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遭遇了白骨老祖,行動上就不甚自由了。
經過一番交流,小環也大致了解這白骨老祖的來路。
據他所言,原是西北蠻荒聖殿九大護法祭司之一,至今已經閉關三百多年了。
此番出關,一是為了不使魔功失傳,尋個傳人。
二是聽聞死澤中有異寶恐將出世,於是起了爭奪之心。
當然,最好順道再殺幾個世上有名的高人,好讓世人感受一下他的恐怖和強大。
儼然一個老熱血恐怖分子。
那老魔見著小環,便認定了這個傳人,說啥都不放手了。
小環也不敢貿然激怒他,只能用自己師父的名頭,暫且作為擋箭牌。
這就惹起了一樁「隔空約架」。
那白骨老祖揚言:接下來的日子就在她身邊守著,直到她師父到位之後,非得當她面活活拆零碎了不可。
那時再讓她叩頭拜師,一切順理成章。
對此,小環無可奈何,只能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不過,看這白骨老祖魔魔怔怔又不太正常的樣子,又對魔教同行不太感冒,應算是可用之將。
死澤之中,不知多少魔教妖人潛伏,尤其長生堂的弟子。
小環心裡琢磨,或許可以卯卯勁,忽悠攛掇他先幫著干點賣力氣的活兒。
畢竟為了正道考慮,哪怕多拔一顆釘子也是蠻好的麼。
這意味著接下來的幾天就要和他待在一起了。
對此,周一仙一百八十個不樂意——
「玩火尿炕啊!」
周一仙拉著孫女到角落,劈頭蓋臉的罵:
「我問你,萬一這老怪發癲,以你三腳貓的道行,可有把握拿下他?」
「沒有!」小環光榮的搖頭。
周一仙瞪眼珠子:
「那還等啥?趕緊給你師父傳信兒,讓他來搞定啊!」
小環噘嘴:「急什麼?你就讓我好好陪他耍耍麼!」
「耍個屁!你是非得把你爺這條老命玩兒丟了才肯罷休麼?」
小環積極安撫:
「哎呀爺爺您不用怕的,我給你算過命,卦象說您一生註定逍遙無憂,主平安到老,壽終正寢。再說真到了那危急時候,孫女我再不濟也有手段保住您一時的。」
周一仙聽了卻不買帳,覷了她一眼:
「那一時之後呢?我該死死唄?」
「一時之後,我師父的金遁流光就到了麼。不過我還是儘量不想麻煩他,我曾給自己算過一卦,將來可是要成一樁大事的,怎不借這機會好好磨鍊一下?」
說到底老頭兒沒能耐,也只能聽之任之,卻架不住齒冷:
「哼哼!磨吧,趁早把我這老骨頭磨乾淨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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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霧靄幽黯。
迭雲壓得很低,看著像是隨時要下雨似的。
可這般已經半天了,老天爺還是一個屁都不放。
徒留有一陣沒一陣也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陰風,拂過身體的時候,便讓人覺得涼颼颼的,又潮又濕,真是渾身不舒坦。
「算命的說我流年不利,不能往西走,如今來到這死澤邊上,可算應了我的災殃了。」
曾書書一邊抱怨著,邊往身上可勁撒著驅蚊的粉兒。
「蕭師兄,你來點不?」
「呵呵,不用。」
蕭逸才是此次青雲隊伍中的二號人物,由於是充當「管家」或「軍師」的角色,所以思慮的比旁人多些。
他先是四下看了看,又伸手指掐算了一番時辰。
「今日已經趕了不少路,前面就是死澤入口,我看咱們還是養精蓄銳後,明日再進為好。」
這番話說出來,並沒有人反對。
但蕭逸才還是特意來到陸雪琪面前問了一嘴:
「陸師妹,你意下如何?」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接著默默擦拭著手中天琊。
「……」
曉得她就是這副古怪性子,蕭逸才也沒在意。
此次死澤一行,陸雪琪雖是名義上的領導,但為人性子清冷,不喜處置繁瑣雜事。
所以落到具體的事務上,還是得蕭逸才來安排。
這位前掌門首徒,本就為人謹慎穩重。
自從萬劍一繼任掌門後,行事就更加如是了。
萬劍一不日將與水月大婚。
尤其此次死澤之行,破天荒的竟由小竹峰弟子領隊。
窺一斑而見全豹,想來未來青雲高層的權力架構,恐怕要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了。
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越是這檔口,越要講人情世故……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但天邊皆被濃重的鉛雲蓋著,看不到任何夕陽的餘暉。
眾人露營的駐地,已經是死澤最外圍的邊緣。
在此處向內張望,只見舉目茫茫,到處是水草茂盛。
偶爾有孤零零一棵樹木,像老太太的牙床,稀疏的可憐。
深吸一口氣,滿鼻子皆是草木在泥土中腐壞的氣味。
而在沼澤上空,飄蕩著如灰紗一般的霧,使人辨認不清周遭,往十丈開外,看什麼都顯得影影綽綽了。
除了自顧擦拭天琊的陸雪琪,其餘的青雲六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自古以來,死澤即有「有入難出」的惡名,誰也不知道這裡面藏著多少兇險。
接下來各人開始分工,
生火的生火,拾柴的拾柴。
忽的這時,後方金光涌徹,照亮了半邊天際。
眾人一齊看去,表情各異。
最醒目的是林驚羽,冷冷哼了一聲。
「呀!是天音寺的同道。」
曾書書面露喜色,但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禁瞥了一旁的張小凡一眼。
卻見其冷冷望著那道金光,眼中好似結了一層寒霜。
看著這位,曾書書心下不無嘆息。
十年來,張小凡的性情頗有變化,變得沉悶了許多。
而癥結所在,正是天音。
金光頃刻間抵至,落於地面,顯出七八個僧人。
為首的是兩個熟面孔,天音寺的法相、法善。
之所以碰巧相遇,因為此前有書信聯絡相約。
青雲天音作為此次行動的盟友,結伴入澤。
雙方見面後免不了寒暄幾句。
可那天音寺眾僧,尤其那法相,竟把姿態放得極低。
「張師弟!」
差別化對待,在張林二人——尤其在那張小凡的身上,凸顯的尤為強烈。
「這十年來……你過的好麼?」
眾人皆無言注視,
十年前的那樁公案碰撞出的餘波,至今日仍在傳遞。
「……」
張小凡沒有回應,只是眼中恨意殺意,毫無保留。
「張師弟……」
蕭逸才眼見不妥,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法相自知失言,也怪自己急躁了。
剛一見面就急著了結當年的因果,豈不是痴人說夢?
轉眼夜色降臨。
青雲一眾,天音一眾,各分出幾個小圈子圍火閒談。
人高馬大的法善忽然來了心思,問道:
「死澤一事,按說也不小了,如今貴青雲與我天音都入局了,怎麼偏不見焚香的同道參與呢?」
「焚香谷咋不來人?大師莫非還不知道?」
曾書書忽然來了興致,背後嚼起了焚香的舌根子:
「聽說當年正魔大戰後,被三一那位打上門去,把脊梁骨給打折了,就……」
啪!
蕭逸才捏斷了手中枝叉。
曾書書頓覺失言,緘口不語。
蕭逸才這時道:
「我們入了這死澤之後,一切還需小心謹慎。這死澤惡名遠播,兇險難測。」
「再者魔教長生堂近水樓台,保不齊早已先入了澤給咱們設下了埋伏。是以進去之後,大家務必要互相照應,切記,切記。」
「哼,縱有妖人,斬了便是。」
林驚羽甚至握緊了劍柄。
斬龍劍在這十年來早已重鑄,並且得青雲掌教萬劍一指點,林驚羽的道行可謂突飛猛進。
此時正如一柄藏不住鋒芒的寶劍,亟待飲血。
然卻把話鋒一轉:
「唯獨令人喪氣的是……這世上該斬的並非全是魔教妖人,有些冠冕堂皇之輩,空抱著一塊金字招牌,反倒不干人事,叫我欲斬不得!小凡,你說是也不是?」
張小凡默默點頭。
這話一出,傻子都知道是沖誰的。
蕭逸才曾書書皆是面露尷尬。
「唉……」
對面的法相沒有接茬,閉目默誦起佛號。
……
遠處的火堆,小竹峰三人圍坐在一起。
小詩頭一次出遠門,對任何事都興沖沖的。
「咦,雪琪師姐,我看你一直也不說話,是在想什麼呀?」
陸雪琪淡淡一笑,也不回答,自顧擦拭著劍鞘。
林初霜嗔道:
「以為是你啊?每天活潑潑樂呵呵的,像只嘰嘰喳喳的百靈鳥似的。」
「我也是關心麼。」
小詩撅起嘴:
「自從大師姐嫁去了大竹峰後,雪琪師姐可寡言多了呢。」
林初霜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
「可不是因為那個。」
「那是因為什麼?」
「你還小,不懂。」
「你不說我怎麼懂?」
「哎呀?小丫頭敢頂嘴了?回去了看我狠狠收拾你!」
「……」
沒有理會二人的調笑鬥嘴。
陸雪琪手上擦拭著天琊,心中的思緒卻不知不覺,飛到了九霄雲外。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唯有她自己清楚:那一抹最初的記憶,跨越了匆匆時光,仍是清晰如昨。
仔細一算,有二十二年了吧?
——————
轉眼三日後,
死澤的一處透天窟窿內,魔教長生堂堂主玉陽子,用僅剩的右手擦拭著一面寶鏡。
自從十年前青雲一戰,因誅仙劍陣之威,他不但丟了一條臂膀,修連門中精銳也折損大半,
自此之後,長生堂的實力大減,如今已經大大弱於鬼王宗和萬毒門。
這讓他有了深深的危機感,百般無奈,於八年前將長生堂總壇遷徙到了這鳥不拉屎的死澤邊上。
想不到老天有眼。
此次異寶出世,長生堂無疑是近水樓台,勢在必得。
這幾日來,放出去的一波波探子,終於迎來了回報。
「啟稟門主,已經發現正道主力的蹤跡了。」
「什麼成分?」
「是青雲門和天音寺的精英弟子,大約十幾人,日前已經進了死澤範圍,正在朝咱們的伏擊圈逼近。」
「哼,倒比我預想的要少一些。」
玉陽子冷哼一聲,右手攥成拳頭又鬆開,如此反覆,顯然在權衡思忖。
他向著遠處凝望,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半晌,一陣腳步聲從前方黑暗中傳來,走出一個瘦削的中年人。
兩旁的弟子見之,頓時下跪拱手:
「參見孟長老。」
可見長生堂內等級森嚴,因那人也向著玉陽子下跪:
「孟驥參見門主。」
「嗯,可有收貨?」
此人是當年青雲山一戰後少數存活下來的長生堂高手之一,因此深得玉陽子信重。
孟驥低聲道:
「屬下已經帶人去死澤另一側的黑水溝、白馬河一帶搜查過,暫未發現鬼王宗、萬毒門的活動蹤跡。倒是有些散修,或一些落單的小派人物,已經被屬下順手解決了。」
玉陽子精神一振,終於露出笑容:
「好!如此本座掛礙頓消。今晚便全力突襲青雲門、天音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先將這些人除去,正道便無力再與我們爭奪!」
孟驥面上卻沒什麼歡喜之色,反而有些擔憂,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道:
「門主,屬下認為有兩樁事,不可不察。」
「什麼事?」
「其一,查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屬下怕他們故意藏了起來,就為麻痹咱們與正道火併,他們好到時候坐收漁利,捅咱們刀子。」
玉陽子明顯不愛聽這話,冷冷問:
「你有證據麼?」
孟驥面露為難:
「這……暫時沒有。」
「那說這干甚?」
玉陽子面上肌肉一抖,接著露出憤恨神色,道:
「你的擔憂我如何不知?但事到如今,我等已無後退之路。咱們可不同合歡派那些騷浪娘們,若不能得到這異寶,我長生堂遲早會被那鬼王宗和萬毒門兩家肢解吞併!」
孟驥身子一震,低聲道:「門主說的在理,可是……」
「別可是了,且說說你那第二樁事。」
「這第二樁事……江湖傳言,三一門恐怕也將參與進來,萬一真是如此……」
「哼!那又如何?待我先取了那異寶,便是那姓許的親至,也未必怕他!」
「可……萬一那異寶的種類不是……」
「沒有可是!」
玉陽子再次出言打斷,此時他眼中火光灼灼,儼然像是一個賭徒。
「三一也好,鬼王宗萬毒門也罷,如今之際的最上策就是趁著他們還未到,我們先將正道這些小崽子解決了,然後全力搜尋異寶,一旦到手,以前些日子的異兆看來,這必定乃是不世出的奇寶,我們便不怕這三派!」
說著轉過身定了定神,伸出他如今唯一的右手,在夜色中重重向前一揮。
這應是某種下令的手勢。
隨即就見黑暗中人影攢動,大批長生堂弟子出現,向著玉陽子手指的方向奔襲而去。
見他這般,那長老孟驥也是無奈,遂低頭小聲言語了句。
可那玉陽子耳朵可賊,立馬問:
「你嘀咕什麼呢!?」
孟驥臉色微變:
「我……我說門主高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