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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芒種(三)

2024-09-26 18:36:31 作者: 非10
  橘子挖空腦袋認真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畢竟它可不是凡貓俗子,而是一隻穿越貓啊!

  作為一隻穿越貓,淺淺活上個一百年,應該很合理吧?

  說不定它還能給貞儀養老摔盆披麻戴孝呢。

  橘子這樣一想,頓時不喪氣了,它決心好好保養修煉。

  橘子爬上柿子樹,跳上屋頂,開始認真修煉,一邊吸收天地日月精華一邊睡覺。

  瞌睡間,小貓鼻子動了動,剔透的鬍鬚微抖,聞到了空氣中小麥即將成熟的豐收氣息。

  芒種時節至,沉甸甸的麥穗彎了腰。

  貞儀晨早去私塾時,只見田中已遍地都是農忙割麥的身影。

  貞儀便想到白居易的詩——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收麥子的時節最怕遇到連陰雨,故而趁著晴天收麥務必要快,一刻也不能耽擱,方有農諺稱「春爭日,夏爭時」。

  王家也有兩畝麥田要忙活,卓媽媽天不亮便烹好飯,放在鍋箅上溫著,早早帶著奇生和桃兒下田割麥。

  王介也帶著書童下田幫忙,卓媽媽原本如何也不肯讓王介插手農活——要科舉的人,怎能跟著他們這些下人做這等粗活呢,去去去,回屋讀書去。

  王介此次出門是要認真磨礪自己的,他這些年來只管埋頭讀書,什麼事都不知過問,連「人」都不曾做好,來日又如何能做得了官?不知民生,又當如何活民治世呢。

  況且耕讀歷來都有,如今家中境況不比從前,他也該力所能及分擔一些。

  見他堅持,老太太亦不反對,卓媽媽也不好再攔,便將一塊打濕的汗巾搭在王介腦袋上,給他遮陽降暑並擦汗之用。

  但王介一彎腰割麥,那汗巾便要滑落,見他頻頻抬手去扶,系住也會不時散開,鬧得手忙腳亂,奇生從旁瓮聲提醒:「二公子,您要學小人這樣!」

  王介轉頭去看,只見奇生是將汗巾兩邊的角咬在嘴裡,恰可以勒得緊緊的。

  王介照做,心中感慨,雖是小小之事,亦可見許多細節智慧往往只在經驗者身上出現。

  一場麥收下來,王介曬黑了一層,手臂上小腿上全是麥芒留下的細小劃痕。

  有村民瞧見,笑著打趣王介:「人都說麥黃農忙,繡女出房!這回卻是秀才出房了!」

  收麥的同時,還要打穀場,用石磙將地碾得堅實平整之後,才能讓麥子入場,而後再以石磙反覆碾麥,直到麥粒脫穗脫殼。

  至此還不算結束,需將被碾得薄的平滑發亮的麥秸叉走壘垛,拿木杴揚麥除殼。

  夏風是穀場上最好的幫手,迎風揚麥,沉甸甸的麥粒落地,飄輕的麥殼碎屑則會隨風揚落,同麥粒分離。

  負責揚麥的是奇生,橘子見麥粒堆越堆越高,四周滑落迸濺,便也操心地幫著將邊沿處的麥粒往後摟,兩隻前爪勤勤懇懇地往後刨著。

  桃兒見了卻驚叫:「橘子!糧食堆里可斷不能拿來埋屎的!」

  橘子氣得眼前一黑,桃兒卻不由分說,忙將橘子強行拉走,抱到板車上。

  板車上的橘子生氣地縮手,看著桃兒自顧忙活——大家的名字都是果子,桃兒竟這樣不信任它。

  夏風有助於揚場,卻也很容易刮來陰雲。

  夏日的雨來得很快,眼見太陽被掩去蹤跡,風中漸有了潮濕氣息,各穀場上一片忙碌呼喝,桃兒和王介爭著袋口,奇生和卓媽媽鏟糧裝糧。

  貞儀從私塾里回來,陳凝田照例跟著,二人遠遠便見穀場上正忙著裝糧,趕緊也跑過去幫忙。

  人多幹活快,大家匆匆忙將糧裝完,卓媽媽拿手掌攏了攏最後一捧糧食,在手心裡吹了吹塵土,放進麻袋裡。

  豆大的雨珠砸了下來。

  「下雨咯下雨咯!」有赤足的孩童奔跑歡呼,夏日裡突然降下一場清涼大雨總會讓孩子們莫名興奮。

  大人們就沒有這樣的好興致了,有人還沒能裝完糧食,王介讓奇生和桃兒去幫忙,自己和卓媽媽將糧袋往板車上裝,貞儀和陳凝田以及陳家婢女也幫著搬抬。

  卓媽媽推起板車,快步往家裡趕。

  貞儀抱起不喜歡雨水的橘子,跟在後面跑。

  王介跟在車旁扶著車上的糧袋,腳下也走得飛快,下一刻,卻覺頭頂的雨珠忽然消去,視線也暗了暗,他轉頭,只見陳凝田舉著傘跟了上來。

  「……別淋了糧食!」見他看過來,陳凝田忙將傘又往他那側挪了挪,自己淋著雨,邊快步走,邊道:「你好不容易收的呢!」

  沒下過田的官家小姐原本未必有那麼看重愛惜幾袋糧食,只因是他收的。

  夏日的雨水打在油紙傘面上發出輕響,又似顆顆砸在少年人心頭。

  雨滴裹著麥殼碎屑與塵煙,騰起雨霧,盪出夏日雨天特有的泥土氣息,貞儀和橘子都很喜歡這個味道。

  雨水來得快,去得也快,次日天色便又重新放晴。

  這個時候西瓜也熟透了,拿食指敲一敲只聽邦邦響,刀尖剛劃開一點口子,整個瓜便迫不及待地「咔」地一聲裂開了,露出脆脆沙沙的瓜瓤與清爽甘甜的瓜香。

  晚間,星辰稠密的夜幕下,王家小院裡,貞儀一家在葡萄架下吃瓜喝茶。

  一牙牙切好的西瓜放在石桌上,甜味招了蒼蠅來叮,橘子跳上石桌,負責驅趕這些不速之客。

  西瓜性涼,貞儀未允許咳病仍未好全的祖父多吃,王者輔也很聽孫女的話,只用了一塊兒,便靠在藤椅里慢悠悠喝茶。

  貞儀啃著瓜,坐在一旁,和大父一同仰頭看著星月。

  桃兒打了涼涼的井水,拿銅盆端來,貞儀洗了手臉。

  次日,得了祖母的交待,貞儀往金陵家中寫信,寫罷祖母交待之事,貞儀另外先問了阿娘可好,又問了靜儀可好,末了向父親討問醫治咳病的良方。

  整個芒種時節的晚間,貞儀都在葡萄架旁吃西瓜,和大父一起觀星說星宿天象。

  待到葡萄架上墜著的一串串小葡萄開始外皮發紫,摘一顆到口中嘗一嘗,終於有了甜味,而不再一味酸得貞儀面目扭曲時,夏至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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