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西直門戰役
此時天色漸晚。
街道上，百姓房門緊閉，隱約可見火光閃動，以及急促的馬蹄在街道上濺起一地塵泥。
朱高爔騎在馬背上，表情興奮，手中握著一把長刀，背後更是背著一把強弓，有一種渾水摸魚，即將大鬧一場的感覺。
而在他身後的蘇丹以及一眾衛隊，神色緊張忐忑的同時，卻又難免帶了一點振奮和刺激感。
他們跳上了燕王這條賊船，就沒有回頭路了。
事已至此，只能去搏一搏所謂的從龍之功了。
蘇丹此刻更是熱血沸騰，牽著韁繩，來到朱高爔身後半步：
「殿下，如今丘福、張玉等千戶、百戶等，直取九門，咱們……該往哪裡渾水摸魚？」
朱高爔睨了他一眼，義正言辭道：
「什麼叫做渾水摸魚？蘇丹，你要相信，咱們這五百人，雖然人少，但打得就是精銳！」
說著，朱高爔高舉馬鞭，調轉馬頭。
他座下的小黑母馬似乎頗通人性，還隨著朱高爔的動作，打了個響鼻。
只聽得朱高爔遙指西直門：
「走！目標——西直門！」
話音落下，五百人的衛隊，就行動有序地疾步行動起來。
……
西直門。
丘福、張玉、朱能等人，都是燕王手底下，一等一的悍將。
如今在眾多悍將的指揮調度下，除卻西直門外，其餘的八門都有條不紊，逐步攻克，形勢一片大好。
然而偏偏西直門，有著都指揮彭二在。
彭二此人有勇有謀，最重要的是，極其擅長調動軍心。
眼見西直門久攻不下，作為都指揮的彭二浴血之時，頓時就大吼一聲：
「燕王造反，乃是悖逆之人。當今聖上才是天命所歸，天下正統！諸位，隨我殺出去，陛下必將會有厚賞！」
「正統」和「厚賞」兩個詞一出來，丘福能夠明顯感覺到，對戰的士卒明顯振奮了不少，連帶著一時形勢都有要逆轉的趨勢。
也正在此時，一道來自街巷中的百人隊伍，突然出現在西直門的戰場上，宛若一柄尖刀似的，猛地插入敵方陣營中。
丘福也趁著這功夫，微微鬆了口氣，轉而抬頭看向來者。
只是當他看到人群中，耀眼的高頭大馬上的人時，丘福突然瞪大了眼睛。
旋即，他不顧手上還沾有血跡，愣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再定睛看去。
那馬背上的人，不是朱高爔，又是誰？！
朱高爔那廝也雞賊。
他知道自己手短，於是到達戰場上，沒有沖在最前面廝殺，反而是在背後嗖嗖地放冷箭，偶爾手臂酸了，就再掏出火繩槍來，放上幾槍。
而朱高爔手底下的兵……也很有意思。
早在隔著一段距離的時候，那些郡王衛兵，就會提前點燃火繩槍的槍繩。
憑藉著對於火繩槍的熟練掌控，他們對於火繩燃燒的時間，有著精準的把握。
等到時機成熟了，這些衛兵就會猛然上前，在敵人揮舞著大刀即將砍來的時候，這些衛兵就風輕雲淡地……將槍口對準敵人。
砰！
血花炸開。
丘福見到這一幕，眼皮子都忍不住一跳。
拿火器對冷兵器……竟然意外的好使到這種程度？！
但是丘福也不是傻子。
朱高爔衛兵手上的火繩槍，在彈藥裝填速度和穩定性上，明顯比明初的火銃要強。
有了火繩槍的加入，原本還有逆轉之勢的戰局，頓時就穩定下來了。
彭二見狀，悲從心起，看向朱高爔的目光，滿是仇恨與悲憤。
此時此刻，朱高爔的存在意義，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普通孩童。
彭二自然也不會再拿對待普通孩童的眼光，去對待，甚至去包容朱高爔。
只因為……朱高爔，同樣也是悖逆之臣！
彭二在力竭之際，還想要做最後的掙扎，他衝著朱高爔大喊一聲，聲音悽厲，在四合的暮色中，顯得尤為明顯：
「朱高爔！你作為先帝親封的定海郡王，但如今卻帶領衛隊，攻伐朝廷之人，狼子野心，犯上悖逆，行大不敬之事。你們燕王一家，難道就真不怕行逆天之事，遭天譴嗎？！」
敗者的哀鳴罷了！
但是朱高爔聽到彭二言及先帝，也就是爺爺，他就不得不說了。
「遭天譴？！我就是天命所歸之人，我爹就是正統，我們只是勤王，除朝廷內外奸佞，又有何錯？！」
朱高爔就是天命所歸之人？
彭二聽到這話，險些笑出聲來。
朱高爔果真是小孩。
居然連這種話都敢亂說。
天命之事，除了聖上，太祖，誰又敢說，自己才是天命？！
只是他笑完以後，突然感覺身邊士卒的動靜有些不對勁。
彭二心中浮現一個不妙的念頭。
他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士卒，卻見他們怔怔地看著朱高爔，在聽到那番話後，臉色似乎有些動容。
彭二瞪大了眼睛。
朱高爔說自己是天命之人，這些士卒……不會真信了吧？！
他還沒開口，那邊的朱高爔又繼續道：
「大家都住在北平城裡，難道就沒有注意過平日裡的流言嗎？眾多將士兄弟倘若不信，不妨回家問一問，所謂的天命之人究竟是朱允炆還是我朱高爔？」
原本防守嚴密的士卒陣營中，出現了一陣騷亂。
不知道是誰先開口了：
「俺娘之前是跟俺說過，說定海郡王和燕王，都是天命之子。不然怎麼解釋，前兩日在燕王府門口，為什麼會有平地一聲驚雷響起呢……」
戰局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
周圍已經是黑漆漆的一片。
之所以還能打成一團，全部仰賴於周圍的火把以及頭頂的月光。
黑暗中，彭二不知道是哪個小兔崽子說得話。
要是白天被他發現是誰說得，只怕彭二當即就是一個大嘴巴子抽過去，就這，都算是輕的。
戰場之上，擾亂軍心者，斬立決。
只是眼下黑漆漆的，加之周圍嘈雜，即便是彭二，也不能夠辨別出，究竟是誰說出了這句話。
他當即就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放屁的天命之人！平地響驚雷，那是因為驚蟄到了！」
彭二話音才落下，又不知道是誰接了茬：
「可是當日除了驚雷聲響起，還有雲氣籠罩在燕王府上方！」
彭二氣紅了臉，怒吼：
「所以當時燕王府上方下雨了！」
話語剛說完。
只聽到暗地裡，又不知道誰在開口：
「但那時候，定海郡王的頭上，也籠罩著雲氣。最重要的是，雲氣隨著定海郡王的走動而飄動，與當年的漢高祖一模一樣！」
「俺娘說了，漢高祖那可是斬白蛇起義的真命天子，開國皇帝呢！」
此話一出，輪到彭二失語了。
他愣神的剎那，朱高爔仗著飲食均衡，愛吃胡蘿蔔，夜視能力強，愣是在黑暗中，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悄摸著拉弓，搭弦，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稱得上是行雲流水。
那邊的彭二，也在這個時候，突然覺得有危機感一閃而過。
只是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道勁風襲來，弓箭直直地插入他的肩胛骨。
虧得彭二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子，鑿骨之痛，他愣是沒有哼出來一聲，倒是箭矢插入血肉內的聲音，讓丘福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他一扭頭，就看到朱高爔在那邊瘋狂打手勢。
這一刻，丘福和朱高爔奇蹟般的心意相通了。
他猛地殺入萬軍從中，直撲彭二。
彭二因為劇痛襲來，意識有些渙散，沒有來得及指揮周圍的士卒，愣是被丘福抓了個正著。
彭二都被抓住了，原本就軍心浮動的士卒隊伍，更是如同一盤散沙。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張玉和朱能帶兵，姍姍來遲。
看到西直門一面倒的局勢，張玉和朱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驚愕和不可思議。
不是之前還說，西直門的彭二頗有些許才能，面對丘福的時候，居然能夠憑藉著西直門的兵馬，愣是打成勢均力敵的形勢。
可是眼下……
正是在這個時候，朱高爔牽著韁繩，小母馬踢踏馬蹄，一面甩著腦袋打著響鼻，來到了朱能和張玉兩人的馬匹身邊。
「郡王殿下？！」
張玉和朱能在西直門戰場上看到朱高爔的時候，儼然驚呆了。
這傢伙怎麼會跑到西直門這裡來？！
還是說，眼下占據突然改變，是和朱高爔有什麼拉扯不開的關係嗎？
朱能出身將門，父親朱亮曾跟隨朱元璋南征北戰，後來搖身一變，成為了燕王中護衛的副千戶，朱能也是因此襲承了父親的爵位。
朱能不缺眼界，也有相關的沙場經歷，自然一眼就捕捉到了朱高爔，乃至他身後衛隊的異常之處。
朱能示意副手上前打掃戰場，旋即看向朱高爔，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來：
「殿下，你背後的那個東西……是火銃嗎？」
朱高爔看著眼前的朱能，似乎在認人。
他對朱能不怎麼熟悉，眼瞅著這個跟他爹一樣，正值壯年的將領，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倒不是懷疑朱能的忠心還是別的什麼。
純粹就是朱能總給朱高爔一種很虛的感覺。
明明他身上都是腱子肉，但是偏偏總有一種他操勞過度，身體亞健康的狀態。
這一點，從朱能的黑眼圈就能看出。
不過體虛歸體虛，在說到朱高爔的秘密武器的時候，他還是很謹慎的。
下一刻，只聽得朱高爔開口道：
「這是火繩槍，想要嗎？」
朱能遲疑了一會兒：
「小殿下，如果想要的話就能給臣嗎？」
朱高爔一聽到這話，本來都準備把火繩槍掏出來了，瞬間又把手縮回去，鄙視地看了一眼朱能：
「你做夢呢？這麼好的事情，夢裡都沒有。」
朱能被朱高爔擠兌了一下，倒是沒生氣，只是訕訕一笑。
沒辦法。
這麼大點的人，還真能和他過不去不成？
還是那句老話。
和孩子計較啥啊？
朱高爔見朱能不說話了，他也沒有生氣的意思，甚至還傻乎乎地沖自己笑了笑。
朱高爔心中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本身就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
猶豫了一下，朱高爔還是從背後掏出火繩槍，遞給朱能，末了還囑咐了一句：
「拿火繩槍的時候注意一點，別點燃了引繩。」
張玉在旁邊看到朱高爔難得不作妖，心中略微有點鬱悶。
這小子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有那麼乖順過。
難不成這小子還有一套獨屬於他的殺熟機制？！
不過一想到丘福那廝也和自己是一個待遇後，張玉原本有些鬱悶的心，頓時又恢復過來了。
正當朱能還在研究手上的火繩槍時，那邊朱高爔又不甘寂寞，那張嘴就沒停下來過，這會兒又叭叭地開始說起來了：
「我爹呢？我爹在哪？」
張玉順勢就把話接了：
「燕王還在趕來的路上……」
朱高爔嘖了一聲，表情頗有些嫌棄：
「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平時吃飯跑得快，眼下打西直門的時候，我這兒都解決戰鬥了，他還在路上。唉！燕王府沒了我，遲早得散！」
這話張玉就不敢接了。
他甚至都不敢出於禮節的笑一笑。
倒是朱能聽到後，頗有些詫異地抬起頭，趁著朱高爔下馬，前去和彭二交流的時候，他就頗有些一言難盡地開口了：
「郡王殿下，在燕王殿下面前，也是如此嗎？」
這才到哪跟哪啊。
張玉給了朱能一個眼神，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
「不止。」
一時之間，朱能大受震撼。
而正在這時候，燕王身披甲冑，騎馬來到西直門附近，他身後的王府親衛，盡皆如同燕王一樣，甲冑染血，面容堅毅。
恰好此時一陣風過，撥雲見月，在月華銀輝撒落下，燕王和身後的士兵，鍍上了一層光華，宛若天兵天將，降落凡塵似的。
看到這一幕後，西直門那些最後的士卒，終於熄滅了還想要負隅頑抗的念頭。
他們的腦海中，不自覺回想起了方才人群中的聲音。
朱高爔是天命之子。
燕王更是天命之人！
這一家子，都不是一般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