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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9 23:36:56 作者: 若星若辰
  管家一臉的殺氣騰騰:「讓我家老爺來回話?我看你是不要命!吃酒吃醉了!來人!」

  謝無熾叱喝這兩聲,別說把那管家嚇住,連時書都嚇住了。

  這麼多人全是陌生人,拳王泰森來了也打不過啊。

  健仆揎拳裸臂上前:「狗養的臭——」

  「別!」時書心裡一驚,大步朝著謝無熾跑去。

  沒想到,這群人正要動手前,率先停下。

  「刷」,昏暗中亮出的文書蓋著朝廷的大印,字跡尊崇顯貴,散發著萬道權力的輝光。謝無熾信手悠閒地站在這群人中面沉如水,時書喉頭滾了一下,似乎窺見了惡鬼中的一貌。

  謝無熾:「欽差文書在此,還不速速跪下!」

  院子內,本來勃然大怒的一群人,霎時變了臉色,流露出震驚和錯愕等精彩紛呈的表情。

  紛紛揚揚,往地上跪了一堆。

  「大人……」

  「……草民叩見大人……」

  陳管家的臉色十分複雜,換做往常他絕對不信這人是欽差,但今早剛來的消息,欽差已經進了潛安府境內了!據說失蹤,到處都在找!

  陳管家連忙跪下:「草民拜見大人!」

  時書撩起袖子本想上前幫忙,見謝無熾早已眾人捧月,踩在這群人的頭頂,水潭的畫面閃過腦海,時書扭過頭站在了人群中。

  -

  院子裡火把彤彤,兩隊人馬對峙。

  潛安府衙役找了一天的「關乎身家性命」欽差大人,此時一身素淨衣裳,正坐在農家院子的台階上,和村民們說話。

  眾人唱喏。

  「大人,屬下來遲!」

  「大人恕罪!」

  表面惶恐,哪個心裡不是滿心怨氣?這欽差搞得他們不能按時下班回家玩美妾,吟風弄月,還要大熱天在路上奔波,滿頭大汗,官帽歪斜。

  提轄王瑞悄悄看時書和他,恍然回憶起下午曾見過,冷汗如漿:「下官未能認出大人,有罪!」

  見一群人跪迎,時書怕折壽站遠遠的,謝無熾平靜地處於眾人的跪拜之中,等所有人三催四請後,這才緩緩站起了身。

  「好嘛,你們潛安府。」

  一句話,潛安府知府湯茂實冷汗下來了。

  「謝御史,卑、卑府來遲。」

  按照品級,謝無熾六品領三品事,而知府屬於從三品,這位湯茂實不比他官職低,但謝無熾是朝廷欽差這便自當別論。

  謝無熾微笑著說:「剛來第一關是路遇強盜,好不容易闖入你潛安貴地,這又遇到上了放狗咬死人的惡僕,接下來的關卡是什麼?你們潛安真是豪強並立、武德充沛,本官若不是欽差,而是一位貧苦百姓,是不是早被你們打死了,啊?」

  時書一眨眼,聽出了敲打和陰陽。

  湯茂實通體震悚,連忙道:「大白崗的強人早讓王瑞抓住了,現正關押在衙門裡。至於這個惡僕

  ——」他臉一變,「陳二!你好大膽子,你的主人陳朝奉是潛安府有名的鄉賢,平日修橋補路、吃齋念佛、高義大善、做盡好事!怎麼就招了你這麼個東西給他惹是生非!還不快滾!」

  陳管家連忙點頭:「給欽差老爺磕頭,奴才這就走。」

  時書半眯著眼,第一次見到這麼前倨後恭,能屈能伸的人,不過他醜態畢露,鄉里人無不竊竊地發出笑聲。

  時書也忍不住樂了,在人群中笑。

  謝無熾抬起眼皮,卻是捕捉到另一句話:「原來是陳朝奉家的家僕。哪位陳朝奉啊?」

  湯茂實道:「陳朝奉,就是在哀宗一朝任河東路安撫使的二甲進士,陳清,陳老太爺。告老還鄉後一直住在鄉里。」

  時書心裡微明,他知道這個名字,謝無熾那本人情帳冊里記錄著,不過眼前的謝無熾神色自若,恍若從未聽聞過似的淡漠地道:「哦?是嗎?」

  湯茂實真以為他不知道,壓低聲:「陳老太爺如今的門生故友和舊屬還遍布朝廷呢,謝御史剛入朝,難道沒聽說過?」

  果然,謝無熾的身份背景,也早已被這群官員所知悉了。這湯茂實的意思無非是,你一個無關係無依仗的人,不該動的人別動。


  謝無熾嗓音不輕不重:「本官為陛下做事,只聽說過大景的江山社稷,沒聽說過陳清的門生故吏,倒是本官的不是了?」

  「這,這……」

  這句話,可以說是相當之無情,擺明背景,也擺明目的和態度。

  湯茂實訥訥著,只道:「大人旅途勞頓,今日又在大白崗受驚,速速迎回府衙,好生招待和休息!」

  謝無熾道:「也好。」

  一行人,離開這座村莊裡的小院子。準備離開之前,時書想到什麼,問那個陳管家:「喂!這田你還要不要了?」

  陳管家看看湯茂實,再看謝無熾,搖頭:「不要了不要了!」

  時書:「好,姐,以後他再來鬧事,你就找官府去告狀,為你做主。」

  「青天大老爺啊!」

  湯茂實臉一陣黑一陣白,擺手:「回府衙!」

  時書趁亂說了這個事,下意識回頭找謝無熾,確認辦的怎麼樣。不過對上謝無熾面沉如水,一瞬間想起剛才石潭中,這還是時書第一次跟人不爽,他脾氣特別好,頭一次生氣呢。

  裝,繼續裝。

  殘陽晚照,一行人離開小院走在石板路上,兵荒馬亂之後,眾人心中冷靜下來。

  院子走到官道要有一里路,儀仗和車馬停在官道。穿過碩果纍纍的稻田,一路上聞到子實成熟的氣味,充滿了豐收的爽朗。

  謝無熾目光從稻浪中掃過,忽然停下腳步:「這一大片田地是誰家的?怎麼其他人家都趕在暴雨前將稻子收割晾曬,這裡卻紋絲不動?」

  聞言,時書站在草壟間,墊著腳往前一望,果然如此。

  這田畝中零碎的塊田早已挨家挨戶收好,稀稀拉拉站著人。但一大片一大片連著阡陌

  ,一望無際的大田,稻穀卻迎風招展,並無一粒收穫。

  時書摸著下巴,思考:「為什麼這麼大片的稻穀不割?」

  湯茂實眼神閃爍,慢慢地道:「這正是本府前兩日給謝御史的來信中所寫的啊。這個莊呢,叫陳家莊。這些田,都是陳朝奉家的田。陛下下令推行新政平均田賦,可陳家莊等鄉紳官員人家此前受著官蔭從未交過賦稅。正在算田當中,因此不敢收割稻穀,怕對不上帳目。」

  時書:「原來如此,但再不趕快收,恐怕來不及了。」

  謝無熾垂眼,收斂住眸中算計的光。沒有說話,在思考當中。

  一行人各懷鬼胎,在悶熱至極的天氣中。

  謝無熾想到什麼,一字一句地說:「潛安府地理地貌使然,每到收稻季節便有「秋綿雨」「天躲雨」,倏忽而來、倏忽而去,時長不定,也許幾個時辰,也許長達數天,如果稻穀沒能晾曬入倉,便會發芽腐爛,接下來的一整年百姓們將無飯可吃。」

  在古代,田地給老百姓的不是饋贈,而是施捨。

  謝無熾抬起頭,望著雲層間滾動的雷鳴。

  「你們這個田,卻不收……」

  極端燥熱的天氣,幾滴雨,忽然砸落下來!

  「下雨了?!」時書摸著濕潤的臉。

  不遠處,李福等人找來了,撐開傘:「老爺,二爺,下雨了,快打傘!」

  「大人,先回府衙接風洗塵,政務明日再議也不遲啊?」湯茂實說。

  謝無熾站在原地沒動。

  謝無熾入神地盯著這一片一片大田裡的稻穀,眼神陰冷,臉被一道蒼白的閃電映亮,在驟然的暴雨中問湯茂實:「這陳家莊有多少戶人家?」

  湯茂實:「佃戶五千,人口數萬呢。」

  「數萬人的口糧,這還不急?」

  「當然急了,但一切當以國策為要,沒算清田帳。這些莊家人豈敢擅自收割呀?」

  謝無熾漆黑的眸子轉動,雨珠落到他的鼻樑和下巴,顯得那眉眼越發濕冷:「哦,那本官倒想問問。這個田冊,又要多久才算得清?」

  「這……本府也不知情,丈量土地向來是件大事,這些大戶田畝數萬,田契也有成千上萬張,這確實需要時辰,咱們也催促不得啊。」

  「好,好,好。」

  謝無熾反倒是微笑了,似乎在想著別的什麼,不再言語一拂袖子朝著官道大步離去。


  湯茂實慢吞吞跟在背後。時書自己打了把傘,抬頭見周祥一路跟著謝無熾支起傘蓋,一不留神栽倒在河溝中,滾得渾身稀泥,謝無熾甚至懶得停下來看他一眼,眼高於頂。

  這一行人摸不准謝無熾的想法,垂頭喪氣。

  雨水越來越急,一群人無法再繼續任何活動,紛紛朝著官道的轎子,馬車,馬匹和儀仗跑去。馬匹在雨中甩著鼻子,打噴嚏,哨風中樹葉、枝條和藤蔓狂舞發抖。時書的傘打了沒用,斜風暴雨把渾身上下淋得濕透,瞬間從燥熱轉為了陰冷。

  「快躲雨快躲雨!」

  「我天!這雨好大!!!!」

  時書抬頭張望烏黑雲層中的隱隱閃電,白皙俊秀的臉被映亮:「天也變了,好像世界末日!謝無熾你快看——」

  一片一片的黑龍魚鱗般的雲層,集捲成漩渦,中間紫電凜冽,時不時划過枝狀的閃電,聲色刺激充斥在耳朵中,大地都在搖撼。這是風雨日月,掌管著古代成千萬數兆人生計的蒼天。

  現代人早已征服自然,可古代人一無征服時,時常震悚於自然的威力,所以自然災害時常成為皇帝自認為有無失德的徵兆。時書沒見過時不能充分理解,如今處於這黑沉沉的穹廬之下,感覺到了自然的前所未有的震撼。

  「好恐怖……好驚人的雨……」

  時書仰著頭,滿臉潮濕的水霧,突然想起和謝無熾還在吵架,話一下卡住。

  「………………」

  馬車簾內殘餘熱氣,時書安靜。

  奇怪奇怪真奇怪,時書脾氣很不錯了,交朋友時從來沒跟人吵過架,每天快樂小狗就是玩兒,他也很不喜歡生氣這種情緒,覺得大部分事情沒必要。怎麼跟謝無熾當朋友還能冷戰。

  時書坐下,才發現謝無熾單手按著眉心,神色沉思,眼下紺青色帶著疲憊的陰冷氣。

  「這場雨漂亮嗎?」

  時書:「很……震撼。」

  謝無熾垂著眼,和他一起淋著冰冷的雨水:「以往的人認為王朝覆滅只和經濟規律或者王朝周期有關,後來人們還引入了地理的觀念。冰河期,旱災,水災。比如一場暴雨的威力,可以讓數十萬人的糧食毀於一旦,奪走他們的生命……所以古人信奉『敬天法祖』,尊重自然。」

  時書:「那雨會下多久?」

  「雷陣雨只有半小時,不會對田裡的水稻造成傷害。」

  謝無熾放下帘子,神色陰鬱回到馬車內:「但幾日後那場連綿數天的暴雨,可就免不了,是一場奪人骨肉的死戰。」

  接下來的秋綿雨,有關潛安府水稻的搶收搶曬,倘若不能及時曬乾,糧食腐爛,那就會關係到數十萬人的性命和安定!

  時書隱約意識到什麼,但還沒能完全聯想起來。一種像夏季的悶熱一樣的危機感懸在頭頂,潛安的雨落了,但另一場雨還沒開始打雷。

  時書放下帘子回到馬車內。

  馬車搖搖晃晃往前走,時書整理袖子,想起來:「謝無熾,我們是不是還沒吃她家晚飯?幫忙割了一下午稻子,忘吃飯了。」

  謝無熾:「嗯,沒吃,我餓了。」

  時書:「我也餓了。」

  時書隨口一說,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耳邊,謝無熾的嗓音像在濕舔他的耳蝸:「想和我接吻嗎。」

  「………………」

  「當吃東西。」

  時書白皙的臉轉去,褐色眸子中充斥驚訝。

  「哥你是怎麼做到,腦子裡只有極端事業和極端黃色兩件事的?」

  時書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電影,鬼片裡的色情情節,黑.道片裡的色情情節,總是在劇情非常刺激時插播一段火辣。時書一直沒想明白原因,因為他是堅定的劇情黨,每次看到那種情節就不舒服。

  謝無熾:「答案很簡單,我喜歡。」

  「………………」

  時書:「你病情加重了。」

  「我想和你在任何場景里接吻。」

  「……」

  時書閉上眼:「兄弟啊,你讓我很為難。」

  怎麼說呢,我是真把你當好朋友的,但你這樣時不時發瘋我真的承受不住啊!


  時書撐著頭髮,俊美的臉十分痛苦:「咱們就是說有時候你是非要這樣不可嗎?」

  □*□

  時書:「………………」

  淫詞穢語,我呸!

  但他的聲音好像貼在耳里,時書怎麼都逃不掉。

  謝無熾平靜地道:「身體接觸比語言更真實,至少對我來說。」

  時書:「我不聽。」

  「我想觸碰你,這是真的。」

  「不聽,不行。」

  「不想和我接吻?」

  「不想。」

  「我想和你上床。」

  「………………」

  「受不了了,兄弟。」時書猛地直起身,抓了件衣服堵住他的臉,「你早說你有這毛病,我當時打死也不來相南寺。」

  謝無熾半垂眼,還是掠低的眼神,目光十分沉靜:「時書,你期望我是什麼樣子?」

  時書:「你就正常點比什麼都好。我剛認識你時,穿件僧衣正兒八經的,說兩句騷話我也能忍,那時很不錯。」

  謝無熾微笑:「但我本性其實是這種人,我說得很清楚了。」

  話里沒有任何抓緊的意味,兩個人就像尋常的聊天,混合窗外的狂風驟雨之聲。謝無熾的聲音似乎微涼,又似乎一直都是冰冷的。

  時書:「你從來沒想過改改嗎?」

  謝無熾:「我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誰都不行。」

  就像他的眼神一樣,剛認識就說過看人像看狗,不會改。

  謝無熾眉眼漆黑,眉弓和輪廓的線條骨感清晰,眼皮稍往下掠低時便不近人情,他唇角的弧度,連帶他整張過分俊朗完美的臉,充滿了精英主義的冷漠。

  好啊你,謝無熾。

  尊重個性可以,但還是越聽越不對,時書抬手示意停下:「等一下,不是哥!不對勁。我和室友睡一間屋,都是他改我也改,為什麼我倆你就不改。只能我改變來遷就你嗎?」

  謝無熾:「想聽真話?」

  「那肯定要真話!」

  謝無熾:「嗯,只能你改變。哪怕我表面改變,心裡也不會改變,因為我是設定了目標就絕不會改的人。」

  「6。」時書說。好吧,也算認識了。

  謝無熾:「為人退讓容易被控制,我不願意這麼做。」

  時書:「6。」

  6。

  「早說啊。」時書懶洋洋癱在椅子裡,長腿伸到馬車的盡頭,放棄這段對話:「好的,我了解了。」

  謝無熾:「你想控制我嗎?」

  這句話有點耳熟,時書拿過他身上的衣服,團成一團收拾好,冰冷的後背黏在馬車顛簸的木板上。

  時書:「沒想過。」

  行,謝無熾今天這番話也算交底了。和時書的預感差不多相同,本來對謝無熾的印象就是站在莊園的鎂光燈下喝紅酒,大概也是時書看電影裡他絕對無法理解的,站高樓最頂端俯瞰整座城市,高貴優雅帶反派屬性的人,不過時書可是一直都站在最正義的主角的一方。

  時書撓撓頭:「那我也提前跟你說,以後某天說不定我就走了?」

  謝無熾:「你走不掉的。」

  時書:「?」

  「在相南寺你還能走掉,但現在,你走不掉。」

  「???」

  嗯?什麼意思啊?

  謝無熾單方面表示這段談話結束,從包袱里取出一個龜殼,往裡丟了銅錢「叮叮咚咚」地卜筮起來,每得一卦便記錄在案,眉眼陷入思索政事的陰鬱之中。

  什麼走不掉?

  是說我捨不得走,還是走了要被抓回來?

  時書:「喂!謝無熾,說清楚!」

  謝無熾低頭仔細看卦象,鏽跡斑斑的銅錢的正反記錄後得出結論,《易經》中的屯卦:「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德施普也。」

  時書注意力被吸走:「這是什麼意思?」

  半小時過後馬車外的雷陣雨停下,盛夏燥熱被這一場雨帶去不少,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水腥味。


  謝無熾手中反覆拋接著銅錢,似在思索,眼中極暗:「大概就是初次在官場展露頭角,一定要雷霆手段,顯出本事的意思。」

  時書:「好像是個很有希望的卦象啊?」

  謝無熾輕嗤了聲,滿臉殺氣。

  「……」

  時書並不了解易經,也不懂卦象的意思,甚至並不明白這個卦象的吉凶。他掀開馬車的帘子,此時行進在前往府衙的中途,淡淡的月光滿是稻田,香飄萬里。

  不過奇怪的是,這些稻田中只要是接連成片的大塊稻田,稻穀都吊在枝頭不曾收割,而稀稀拉拉的小塊田,則被收割了乾淨。

  謝無熾道:「一大片的田地都是大地主莊家的,這些小田,則是普通百姓的收成。」

  時書下了馬車走路,盯著這一片一片,綿延不絕的稻田。剛才半小時的雷陣雨讓不少稻子被打倒了,伏在水田當中。沒收割的稻子,但並非沒有人。不少莊戶站在田中,把倒落的稻草扶起來,眉眼焦慮。

  時書就近問一個男人:「大哥,你們為什麼放著稻子不割,都下雨了。」

  男人神色惱怒:「那誰知道?朝廷說不讓割。他娘的,一群人變法,變來變去,只有餓死人了才知道!」

  時書:「朝廷什麼時候說過不讓割稻子?」

  「既然讓收稻子,那又丈量什麼田土?!莊家說了,田土沒丈量完,這些稻穀都不讓動!」

  男人疼惜地從田裡扶起一株一株的水稻,洗乾淨泥水,邊洗邊罵。看到那一頂接著一頂的官轎,低頭悶聲挖溝排水去了。

  「莊家?莊戶……」

  謝無熾說:「莊家,就是這上萬畝田地的主人,莊戶,一般是這些田地的原主人。莊家是官身,比如那個陳清,占有田土再多也不用收稅。而莊戶都是普通人,天災人禍年間,吃不夠喝不夠還要納稅,有些人便逐漸把田賣給了莊家,從此寄托在莊家幹活吃飯,這是土地兼併的過程。」

  時書忽然想到什麼:「一個豪莊的大地主,是不是養著數萬人?」

  謝無熾:「是。」

  時書突然後背一陣惡寒,理智上還沒明白危機是什麼,但直覺上,察覺到危險逼近時的窒息感。

  謝無熾眼神陰冷,看過眼前的一片一片地:「潛安府的豪紳,為了抵抗朝廷平均田賦的國策,竟然拖著晴天不收水稻,試圖拖到秋雨季節讓水稻發芽腐爛,餓死莊戶激起數十萬人民變,來倒逼朝廷更改國策。試圖陷害這群試圖救國救民的新政黨人,陷害我。」

  「好!我倒要看看,是你們手段狠還是我手段狠。」

  謝無熾轉過身:「先上車。」

  時書跟在謝無熾背後,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到達府衙時,已經是深夜。

  李福和周祥,連帶府衙中的胥吏,連忙迎接時書和謝無熾進別館休息,順帶招呼幾十個人熱飯燒水整理房屋收拾被子。

  時書實在是累了,剛準備吃飯,謝無熾先說:「把王瑞叫過來。」

  提轄王瑞,管理府中軍務。進門後往地上一跪:「大人有何指教!」

  謝無熾示意禁軍護衛長姚帥:「從現在起,那群意圖行刺欽差的大白崗強盜,由本官的護衛接管了。」

  王瑞揣摩著:「大人,這等行刺大事,強人下午已簽字畫押,為了財物而殺人越貨,不日便要問斬,大人突然調撥去,是……」

  「不用你問。姚帥。」

  「末將在!」

  謝無熾取出了一枚刻龍紋的金牌,看到這牌子時,所有人都勃然變色,跪了下來。

  謝無熾說:「現在,和本官一同去牢房,看好那群人。要是都沒事,重重封賞!但若有誰讓他不該死時死了一個,本官要你們全家的命!」

  姚帥:「是!」

  時書呆咬著雞腿,坐在謝無熾身旁,看見那金牌也沒反應。

  謝無熾只喝了幾口粥,衣服一換,換上了御史大臣的緋紅羅袍,身影在夜色中消失:「去監獄,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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