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說完,剩下便是私事。
公孫愚給鬼城中的「學生們」布置了課業之後,便和沈秋一起回返太行,兩人腳程極快,在黃昏時分,就到了雲海崖上的青鸞莊。
這裡已很是熱鬧了。
不但慧音,瑤琴在此,張嵐也帶著玄魚來到這裡,還有小鐵和他媳婦詩音,沈蘭也帶著自家寶貝,和依然瀟灑的劉卓然來此小聚。
行蹤飄忽的阿青與花青,是最後來的,姍姍來遲。
但卻帶了崑崙好酒,算作賠禮。
劉婉是女主人,早早的就帶著公孫愚的幾名學生,在莊中忙碌,今日乃是家宴,人又多,準備的食物便繁瑣些。
好在還有其他女士幫忙,倒也不算手忙腳亂。
男人們就在廳中喝茶聊天,還有一群自家孩童,在院中打打鬧鬧。
已比之前更聰靈一些的秀禾,正小心抱著襁褓中的劉玉瓔,這沈蘭身旁最親密的機關人,跟著小差一段時間後,倒是比之前少了幾分死寂,多了些鮮活氣。
只是不知小差是怎麼教她的,或許再過些時日,就能稀里糊塗的覺醒靈智。
不過看她樣子,雙眼雖依然無神,但抱著劉玉瓔的姿態,卻異常溫柔,大約也是有了些變化的。
而青鸞莊的小主人,公孫愚和劉婉的大丫頭,喚做公孫青鸞的四歲姑娘,生的大眼睛溫婉,穿著紅色小襖,梳著小辮,正站在秀禾旁邊,墊著腳,去逗弄襁褓中的小弟弟。
她似是很喜歡這個小嬰兒。
「青青還得一會才能過來。」
小鐵從屋外走入廳中,手裡捏著封書信。
在廳外,神鵰一般的破浪,正載著李義堅,張小虎和易勝家的幾個孩子,在低空遨遊,鬧得院中孩童喜悅尖叫。
他們從小都被送入忘川宗,一直跟著師父陸玉娘在山中長大,日子清苦些,也少有此等熱鬧的時候。
這會師父也不管他們,自然就放開了玩。
「說是張楚邀她去赴宴,想要求一個十殿閻羅的尊位,鬧得青青很是煩躁,但也不得不去,畢竟論資排輩下來,給張楚一個尊位,倒也不算突兀。」
小鐵走入屋中,將手中信遞給沈秋,又看了一眼正喝酒的張嵐,說:
「不過,那人哪怕死了,卻還是如生前一樣投機,還熱衷名利。」
「他才不是熱衷名利。」
張嵐聞言,撇嘴說道:
「他只是...怎麼說呢,還是和以前一樣,想做一番事業,這十殿閻羅,差不多是鬼道修士能走到的極致,自然要追逐的。
又說什麼生前不如意,死後便要做鬼雄之類的葷話。
我也管不了,便由他去吧,反正入了陰司十殿,以後便是咱家青青的下屬。
由不得他再搞三搞四。」
沈秋也拿著酒杯,和山鬼坐在上首,倒是沒參與到關於張楚的討論,他環視一周,便對坐在另一側,正在和詩音說些什麼的陸玉娘說:
「你二哥和東方,怎麼沒來?」
「他們,去夜遊華山了。」
陸玉娘有些尷尬的回答到:
「倒不是說有意冷落師父的邀請,我二哥那人,師父你也知道,擰巴的很,他說今夜這是家宴,他乃是外人,和東方不便參與。
還說過幾日,便親自上門拜訪道歉。」
「道歉?」
沈秋哈哈一笑,對身旁人說:
「這哪裡是道歉,分明就是戰帖嘛。
看來歸藏兄這幾年和東方雙宿雙棲,心境愉悅下,武藝又有進展,打算尋我挑戰一番。」
這話又引得廳中一眾男人鬨笑一番。
陸歸藏和東方之間的情事,早已傳遍江湖天下,大家明面上不說,但私下裡還是有些討論的,以他兩人如今的身份,確實是有些驚世駭俗的。
「歸藏兄的武藝,確實如大哥所說,進展非凡。」
小鐵坐在詩音身邊,貼心的給詩音遞上一杯茶,這才扭頭說到:
「我在東瀛,和他並肩作戰過,曾經那劍客,如今已少有出劍,就和山鬼大哥一樣,凡對敵,都用拳掌,就算是棘手的大妖王,也只用劍氣。
我問他為何不用劍,他也不說。
但現在想來,他估計是在行藏劍之法,這一劍已藏了五年,怕就是要等大哥回來,與大哥論劍一番的。」
「那就讓他來吧。」
沈秋啜飲了一口酒水,說:
「我也想看看,陸歸藏那絕世天才的劍術,能驚艷到何等程度。嗯,話既說到這裡了,我便也要問問,無劍,你師父的魂靈,這已在凌虛劍中溫養多年,可曾有恢復?」
瀟灑的劍客抬起頭來,搖晃了一下手中酒葫蘆,帶著幾分醉意,對沈秋說:
「師父的魂,已有復甦之兆,如他所說,怕是復甦之後,要如任前輩一樣,捨去此生,再入輪迴,重活一世。
我已與師父約好,待他轉生後,要前去尋他,收入門下,以後這把凌虛劍,還是要還給師父的。」
「李君臨倒是如你一般瀟灑,放得開手。」
坐在他旁邊的花青撇了撇嘴,這崑崙公子嗤笑一聲,像是說笑一樣,對旁人說到:
「我這些時日,與我家阿青週遊天下,倒是尋得一件趣事,這便給大夥說說,大夥可還記得,那齊魯落敗的紅塵君?」
「記得!如何不記得?」
李義堅搖頭晃腦的應答一聲,眼中顯過唏噓,說到:
「那會咱老李手段不行,跟著你們這些大俠沖入東營殘城,差點把命丟在那裡,那老鬼,確實厲害些。
哪怕以老李我如今手段,再遇到他,怕也是凶多吉少。」
「呵呵,那李大幫主你可以放心了。」
花青唰的一聲打開自己那丹青摺扇,悠然說到:
「紅塵君如今可是不成禍患了。
他當日被沈宗主拿了神魂,靠著紅塵仙術,才在東瀛苟活,諸位怕是不知,這幾年裡,東瀛那處陰陽師死不低頭,負隅頑抗背後,就是那紅塵君在搞鬼。
不過前些時日,飛鳥破了京都,統一東瀛,那紅塵君也被趕的如喪家之犬,到處逃跑。
他還想和域外妖物聯手,再攪風攪雨,結果運氣不好。」
說到這裡,花青笑了笑,說:
「他往三韓逃遁,想要勾連妖物,結果正好遇到我與我家阿青在那處賞玩海景...」
「那他可真是運氣太差了。」
張嵐身邊的玄魚巫女頓時抱著肚子,笑得開心。
之後的事情,不用花青去說,以紅塵君喪失大半的道行,遇到阿青這樣的大宗師,結果不言而喻。
「那他現在在何處?」
沈秋卻沒有笑,眼中浮現出一抹思索,便問了句。
花青揉了揉額頭,說:
「肉體已毀,殘魂被阿青捉了,現在關在陶朱山浣溪村的地窖里,沈仙人,你這是,要用他?」
「嗯。」
沈秋也不隱瞞,說:
「有些事,需要他幫一幫,這紅塵仙道,許久之前,我就已知道修行法門,但一些細節處,還需要他講解一番。
反正如今天下已到此境,留他一命,倒也不是不行。」
「行吧,待明日,我就跑一趟,把他帶過來。」
花青應了一聲。
結果又被身邊劉卓然低聲問,說他和阿青什麼時候成婚之類的,鬧得花青好心情一下子跑走,臉色也變得無奈一些。
阿青那個性子,想要成婚生子,可都是大難題,得慢慢去磨,好在,如今已有進展,也無非就是多花些時間罷了。
「唰」
就在眾人閒談之際,其樂融融之間,廳前又有弧光一閃,帶著防風鏡的白狗閃電君,載著女皇陛下,來到此處。
後方還有聲聲鷹唳,那是御前侍衛在追趕過來。
「哎呀,累死我了。」
青青從白狗子身上跳下來,毫無帝王威嚴,就那麼活動了一下身體,往廳中走來,一邊走,還一邊扭頭對張嵐說:
「你那哥哥,真是纏人,又能說會道的很,軟磨硬泡的,讓我許了他一個十殿閻羅的尊位,他還想再要幾個,給他麾下魔盟中人。
這肯定是不能給的,就十個殿位,都是有數的。」
「過來坐吧,馬上要開宴了。」
沈秋對小師妹招了招手,青青乖巧的上前,坐在師兄身邊,都是自家人,自然也沒有那麼多規矩禮儀,廳中氣氛,也並未因女皇過來,就有變化。
不多時,又有巨鷹落下,提著刀的憂無命匆匆上前,看了一眼廳中氛圍,抬起的腳又落下,似是不準備進入廳中。
這是人家家宴,自己一個外人,還是不要參與了。
但就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有呼喚聲,青青偷偷打量了一下師兄的表情,便大著膽子說:
「無憂,進來吧,你也不算外人。」
這一聲呼喚,讓廳中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落在了青青身上。
玄魚和詩音的眼神一直在青青,沈秋和憂無命三人身上來回,臉上浮現出擔憂,張嵐和小鐵對視一眼,也是選擇了沉默。
山鬼表情則變化了一下,欲言又止,他看向沈秋,後者把玩著酒杯,看著憂無命的背影。
幾息之後,他說:
「進來坐吧,青青已長大了,又是一國之君,她所說如此,便是如此吧。」
「嘿嘿」
青青頓時眉開眼笑,抓著師兄的手臂,心中所想,果然師兄是疼愛自己的,而憂無命也像是如釋重負一般。
他轉過身,先是整了整衣領,這才踏足走入廳中,眾人對他也無冷漠,小鐵還有些熱情,從旁邊搬了把椅子,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不過這人是個悶葫蘆性子,也參與不到一家人閒聊談論之中,就坐在那裡,用心傾聽。
「開宴了。」
十幾息後,瑤琴端著兩盤菜,走入廳內,笑盈盈的喚了句,便有人收拾桌子,一大一小,大的給大人們坐,小的給孩子們坐。
人數挺多,也熱鬧,真如家宴氛圍。
「可惜師父不在了。」
青青嘆了口氣,對師兄說:
「這幾年,我托雷爺和山鬼哥哥,在太行山麓各處鬼物聚集地搜尋,也去了蘇州,關中,但都沒有尋得師父殘魂。」
「師父一生光明磊落,又把你養育成人,害他的查寶也早就死了,怨恨已消,見你光復大楚,登基為帝,就算真有牽掛,也已放下。」
沈秋拍了拍青青肩膀,說:
「勿要多想了。」
「嗯。」
青青點了點頭,又舉杯與眾家人相合,廳中氣氛又變得熟絡起來,隨著李義堅和小鐵划拳拼酒,又有孩子們在一旁起鬨,越發熱鬧了。
就連一向不喜煩鬧的阿青,這會也笑容滿面,與身旁玄魚聊著如何護膚的話題,玄魚還給她推薦蠱蟲兒。
聽的旁邊的公孫青鸞小姑娘一臉驚悚,躲在父親懷中,只覺得大人的世界好可怕。
待酒過三巡後,已喝得微醺的李義堅,突然開口說:
「大哥,你這去了群星外一趟,這份經歷,可是天下獨一份呢,不如借著今日家宴,給咱們說一說,也讓咱們開開眼界?」
「對呀。」
青青也起鬨說:
「師兄之前就說,要說給我們聽的,這些日子忙碌,都拖到現在了,說一說唄,我也想聽聽你和仙人的故事呢。」
沈秋端著酒杯,看著桌上其他人,他慢悠悠的說:
「你們都想聽?」
「嗯。」
一眾人齊齊點頭,就連阿青都在點頭。
大家確實都想聽。
「好吧,那我就說一說吧。」
沈秋長出了一口氣,他摩挲著鬍鬚,說:
「但你們怕要失望的,我之前和瑤琴,慧音說過,我與仙人,其實並未有太多交流,只是聊了一場。
只是,這一聊啊,就是五年時光,且聽我,慢慢予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