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我也怕死。
但我更怕我死之後,白靈素的妖靈也會隨之潰散。
去往殷森辦公室的路上,短短几百米的距離。
我有種走過一生的錯覺,恍恍惚惚,像極了行屍走肉。
對即將面對殷森的恐懼,對陽炎炎、鎮妖司的憤怒,對自己愚蠢的無力。
「許仙!」
耳畔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將我從恍惚中猛地驚醒了過來。
我抬起頭一看,卻是一張陌生臉孔正一臉笑意、欣喜的看著我。
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學院裡的教職工,或者說是殷森的助手。
可她的神色,明顯和我很熟悉,我卻從沒見過這張臉。
足足愣了好幾秒鐘,我才猛地反應過來。
「你是鄧君歸?!」
「殷教授又給換身體了?」
「是啊,殷教授還讓我做他的助手。」
鄧君歸一臉竊喜的說著,我卻注意到她新換的這具肉體,雖然表面上看格外年輕貌美,和正常人無異。
雪白脖頸上、髮絲遮掩的地方卻隱隱能看到一些屍斑。
活人身上可不會出現屍斑,憑這一點便足以證明,鄧君歸併不算真正的活人。
更像是個活死人。
殷森把她留在身邊,不停替她更換身體,看起來是想要將鄧君歸從一個通靈人偶,變成一個真正的大活人。
我卻總感覺,殷森是在做某種實驗,鄧君歸就是小白鼠。
「鄧君歸,你跟在殷教授身邊真的沒感覺那兒不對勁嗎?」
我沒敢直接說出心頭猜測,擔心鄧君歸接受不了。
畢竟鄧君歸始終只是一個通靈人偶,不懂真正的人心險惡。
誰曾想我剛說完,辦公室里就傳來了殷森的聲音。
「你猜的沒錯,我是拿鄧君歸在做實驗。」
「她想真正變成人,我也有想得到的東西,所以我兩之間不是利用,是合作。」
窗戶紙突然被捅破,氣氛難免有些尷尬。
鄧君歸倒是一臉感激看著我。
「許仙以前我還挺不理解什麼叫朋友,什麼叫友情,現在我好像真的懂了。」
「你是我的朋友。」
「謝謝你。」
說著,鄧君歸還彎腰深深給我鞠了一躬。
「抓緊時間去複印課件。」
辦公室里再次傳來殷森沒有多少情緒的冷漠聲音。
鄧君歸沖我笑了笑,抱著一大摞課件資料急匆匆朝著樓梯口走去。
看著鄧君歸逐漸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辦公室里正伏案寫著東西的殷森。
我似乎已經隱隱猜到了殷森拿鄧君歸做小白鼠,不停給鄧君歸更換身體的目的。
他和陽炎炎,都是陰山派那位祖師,用秘法強行從九幽之地召回人間道的鬼魂。
屬於繞過天道輪迴的產物,從某種角度來說,算不上真正的人。
鄧君歸也不是人。
殷森想通過鄧君歸做實驗,最終尋找到讓他自己也能真正變成人的辦法。
「谷麥的事情辦完了?」
見我站在辦公室門口遲遲不進去,殷森突然放下手裡鋼筆,慢慢抬起頭看了過來。
還是和以前一樣冷漠孤傲的臉龐,眼神里也沒有多少感情色彩。
深吸一口氣,我大步走進了辦公室,順手把門給關了起來。
「殷教授這是欠您的二十萬。」
把銀行卡輕輕推到殷森跟前,我又把谷麥一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當然谷麥說出他和陽炎炎出生秘密一事,我隱瞞了下去。
殷森聽完以後,把玩著銀行卡,也不說話,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看得我心裡頭一陣陣發怵。
短短几十秒鐘的對視,我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給打濕透了,T恤緊緊貼在皮膚上,一陣陣刺癢說不出的難受。
在我幾乎快要承受不住那股心理壓力時,殷森終於收回了那毫無感情的眼神。
伸手拉開抽屜,拿出那份我親筆簽過字的勞務酬勞合同隨手扔給了我。
「兩清了。」
說完這話,殷森拿起鋼筆低頭繼續寫著課件,並沒有在繼續搭理我的意思。
「殷教授,我還有件事想求您幫個忙。」
我剛說完,殷森頭也不抬拉開抽屜,又拿了一份新的勞務報酬合同扔到了我面前。
這次我沒任何遲疑,從筆筒里拿過一支原子筆,飛速簽下了名字、按了手印。
隨後我便把這一次大雁湖龍鯉事件來龍去脈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當然重點還是白靈素妖靈,被大雁湖那條龍脈淤積多年的怨氣、龍氣沖體這事。
殷森聽到這兒,手上鋼筆驟然一停,在紙上留下了一塊墨漬,他原本毫無感情波動的神色,也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說不上是憤怒、驚愕還是其他。
反正那一刻,我的心已經完全提到了嗓子眼。
來之前在腦海里琢磨了無數遍的應對說辭,也變得模糊起來。
「你怎麼知道這事我能幫你?」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殷森那比鷹隼還要銳利幾分的眼神也投射了過來。
那種眼神注視下,我感覺自己什麼都暴露了。
「殷教授,我認識的同行屬您道行最高,我也只能找您試試看。」
這是我在腦海里琢磨了無數遍的應對說辭,我也自認為天衣無縫。
誰曾想殷森聽完以後,咧嘴便開始冷笑了起來,笑的我渾身都止不住發冷。
「你剛剛簽字的時候沒有一點遲疑,說你擔心白蛇勉強能圓過去,更重要的是找我之前,你已經確定這忙我能幫。」
「至於你認識的同行我道行最高,這我不否認,可要說高人,你和陽炎炎關係那麼好,鎮妖司也朝你拋出過橄欖枝。」
「只要你加入鎮妖司,通過鎮妖司關係,就算要找龍虎天師、武當掌教、青城掌門幫忙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你覺得我是個傻子嗎?」
殷森噙著笑容,卻讓人感覺不出喜怒的神色,讓我心跳迅速攀升到了閥值。
果然這傢伙不止一身鬼道修為深不可測、行事作風更是詭譎陰森,心機城府、智商也是頂呱呱。
不然估計也不可能年紀輕輕,評上醫學院教授。
「白蛇妖靈此劫關乎生死,生死之事人間道難以參透、更無法門。」
「九幽之地、陰司地府卻有。」
「是陽炎炎泄露給你的?哦不對,應該是谷麥。」
話音落地,一股森然鬼氣便從殷森身體裡瀰漫出來,辦公室里瞬間變得陰氣森森。
窗外更是陰風呼嘯,隱隱還有無數黑影飄來盪去。
明明是大白天,卻讓人感覺仿佛天突然黑了下來。
我緊緊攥著拳頭、死死咬緊牙關,強忍著心頭不安,強忍著想要轉身逃跑的念頭。
殷森的反應、說的話,已經讓我確定,關於他和陽炎炎出生秘密一事,沒有多少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我只能賭、賭殷森現在不想殺了我滅口。
「是谷麥!」
短短三個字,我幾乎耗盡了所有氣力、所有勇氣。
甚至我閉上眼睛,做好了跪地求殷森救下白靈素,然後我甘願領死的準備。
然而等了許久,我也沒感覺到殷森露出殺意。
只是耳畔響起砰的一聲。
厚厚一大摞勞務報酬合同、足足幾十份扔到了我面前。
我沒想到殷森竟然只是讓我多簽幾份勞務合同。
雖然簽了這些合同,我得背上一筆天文數字的巨債。
可和白靈素性命比起來,無關緊要。
就在我拿起筆準備簽字按手印時,殷森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