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精突太子:此處不留爺,爺去投突厥!
媚娘,你看到了嗎,我們的願望離實現越來越近了……
李承乾口中喃喃,話語被呼嘯的北風淹沒。
他嫻熟地操控著胯下的戰馬,不遠不近地跟隨在李世民、契苾何力與阿史那社爾之後。
昨晚李靖斬李泰那一幕,他們也看清楚了。
李泰雖然是敵對關係,但幹掉李泰的李靖,也未必是忠於大唐社稷、一心迎回二聖的自己人。
當一個命不久矣的七旬老將,突然如瞬間移動般出現在了千里之外的雪山戰場,還生龍活虎地指揮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殲滅戰。
稍有常識的人都必定會聯想到司馬懿,聯想到被篡奪的曹魏政權,以及風評被害的洛水。
雖然沒有李世民思考得那麼深刻,但他們仨也當場意識到,李靖顯然也是在造反啊!
不過對李承乾來說,李靖反得好啊!
好就好在把李泰那頭肥豬給宰了!
李泰死前的嚎叫,李承乾自然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老四怨恨父皇把自己磨礪儲君的磨刀石。
可是作為被磨礪的那方,李承乾又何嘗不是受害者呢?
兩人年齡相差不過一歲,這就意味著,從差不多記事起,李承乾的身後就一直追趕著一頭豬突猛進的野豬!
這不是誇張。
登基不是請客吃飯,如果自己的太子之位真的被老四給褫奪了,那李承乾失去的不僅僅是皇位。
更是生命!
雖然李承乾的理性告訴他,這場悲劇的根源不是那隻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野豬,而是將野豬放置在自己身後的父皇李世民。
但是恨屋及烏,他對李泰自然不可能懷抱著什么正面的感情。
也因此,他還得謝謝反賊李靖手刃了李泰,好好地替他出了一口惡氣!
如果換做李承乾自己來,繼承了李世民多愁善感的一面、又身為長兄的他,還未必下得了這狠手呢!
「薑還是老的辣,還得是老將夠陰狠啊……
「還是說,此事在背後下令的另有其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承乾總覺得好像聽見了「李明」的名字,就在李靖與李泰那場短暫的對話之中。
李明,李明……
那古靈精怪的小老弟,也算是李承乾的老對手了。
雖然那廝遠比李泰棘手,不過也比李泰講武德,政鬥就政鬥,從不進行人身攻擊(物理)。
因此,當阿史那社爾帶來李明的死訊時,不同與李世民,和他直接交手多次的李承乾幾乎下意識地認為,這是一條假消息。
那條小狐狸哪會死得這麼容易!
不過他沒有證據。
而在剛才,他又聽見李靖提起了那個名字,疑似在遼東坐鎮的也還是李明本人。
不過離得有些遠了,李靖說話也不是很大聲,他還是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嗯嗯,媚娘你說得對,李明是死是活不重要,父皇認為李明死了才最重要。」
李承乾腦袋微微側向一邊,進行著虛空對話。
他完全沒有與李世民分享自己猜測的打算。
瘋了?
讓父皇心中重燃希望,立馬丟下他這個太子,把監國扶正?
李承乾雖然對李明本人不懷有殺意,但這不代表甘願把太子之位拱手讓給弟弟啊!
兄弟的正確相處法則就是「搶」,孔融只是讓個梨就已經青史留名了啊!
「李泰剛死,真珠可汗多半也在劫難逃,北疆的薛延陀必定是一團亂麻。
「而李明卻好像還活著,那遼東肯定還在他手裡,他手下有房玄齡、侯君集,現在又多了一個李靖。
「至於長安那邊,還有一個九郎李治篡居朝堂……
「亂啊,好啊!」
李承乾慢慢體會到了天下大亂、形勢大好的快樂。
在不論是文治武功、還是陰謀詭計,都全方位落後於自己弟弟們的情況下。
他若要最終脫穎而出,重新奪回屬於太子的一切。
還真需要混亂環境所創造的一些機緣巧合……
「小可汗!」
阿史那社爾放慢了速度,和李承乾並駕齊驅。
「父皇怎麼樣了?」小李姑且這麼一問。
阿史那社爾面容嚴峻,搖了搖頭:
「天可汗狀態不佳,又睡了過去……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接下來當然是回營地啊……李承乾知道,阿史那社爾問的不是這個。
而是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戰略問題。
薛延陀被李靖擊敗,首腦也被李靖斬首,以遊牧民族樹倒猢猻散的尿性,不出意外的話,河北地區、乃至包括太行山東麓的恆山一帶,都會成為遼東一方的囊中之物。
而李靖又已經明牌跳反了。
那也就是說,取道河北回到大唐已經不可行了。
而阿史那社爾問李承乾拿的就是這個主意。
「我們現在無處可去,南邊是叛軍,東邊是大海。
「小可汗,我和契苾何力商量了,要不我們冒險向西進軍?
「薛延陀的大部在河北,未必沒有空隙可鑽。」
李承乾反問道:
「向西你打算怎麼走?」
「根據我幾個月前在洛陽得到的消息,李世績所率領的我軍八萬精銳,因為補給問題,在西邊的朔州到夏州一線守國門。」阿史那社爾說道:
「現在河北亂局還沒接觸,大軍補給問題仍然沒有解決,我猜測他們應該還蹲守在那一線。
「也就是說,只要能撐到朔州,我軍就可以接應天可汗與小可汗了。」
李承乾眉頭一皺,沉重地搖頭:
「我們一開始就在朔州之北的定襄城,是被薛延陀、思摩突厥和室韋人的聯軍,一路從西向東驅趕過來的。
「現在帶著百來號人、幾千隻羊的大隊伍回去,難道一定安全嗎?
「萬一出了差池,傷了龍體,誰負責?」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直接把阿史那社爾給干沉默了。
「危害陛下」可不是鬧著玩的,絕不是他這個番將所能承受得住的風險。
況且,李承乾小可汗說得也沒錯。
他們這支隊伍,規模堪比中等部落了。
難道鐵勒人和反叛的突厥人、室韋人,真的會對他們視而不見?
阿史那社爾還想再掙扎一下:「那總得試一試……」
「再者,退一萬步說,就算鐵勒人、突厥人和室韋人真的睜隻眼閉隻眼,讓我們隊伍過境。」
李承乾打斷了他:
「可現在蹲守在朔北國門的部隊,難道就真的忠於陛下,會真心迎接陛下歸來嗎?」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阿史那社爾覺得小可汗的懷疑有點無厘頭:
「您覺得八萬關隴健兒,會背叛陛下?」
李承乾嘴角一勾,立刻又擺出沉痛的表情,繼續搬弄是非道:
「不是軍隊,而是統領軍隊的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李世績和副總管侯君集。」
老李家祖傳的迫真演技,還真把淳樸的突厥人給唬住了:
「那兩人怎麼回事?」
這麼高層級的八卦,你這番將當然不知道了吧,且聽孤替你說道說道……李承乾開始了捕風捉影:
「李世績是李治的心腹,晉王府司馬。而以李治目前獨斷朝綱的微妙境況,阿史那將軍難道覺得,他會『歡迎』父皇回朝嗎?」
被皇家老大哥這麼一番誘導,阿史那社爾被繞進去了,臉色一沉:
「應該……不會。」
「至於侯君集就更不用說了。」
李承乾繼續忽悠道:
「那廝是李明的心腹,上樑不正下樑歪,性格貪婪乖張。而且因為劫掠高昌國被捕入獄,心中一直對陛下不忿。
「論造反,他比李世績更危險。」
侯君集那事兒無需李承乾說明,阿史那社爾也清楚得很。
因為他自己就是參與者,前年以交河道行軍總管的身份,隨侯君集討滅了高昌。
只是他治軍嚴明,老侯在零元購時,他卻是秋毫不取,還因此被陛下表彰封了畢國公。
所以他對大貪污犯侯君集會抱持什麼看法,可想而知。
肯定不會好。
「可是士兵都是跟隨陛下南征北戰的大好男兒,他們難道也會跟著反叛?」
阿史那社爾有點想不明白。
這就正好問到李承乾的擅長領域了:
「他們未必敢在普通將士面前做什麼動作。
「可是誰說弒君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了。
「陛下用膳里加點料、溪溝邊踹一腳什麼的,防不勝防啊阿史那將軍。」
「我懂您的意思,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阿史那社爾悶聲道。
一旦進了軍營,寄人籬下,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當大家認你做大哥的時候,你就說大哥。
可當你消失了幾個月、權力真空已經被其他勢力填補以後,大家再認不認就兩說了。
想怎麼料理,還不是取決於軍頭?
「當然,這僅僅是猜測。
「李、侯也好,八萬精兵也罷,未必真的會造反。」
李承乾貌似公允地說著車軲轆話:
「但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尤其是陛下。
「阿史那將軍,你賭得起嗎?」
這句沉甸甸的話就像一股北風,吹得阿史那社爾刺骨寒冷,後背卻又被冷汗浸透。
一著不慎,全盤皆輸!
「看來為了保險起見,也不能貿然西進……
「至少不能什麼準備都不做,就這麼冒冒失失地送上門去。」
阿史那社爾完全接受了李承乾的說辭。
可這還是沒有解決問題,反而讓問題變得更大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該往何處去?」
東邊是遼東和大海不行,南邊的河北不行,現在向西又被否決。
那該往哪裡去?
李承乾假模假樣地問:
「父皇剛才醒了一會兒,有什麼指示嗎?」
「唉,天可汗……」阿史那社爾下意識地嘆了口氣,面露憂色:
「天可汗醒的時候……神智可能還不太清楚。現在更是一睡不起,叫都叫不醒。」
說著,他壓低了聲音:
「我懷疑他得了風疾!」
風疾,也就是中風。
風疾者,輕則偏癱,重則一命嗚呼,且還可能伴隨意識不清、語言混亂、記憶衰退等後遺症。
也就是說,一世雄主李世民,幾乎是一個廢人了。
李承乾心中感慨萬千,且悲且喜。
平復了一會兒心緒,他圖窮匕見,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圖:
「不如先往鐵勒人放手薄弱的北方,再轉向西南方向,繞過薛延陀的勢力集中地區,取道涼州。」
「涼州?嘶……」阿史那社爾品了一品:
「那地方離雲州將近兩千里地,且與西突厥接壤,路途艱險。
「不過與小可汗列舉的其他風險相比,未必不可接受……」
路遠歸路遠,多花點時間而已,總還是安全的。
進了涼州便算是回到大唐了,一切就穩妥了……
「不,我們不能急著踏入國門。」李承乾打斷了阿史那社爾的算盤:
「將軍難道忘了嗎?長安還坐著一位李治。
「萬一他駑馬戀棧,在陛下回歸的消息傳遍朝野以前,在涼州到長安的漫長路途當中暗中作梗,我們這支百人的隊伍應該如何應對?」
阿史那社爾沉吟了一會兒:
「小可汗說得對。」
既然李世績要防,那李世績背後的李治就更應該提防。
李泰固然是造反,但一個巴掌拍不響,和李泰互打內戰的李治,難道就不是造反嗎?
皇帝如果從地獄歸來,他難道就不怕被清算嗎?
阿史那社爾:「那小可汗的意思是……」
李承乾:「孤以為,應當從涼州繼續向北,與西突厥聯盟。」
「西突厥?!」
阿史那社爾以為自己聽錯了,大聲喊道。
喊聲甚至驚動了前面的契苾何力:
「怎麼了怎麼了,西突厥也打過來了?」
「你專心騎馬,小心別顛著了天可汗!」
阿史那社爾斥退了好管閒事的鐵勒突厥混血,壓低聲音問精突太子:
「小可汗您認真的?西突厥也是我們的敵人啊!」
西突厥不但是大唐的敵人。
其源於突厥汗國,與東突厥分家數十年,更是東突厥遺老阿史那社爾的雙料敵人。
西突厥的乙毗咄陸可汗對李世民項上頭顱的渴望,可不比真珠可汗小啊!
李承乾小可汗不會是精突精得腦殼壞掉了吧,在落魄的時候投靠敵人?
別人可不會因為你認同突厥文化,就放你一馬啊!
「那可未必哦。」李承乾胸有成竹地說。
「西突厥的乙毗沙缽羅葉護可汗在伊列河之西建立了南庭,與乙毗咄陸可汗的北庭分庭抗禮。
「兩邊相持不下,乙毗咄陸可汗是歡迎外援的。」
什麼咄咄羅……阿史那社爾自己都被那一連串拗口的名字給繞暈了。
總之就是,西突厥也在搞內鬥,所以可以藉機投靠?
「以西突厥的兵為後盾,足以穿過李治的封鎖。屆時,只要陛下回歸的消息廣為傳播,朝廷諸臣、軍中諸將一定撥亂反正,李治一方不攻自破。
「而乙毗咄陸可汗為了鞏固自身在西突厥內部的統治,獲得冊封和利益,也願意與我方結盟。」
李承乾的話仿佛有特殊的魔力,讓阿史那社爾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突厥的黃金年代,由草原插手中原政局的時代……
他搖了搖腦袋:
「您怎麼知道西突厥一定會接受盟約呢?或許李治、李世績依然忠於天可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就看阿史那將軍如何判斷了。」李承乾欲擒故縱道:
「是篡奪皇位打內戰的人更可信,還是亟需外界幫助的人更可信。」
阿史那社爾緊抿嘴唇,顯然是被說動了,思量再三,最後說道:
「等我們回臨時營地,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最後請天可汗定奪。」
說著,他一個加速與契苾何力並駕齊驅,兩位老哥先商量起來。
李承乾微微低下頭。
掩蓋嘴角誇張的弧度。
媚娘,我們離成功,又近一步了!
…………
勝州,侯君集的軍帳。
「準備好了嗎?」侯君集低聲問。
薛萬徹和李道宗點頭:
「準備好了。」
侯君集深吸一口氣,又望向軍帳中鵠立的各級軍官。
「你們也準備好追隨監國正統,迎回陛下,討伐篡奪朝綱的宵小之徒了嗎?」
眾軍官齊聲回答:
「願誓死追隨!」
這些軍官,以及軍官手下的士兵,是這幾個月里被侯君集他們暗中籠絡的。
當然不必多說,這是李明在密信中特意指示的重點工作。
籠絡將士,「大義」這杆旗必不可少。
這些精銳是忠於陛下的。
陛下不在,李明監國便是順理成章的下一個順位。
至於李治,他的那一丁點合法性,已經在他與李泰的無謂內戰、對陛下下落的不聞不問、以及對薛延陀入侵的不抵抗中,被徹底消耗殆盡了。
從政治立場上,這些精銳也天然更傾向於李明。
而李明率領遼東軍英勇抗擊薛延陀的事跡,對這些有理想、有信念的精銳來說,更有無窮的吸引力,對他們的最終倒戈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更何況,李明殿下不但占據著「大義」,對將士們的「實利」也一點不落下。
將士們也要恰飯的嘛,畢竟軍隊是靠胃打仗的。
李明大老遠從遼東運來八萬人糧草輜重的本事沒有。
但是運金銀財寶上前線「犒勞」守邊將士的本事有,而且很大。
反正在吞併了高句麗以後,李明手上也有了一點余錢,全部投入了賄……不是,「補貼」將士家用的偉大事業之中。
紅包發到了每一個大頭兵的手裡,務必確保人人有份。
這種面子裡子都照顧到位的主君,不投奔簡直是瞎了眼!
「很好!」
面對很有精神的眾位將士,侯君集滿意地點頭。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帶上你們的兵,即刻集合出營,向東!」
所有人魚貫離開軍帳,散布到唐軍軍營各處,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
不一會,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八萬唐軍精銳的駐紮營地之中。
在行軍大總管李世績明令不得擅動的情況下。
大隊大隊的人馬穿戴整齊,大搖大擺地列隊,開出提前準備好的、可以應付半個月的糧草輜重車輛,做好長途行軍的準備以後。
便打開營門,向東北方向前進。
因為這些人的行動實在太過理直氣壯,而且規模實在太大,其他人還以為這是正常的軍事調動,竟沒有提出異議。
就這樣,大約半數的大唐精銳,總數約四萬人,就這麼毫無阻礙地離開了駐紮地,輕裝簡行地往遼東方向行軍。
投奔李明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