐在他腿上,一隻手的掌心不斷地摩挲著他腿.根的刺青。肌肉緊實的腿,騎馬,打獵,極限運動,頂層家庭培養出來的金字塔頂的高自尊天之驕子,分開著,讓時書攥緊謝無熾命運的中心。

  時書摸他的刺青,掌心貼合著圖案,不知疲倦。就像和他接吻時舔一樣,是某種本能,但那皮膚的觸感並不真實,只有很少一部分的溫度。

  「咕……啾……」

  「唔啊……啊……」

  口中的吻卻很真實,熱氣瀰漫,早已反反覆覆地試過,時書無意識地呻.吟,謝無熾在他耳邊有意地喘,用充滿誘惑性的、煽情的男性化磁性嗓音,喘著。

  為時書每一次反應而回應,鼓勵,引誘他的性感的聲音。

  時書舔一下他的舌尖,謝無熾喉頭便會發出愉悅的一聲低喘,像在說

  「寶貝」,被取悅,但實際上謝無熾完全在主導和操控著他。

  聽到過,所以在時書的觸感中很清晰,明顯地煽動情慾的喘息。時書越清醒地意識到其中的刻意,情緒就越在爆炸邊緣。他認不出綠茶,現在才發現,謝無熾是故意喘給他聽的。

  謝無熾……你這個……

  騙子?

  時書抓著他的衣領,攥緊手指頭髮痛,拼命想扯開他。人竟然可以有這麼多技巧?比如謝無熾隨時在向他展示,他在做.愛方面的能力和吸引力。

  他的聲音,他的身體,還有他能提供的情緒,如果打開那扇禁地的門,品嘗禁忌之果,他能讓時書哪怕作為一個男人,也能享受到最棒的情愛。

  謝無熾是故意的。

  在故意誘惑時書摘下那顆果實。

  如果就這樣摘下了,會怎麼樣,也許遲早有一天會摘下,謝無熾說得不無道理,「我不是親得你很爽嗎?」

  然後,就這麼摘下了,一種輕佻失智的感覺。

  想到這,時書便有爆炸似的不爽,是自己被蒙在鼓裡的背叛感,還有,被一個人引誘時的荒謬。

  潮水一樣起伏,但那種感覺很陌生,從剛才的聲色刺激,變成了在屏風後抵著他。


  「被親哥哥這麼玩……舒服嗎?」

  「嗯?舒不舒服?」

  故意說的淫詞爛調、故意的刺激人神經的句子。時書仔細審視謝無熾,他的聲音好聽,像是舌尖抵在齒關粘連了一下的放鬆的發音,似乎時而有笑,時而漠然刻骨。但時書覺得沒有情緒,冷漠,自行其是才是他的底色。

  明明對自己似乎很好……那副情慾難扼的模樣,無限度地散發出公狗發情的氣味,搖著那條雄性狐狸的尾巴。時書覺得他很危險,謝無熾是一個巨大的癮,是一團火,想把靠近他的人都燒死,誰都別想活下來。

  「啊……啊……」

  換成了他在用撩人耳膜的聲音在喘。

  時書被那團水起起伏伏地輕掠著,但更深的感覺卻無法體會到,因為沒有經驗。時書只覺得在夢裡,謝無熾覆蓋在他身上,體溫灼熱,鬼一樣海藻似的潮濕頭髮垂下來,落在時書的脖頸,粘乎乎無所遁形地包裹著他,男性的身軀碾磨時書身體的每一寸,像雲層在碰撞,火和火焰的融合,好像要把他點燃,燒成灰。

  非常熱,夏天的躁動不安。

  為什麼夢裡是他……

  世界真的轟然聚集成雪白的光束。

  時書從狹窄的木板上驚醒,眼前是石板,他嚇得「啊!」了一聲。

  「好熱,我去……什麼時辰了?」

  時書腦子裡白茫茫,胸口一起一伏。

  「睡好了?」謝無熾擰上水壺的蓋子,單手撩起頭髮,一身青衫走過來:「下午兩三點。」

  「你臉色不好,做噩夢了?」

  時書看他一眼,還喘氣,好像在發呆。

  過了會兒,時書才逆著陽光抬頭,白皙膚色褐色瞳孔:

  「謝無熾,你到底幾歲?」

  謝無熾似沒想到他問這個,垂眼:「24。」

  「二十四?難怪說三十歲,二十幾歲的巡撫確實沒什麼威懾力。」

  時書避開目光站起身,拖著沉甸甸的膝蓋走到水井旁,將涼水倒在木盆里後,把臉埋了進去閉氣。夏天來了以後,時書就很喜歡這個遊戲。

  冷氣一下漫上耳垂,小魚一樣觸碰著耳朵尖。

  時書臉上覆蓋著一層水膜,時至今日還是覺得純從做朋友的角度來說,自己算不上欣賞謝無熾。雖然在以前,時書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特別無感什麼。但這個人,卻對自己很重要。

  「怎麼了?」謝無熾漆黑的眸子注視他。

  時書:「就是覺得,對你還不太了解。突然想起了問問。」

  謝無熾嗓音緩慢:「還有什麼想問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也沒啥了,走了。」時書擦著額頭,大步往前跑了去。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潛安府地勢平坦開闊,偶有山林澤川,河流潺潺而過,沿途便是金黃的稻田。

  時書單手扶著笠帽在熾陽下走路,眼前正是潛安百姓的收穫之貌。

  「好熱好熱好熱……」時書站在排水渠旁,清水潺潺,他就站在那洗腳。

  腳趾白皙透著水光,謝無熾站在烈日下看了一會兒,轉開目光。

  「好了,還得趕路。」時書從溝渠里跳上來,掃了一圈眼前的現狀。

  田壟間彎腰曲背拿鐮刀收割水稻,割了一把便遞給一旁人放上田壟,汗流浹背。幾個人正在奮力割稻穀,時不時抬頭看天色,一個十餘歲的小孩兒也在幫忙。小孩兒許是抱稻穀累了,纏著娘要吃的要喝的,被狠狠地罵了一句。

  「懶東西!懶死你!一點兒忙幫不上。」

  這小孩眼珠一轉:「嗚嗚嗚哇哇哇嗚嗚嗚!」

  時書抬眉,走近了摸他腦袋:「大哥,怎麼了?我娘說再忙也不能罵孩子。」

  這男人像是急昏了頭,道:「不是想罵他,他幫不上忙還搗亂!我們這兩天要把地都收完,馬上下暴雨了!」

  時書一怔:「什麼?這麼熱的天,怎麼會下暴雨?」

  「你們原來不知道?」

  「潛安府的『雙搶』天氣,要趕著大太陽把稻穀都收割了曬好。一旦下雨稻穀被打濕,曬不干要發霉長芽!一腐爛接下來一年沒吃的,餓死人!」

  「原來是這樣……」

  時書心頭泛起一陣漣漪:「我只知道稻穀要收,沒想到就連收穫也多磨。」

  「潛安是這樣。每年穀子一熟就下暴雨。年年都要搶。」

  男人說了兩句,連忙又埋頭割起稻穀,那小孩也哭著跑遠了。時書轉著目光一頭望去,田裡全是人,一個個曬得後背發紅,汗水沿著紅銅色的皮膚滾落,絲毫不敢休息。

  時書心頭吹過了寂靜的風:「真難。」

  背後,謝無熾走上前來,和他肩並著肩,順便將扇

  子往他身上拂,聲音十分平靜。

  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看天吃飯,農業幾乎是依附在地理環境中生存的。被水淹了,農民沒有飯吃。天氣太旱,苗子曬死了也沒有飯吃。一到天災就有人禍,指望地里的收成過活,命懸於此。」

  時書一邊聽,單手扶穩了笠帽。

  心裡有千言萬語,波瀾起伏,不過說不出來。

  他看一眼謝無熾,低頭,單獨走在了前面。

  -

  一下午便是趕路,體察民情,大概再走了半個時辰,時書見前方坐著一個披麻戴孝的女人。

  一身雪白色,年齡約莫四五十歲,坐在田壟上割穀子,只不過割一會兒哭兩聲,十分傷心,但那雙手麻利不肯停下。

  時書和謝無熾對上了目光,準備上前問她為什麼哭時,旁邊的田壟走來幾個女人:「別哭了,阿九嫂,我們幫你,這稻穀肯定能在下雨前收完的。」

  披麻戴孝的女人問:「你們自家的收完了嗎?」

  其他人說:「快了快了,大家互相幫幫忙不就把今年的收成弄好了嗎?」

  「對對對,都來都來,幫阿九嫂割稻子,今晚上她家吃飯去!」

  聽到這句話,時書笑嘻嘻問:「我們路過幫你收稻穀,今晚也能去吃飯?」

  這人一怔:「去去去,都去啊!大家忙時幫襯著,共度難關。」

  時書看向謝無熾,他點頭。

  「那我就下去了,怎麼割?」

  「握住稻子的根將鐮刀斜向上一收,稻草就到了手裡。再放到田壟上,讓人運回院子,拿連枷打下顆粒,這樣一整套下來才有稻穀。」

  時書:「明白了!」

  時書割了好幾把,回過頭,心裡忽然想到什麼。

  謝無熾站田邊,神色似乎有所思考,緩慢脫掉了皂靴,盯著水田裡的爛泥。他雖然沒穿官服,但一身清白綢緞雅正端莊,自帶幾分尊貴和自持,一看便和這些粗活有所壁壘。

  謝無熾也看向了時書。

  時書:「看什麼?你要是不想弄髒衣裳,就找個陰涼的地方坐著等我,很快的,我來幫這位大姐。」

  「也不是。」

  謝無熾將鞋子和包袱放在一起進了田裡。時書一邊割一邊跟人閒聊,逗得人哈哈大笑,等忽然想起謝無熾,回頭一看,他早把衣裳脫得和其他男人一樣,露出周正的肩膀和悍然的腰身,渾然不復那方雅正,太陽光曬在他的皮膚上。頭髮也用繩子挽得更高些,汗水從他下頜滾落。

  一言不發地割著稻穀,迅速將稻草的範圍向前推進。

  「……」

  時書心裡咯噔了聲,就謝無熾這麼眼裡有活的人,真不應該小看他。

  謝無熾感受到目光,抬眼:「怎麼了?」

  時書不答,低頭抓了把稻穀,一陣狂割。

  不能輸給謝無熾!

  割水稻並不輕鬆,非常費腰,一停下後就容易犯懶。

  時書不再閒聊,低頭認真割下一把一把的稻穀。後背曬得更火烤似的,汗流浹背。

  「……怎麼會這麼累?」口乾舌燥,嘴巴里跟火燒一樣,後背的衣裳早被汗水沁透,又曬乾,讓風一吹又黏又重。

  頭暈目眩,時書好幾次浮出休息的念頭,但一想到這田裡是別人一整年的口糧,要趕在暴雨前收起來。何況這女人剛死了丈夫,家裡又沒個勞動力,又咬緊牙關。

  不能停。

  暴曬天氣,直到六七點還曬得人腦子發暈。終於割完了最後一把,時書撲通一聲倒在草裡頭望著天空。


  好。

  爽。

  啊。

  起初手臂瘙癢他還時不時撓撓,現在早已麻木了,手臂和小腿上許多被稻草鋒利葉片所割出的細長傷口,整個人頭髮凌亂,滿身泥水,眼睛都直了,力氣耗盡往那地里攤成個大字型。

  「快來吃飯!看前面瓦片上冒著煙那戶人家,停靈紮起藍幛白布,就到那個院子,可明白了?我們先回去,還有穀子要曬。」

  時書:「好,我找個河洗了就來。」

  實在是太累,時書躺著直不起腰,撿了一枚稻穀扔嘴裡嚼了口:「這個味道……」

  受那麼多累,才打出稻穀。真不容易。

  時書半眯著眼,快睡著時,耳旁響起聲音:「找地方先洗洗。」

  「謝無熾。」

  謝無熾褲腳扎在膝蓋上,如瀑的青絲用一根繩子束著散在肩頭,一身的灰塵和稻芒,單手拎著鞋子,另一手拎著他那不成樣子的清正衣袍,正走過來。

  「很累了嗎?」

  「還行吧。」

  時書站起身,將腿抬出泥坑,拎著鞋子和包袱往前走:「走,洗個澡吃飯去咯。」

  傍晚的小路,石橋留有餘溫,兩個人一前一後。村莊裡都收了工,人們紛紛回家。

  殘陽落到道路盡頭,村落幽靜,

  皮膚上細密的疼痛,隨著腳步綻開。時書一邊走,腦海中也在回憶。幹了一下午的活兒,加上他和謝無熾現在沾滿污穢這副模樣,午睡那個夢的異樣感在淡去。

  石橋下隱蔽又水流湍急之處,時書跳下水,渾身細密的小傷口瞬間炸開了似的疼。

  「好疼……這些百姓一年交多少糧?」

  「之前是三七,交朝廷三成的稅,但十幾年前改成了五五,北方邊境軍備增加後,潛安作為糧食大州負責提供軍糧。」

  時書聽到這句話,倏地抬起頭:「嘶——多少?」

  「五五分。」

  「我收一百斤,要納糧五十斤?等於我工資八千,納稅四千嗎?」

  謝無熾將衣裳扔進去,也下了水:「對。」

  「王法呢?」

  「王法就是,占有更寬闊田產的鄉紳一戶人家沃野上萬畝,他們不必納糧,一分錢不用交。因為一條法律:優待官僚士人,普通人一旦有了官身,不僅免了納稅、服役,朝廷還會撥給這群人月錢。」

  「很多朝廷貪墨的大員,回鄉之後將錢財都買了田,成為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大景國庫空虛,百姓搜刮無盡,早有人說過真正的病根在這群士人身上。」

  時書站在水裡洗乾淨泥土荒謬。」

  他白皙小腿上全是血痕。

  謝無熾看著他的背影,兩個人站在幽靜的石潭,都脫下清洗衣服。

  時書想到什麼,指尖搭著肩膀,還是把衣裳丟進了水裡。

  剎那之間,他整片白淨的後背露了出來,密布著紅色斑痕,被稻芒所刺激。

  時書沉到水中,察覺到背後的視線,他視若無睹,洗乾淨膩汗,拎著衣服褲子抖乾淨泥水。

  「你背上,很多汗。」

  「我知道。」

  「我幫你擦。」

  時書先沒什麼動靜,聽到水流聲拂動,一隻發燙的掌心放到自己後背。

  先是緩慢摩挲著肩膀,接著沿著下陷的脊樑往下,一路輕輕碰到了他的腰窩。

  潭水旁十分安靜,時書聽到了後背加重的呼吸聲。

  時書先還比較安定,沒有說話,讓謝無熾摸著肩膀,自己拿包袱里的皂角粉洗頭髮。

  片刻,直到熱度貼在背後,謝無熾的呼吸落到他耳邊:「時書。」

  他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放在時書的下頜,時書沒躲時,手就貼著,等時書搖了下頭,手便輕輕地鬆開了。

  時書確定了,回頭:「兄弟,你鬼啊?」

  「嗯?」

  他雖然在說話,但目光流連在自己的唇邊,時書第一次仔細地看他,謝無熾眼裡的光暗了不少,盯著他,在外人面前從來不會出現的貪婪和情慾,浮現在漆黑的眉眼之際。


  時書頭髮讓水沖洗乾淨,剛要準備游泳玩水,手腕忽然被拽住,鼻尖對著鼻尖。

  熱氣呵到臉上,唇瓣輕輕擦了一下,一觸即發的火焰之前,時書迅速偏過了頭。

  潭水冰冷,和傍晚的餘溫不同。

  謝無熾手腕垂了下去,時書游到了水裡:「可以了,咕嚕嚕~陪你玩了這麼久,不想玩了,咕嚕嚕~以後不會再親了咕嚕嚕咕咕咕~」

  謝無熾聲音似乎十分溫柔:「怎麼了?哪裡讓你不高興了?」

  時書:「沒有,只是覺得不對勁。」

  時書當然不是臉皮厚到能當面問出「你是不是喜歡我啊?」或者「你是不是想日我?」的那種人,既然得不到那個答案,也只能模模糊糊說了。

  時書沒聽到回應,再回頭,傍晚影子陰暗的竹林中,謝無熾的臉竟然沉下來了,眼皮掠低,暗色染在眉眼下的一部分,神色涼薄得接近於冰冷。

  時書和他對上視線,謝無熾轉過臉,拉起衣裳上了岸。

  時書驀地也火大了,一掌打在水面,罵了句人,穿上衣裳。

  一前一後,隔得比天堂地獄還遠。

  去辦白事的院子,沒成想,這院子裡也恰好是狗屎一窩,本來便不算富裕的人家,擺了四五桌宴請村鄰,沒成想院子裡突然來了另一群人。

  打著火把,一個管家背後跟了一群健仆,手上還拴著兩條鐵鏈鎖住的狼狗,大踏步朝著這家人來。

  「讓你典田的事,還沒想好?」

  「蒼天啊!」

  阿九嫂看見這群人,猛地一個白眼一翻,扶著棺材倒頭就撞了上去,鮮血淋漓。

  「我說了!你苦肉計沒有用!你那個死老公前年旱災,親手在字據上簽了名,把你大河灣的田典賣一半!倘若去年還不起,剩下的半塊田也斷賣給我家老爺,我問你,字據上是不是這麼寫的!」

  村民們紛紛說:「前年旱災,去年澇災,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半,哪裡還得起啊!陳管家,你要逼死人嗎?」

  「少廢話!早讓你別動那田,今天,你居然還給稻子割了!你這是侵占我家老爺的財產!」

  阿九嫂沒死成,喊著一口氣:「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她拿著刀衝上去,這陳管家不僅不躲,把那條大狼狗一放:「你那個男人就是讓這狗咬死的,怎麼,你想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九嫂發出一聲悽厲的嘶叫,被幾個女人拉住,摟在懷裡。

  「還有誰?你們這群刁民!!!」管家收緊鎖鏈,大狼狗眥出獠牙,極其恐怖。

  時書走到人群中時,謝無熾早一陣風似的站到了最前面,布置著靈堂的院子陰森可怖,但謝無熾攔在阿九嫂和幾個村民面前,臉色更陰冷。

  時書明顯覺得,他沒咽下石潭旁那口氣。

  「你是誰?!要來出這個頭!」陳管家尖聲問。

  謝無熾:「我的名字,你也配知道?」

  「你!」

  謝無熾:「滾回去,叫你家老爺來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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