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很是慵懶,照得人也懶洋洋的。
官道上,一騎快馬疾馳而來,馬上是一個青衣男子,臉色蒼白。
他一面揚鞭催馬,一面拿著個酒葫蘆仰頭咕上一大口,酒剛入喉他便急促地咳了幾聲。
青衣男子便是錦衣衛千戶蔣颯。
一大早他就孤身單騎趕往肅州。
原本顧長風想讓他多帶些人在身邊,被他拒絕了,他喜歡獨來獨往,不需要幫手。
他說如果他都搞不定的事情,再多的幫手也是白搭。
翻過這座山就有一個小鎮,他準備在小鎮上找個酒館好好吃上一頓,備些乾糧,再把酒葫蘆給灌滿,按著這腳程,今晚很有可能要在荒郊野外露宿。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著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是不是不該答應顧長風他們。
並不是因為他對大哥蔣瓛的事情耿耿於懷,而是因為他覺得這個案子並不簡單,他是蔣瓛的弟弟,蔣瓛可是錦衣衛第一任指揮使,他自己也恭為千戶,自然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在大明的境內能夠讓五百精兵、一百錦衣衛精銳緹騎和一個西域使團神秘消失,那該是一個什麼樣恐怖的勢力才能夠做到?
他自信到了極點,甚至可以說自負到了極點,可是他卻並不盲目,昨晚顧長風他們剛走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厲害。
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他蔣颯從來都是一個唾沫一個釘的,從不失信於人。
收起酒葫蘆,快馬加鞭,向著小鎮而去,他打定了主意,無論對方是什麼來頭,他蔣颯也一定不會回頭,他蔣颯怕過誰?就是大明的皇帝他也沒有怕過。
想到大明的皇帝,蔣颯的心裡又升起了怒火,自己不能給大哥報仇,反倒又替那狗皇帝賣起命來。他恨自己為什麼就那麼心軟,怎麼就中了顧長風幾人的激將法。
雙龍鎮只是一個小鎮,而「神仙居」是這鎮上最好的酒樓。
蔣颯是一個很隨意的人,穿什麼他不講究,住哪兒也無所謂,但他卻很在意吃喝,能夠吃好喝好他絕不將就。
所以他進了雙龍鎮一眼就看到了「神仙居」的幌子。
夥計過來牽過他的馬,滿臉堆笑地問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給馬餵些上好的草料,然後給我來上兩斤牛肉,半斤花生米,一壇花雕,另外把我那兩隻酒葫蘆給加滿嘍!」說著便掏出碎銀子扔給了夥計。
夥計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唱喏道:「好嘞,客官,您裡面請,我這就給您備酒菜去。」
蔣颯邁步走進了「神仙居」。
大廳里坐了幾桌客人,蔣颯只是掃了一眼,便在角落裡找了張桌子坐下。
很快那夥計就把酒菜上了上來,這些都是熟食,很多酒樓都是提前備好的。
「客官,您慢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夥計殷情地說道,蔣颯擺了擺手:「你去吧。」
蔣颯吃東西的速度並不快,慢慢地吃,細細地品,他認為人這一輩子什麼事情都可以急,只有吃喝是急不得的。
老話就說了,皇帝不遣餓兵,還有就是死也得做個飽死鬼不是?
上好的牛肉,甘醇的美酒,香脆的花生米,蔣颯很享受。
又倒了杯酒準備入喉,可是那酒杯卻停在了半空。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心不由得緊了一下。
一種危險的感覺從心底生出,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他還記得上一次出現這樣的危機感是在十年前,當時他追捕意圖刺殺洪武皇帝的元朝餘孽,元順帝的侍衛統領花子都,在與花子都激戰的時候也是突然生出了這樣的感覺,也虧他感覺到了這種危機,才躲過了一個蒙面黑衣人的偷襲,不過花子都卻因此逃脫。
待他想要拿住偷襲的黑衣人時,那人也不知所蹤了。
這是他唯一的一次失手,但他卻感到慶幸,若不是他的這種危機感,那個黑衣人恐怕就已經要了他的命了。
可現在這種感覺又出現了,這讓他的心裡有了一些恐慌。
他沒有動,酒杯就停留在半空,可他的額頭上卻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他的後背也開始潮濕。
危險來自於他的身後,可他卻不敢回頭,他怕自己貿然回頭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對方遲遲沒有動手是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一擊斃命的機會,他不能給對手這樣的機會,因為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不過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多久。
不一會,那種感覺就沒有了,一切又恢復如初。
蔣颯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緩緩地回過頭,他看到了一個人。
其實在他的後方有很多人,但他卻只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因為這個女人太醒目,以至於他直接就把其他的人給忽略了。
這個女人很美,那種美艷簡直就無法增刪,添一分過了,減一分弱了。
蔣颯見過不少的美女,但那些女人若是站在她的面前必然會自慚形穢。
這個女人也正望著蔣颯,她的臉上帶著甜甜的笑,那笑容就像屋外正午的陽光,又如二月的春風。
不過蔣颯此刻腦子裡卻浮現出了兩個字:禍水!
禍水是用來形容女人的,而且還是特別美艷的女人。
「你怎麼一直盯著奴家看啊?難道奴家的臉上有花?」女人緩緩地走到了蔣颯的面前。
蔣颯能夠感受到四面射來的冰冷的目光。
酒樓大廳里的男人都用一種仇恨的眼神望著自己,就因為這女人主動和自己搭訕,而這些男人誰不希望被美女青睞的人是自己呢?
「你比花好看。」蔣颯開口了,他那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血色,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說完他便害羞了。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笑帶著別樣的嫵媚:「你很會說話。」
蔣颯又喝了一杯酒,喝得急了,重重地咳了起來。
女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明白,你們男人為什麼總喜歡喝酒。」
「因為酒能夠讓你記起你想要記起的,也能夠讓你忘記你想要忘記的。」
「這麼說酒還真是好東西。」女人又笑了起來。
蔣颯點點頭:「沒錯,它確實是好東西。」
女人拿起蔣颯的杯子,自己斟滿一杯,一口喝了下去,又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倒滿,推到了蔣颯的面前。
蔣颯沒有去端酒杯,只是望著女人,目光漸漸變得冰冷。
「怎麼不喝啊?莫不是嫌奴家弄髒了你的杯子?」女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蔣颯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只是那笑容很是森寒,聲音也仿佛被冰凍過一般:「這酒我不能喝,因為我還不想死。」
「哦?喝了這酒你就會死麼?剛才你可是喝了不少!」女人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蔣颯淡淡地說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剛才這酒可以喝是因為酒里沒毒,現在這酒不能喝,是因為它已經是一杯毒酒了。」
蔣颯的話說完,女人的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她又笑了:「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蔣颯嘆了口氣:「你一出現我就知道你是誰了,所以你碰過的酒我又怎麼敢喝呢?紅顏禍水,命比紙薄,你是紅顏,也是禍水,可比紙還薄的卻是別人的命。」
女人神情一凜:「你真以為我會害你嗎?」
蔣颯沒有說話,女人又說道:「剛才我可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我,你已經死了。」
蔣颯冷笑一聲:「是嗎?」
蔣颯當然不會相信這個女人的話,這個女人可是名動江湖的「禍水」,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女殺手,中原使毒的第一人。
傳說她的毒很厲害,殺人於無形,而她的心比她的毒更毒,她只會殺人,怎麼又可能救人。
「唉,看來你並不相信奴家的話,真是辜負了奴家的一片好心。」
蔣颯的神情更加的漠然:「你知道我是誰嗎?」
「禍水」面帶桃花,眼含春水:「我當然知道,不然我也不會救你了。」
蔣颯有些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看來我該要謝謝你嘍?」
「那你準備怎麼謝我呢?」
「你想我怎麼謝你?」
「那就以身相許吧。」女人說著話就準備靠了過來。
蔣颯沉下臉:「你若再靠近,我便殺了你。」
「禍水」一下子呆住了,因為她看到了蔣颯手裡突然多了一柄短刀,細窄的刀身,薄如蟬翼,刀尖已經抵在了她的咽喉。
她根本就沒看到蔣颯出刀,蔣颯仿佛根本就沒有動過一樣。
「好刀。」她杏唇輕顫,吐出了兩個字,然後身子向後退去,與那刀尖拉開了距離。
刀不見了,蔣颯端起壺,就著壺口喝了一大口。
「果然不愧錦衣衛第一高手!」女人再次笑了起來。
「說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我一會還要趕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蔣颯說完抓起一塊牛肉,大口嚼了起來。
「禍水」說道:「我知道你要去肅州,我希望你能夠帶上我。」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肅州?我又為什麼要帶上你?」蔣颯的目光中有了殺意,他去肅州本是一件很隱秘的事情,這女人是怎麼知道的?莫不是錦衣衛里出了內鬼?
他的手重新放在了刀柄上,假如這女人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他不介意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