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趕路的速度很快,雖然他只有一隻鞋子,但是河岸的河沙很柔軟。
他處於一種亢奮之中。
不是因為那讓他嗜血的病毒莫名消失了,而是因為他的耳朵又能聽到聲音了。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聲音,空間感很強,穀雨自己深切的知道那是聲音,但表現在腦海里的,卻是沒有顏色的一個個動態輪廓組成的空間。
比如他穿著靴子的右腳踩在地面上,他聽到的不是聲音,而是腦海里形成了自己身體周圍十幾米甚至二十幾米的空間動態,360度無死角那一種,因為就連他腳下泥土裡的蚯蚓蠕動,在他鞋底落地那一刻,也會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他連續不斷的走,這些空間動態就會不間斷的在他腦海里演繹,甚至如果不是追求顏色,他完全可以閉上眼睛享受這種玩第三人稱遊戲才能有的全方位視角,上帝視角。
穀雨非常興奮,因為這種觀看世界的方式,讓他覺得很新奇且更加精細,遠比眼睛可以收集的訊息要多得多。
他向前走著,卻能清晰的知道身後的小溪里小魚逆著水浪,知道身後十米外一棵大樹被風吹得左右搖擺,知道腳下土地里,一直老鼠在造型奇特的洞裡一動不動,警覺的傾聽著地面上穀雨的腳步。
「我在中毒失去意識之前,似乎就有了這種能力,只是那時候聽到的畫面更廣闊,甚至可以知道千米之外那些活死人在掙扎。
但是現在,只能聽到周身幾十米,用力跺腳或者大風的時候,才能聽到更遠一些,這是不是那種怪異病毒的後遺症?這種能力會不會隨著我痊癒而消失?」
想到這,穀雨有些擔憂,他有點害怕失去這種全角度觀看世界的能力,因為這個角度看世界,很美。
他依舊不能聽到正常說話的聲音,比如他自言自語,在他的耳朵里,毫無振動反應。
但是那些風吹草動,腳踏地面,水流摩擦河沙的音波,卻能清晰的被他的耳朵捕捉,然後匯聚成全息的圖案映射在他的腦海里。
「或許,我能聽到的是次聲波,少數嬰幼兒才能聽到的音波頻段。」
傳說里,六歲以下的一些嬰幼兒可以看到大人看不見的東西,後來有人研究發現,處於這個年齡段的小孩,有一部分可以聽到頻率低於20赫茲的次聲波。
次聲波振動頻率很低,不似超聲波遇到障礙物就會被阻撓,次聲波不會,它會輕易的穿透物體,故此次聲波的空間感很強,極易在能聽到的人腦海里形成全息的圖影。
穀雨不是個物理學家,這些僅僅是他的猜測,他擔憂自己以後會失去這種能力的同時,也對自己肩頭扛著的羔羊滿腦子疑惑。
在荒島上有一隻純白的小羔羊,這很離譜。
但是穀雨對於羔羊出現在自己懷裡這件事,並不覺得奇怪,他相信,這一定是朱莉弄來給他吸血的。
他很好奇,朱莉是在哪裡弄到這樣一隻小羊。
不過很快,他把所有的這些疑惑都拋之腦後,包括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恢復了意識,全都不予思考,因為想不通。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追上朱莉,倆人回到海岸邊,建造一個避身所,乖乖的等待搜救隊的到來,如果搜救隊不來,那麼他不排除會自己建造一個大的木筏,冒險出海。
朱莉逆著溪流而上,在天色擦黑時,來到了這九轉彎彎的溪流源頭。
這裡是一處不大的小湖,長寬不過一二百米,水波清澈見底,周圍水草豐盈。
天色有些陰沉,朱莉擔心會有大雨,但卻不知道如何製作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避身所。
她尋找了半天,最終在一棵闊葉芭蕉樹下安營。
芭蕉葉足夠大,和小雨傘似的,朱莉覺得能夠遮蔽大雨。
背包內有現成的烤鱒魚,拿出一條來果腹,用那沒有內襯的頭盔稱了湖水生飲。
打火機在穀雨的包內,而朱莉不敢靠近感染了病毒的穀雨,所以身上沒有攜帶火種。
天色大黑,星月無光。
朱莉坐在芭蕉樹下,把身上的兩盞射燈全都打開,期望用光明來驅散恐懼和孤獨。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
她依舊恐懼,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心驚肉跳,但卻不敢叫出聲來宣洩,只好用嘴巴咬住自己的手,生生忍著。
「這個時候,如果穀雨在,他一定會弄一個狹小的避身所,很簡陋但是很有安全感,兩個人擠在一起,暖暖的。」
朱莉抱著肩,想著想著,已經是淚流滿面。
這個金絲雀般長大的女人,第一次體驗了什麼叫做孤獨無助,什麼叫做無能為力。
無風的世界,突然襲來了一陣陰冷,捲動著芭蕉葉啪啪作響。
緊接著,冰冷的大雨萬箭齊發,砸在這個漆黑的世界裡。
芭蕉葉被大雨砸的頹了,哪怕朱莉用手撐住那些闊葉,但是幾乎在大雨開始十幾秒鐘後,她便全身濕透。
朱莉放棄了這毫無意義的舉動,鬆開了芭蕉葉,任憑大雨直接傾灑在身上。
長發打著綹貼著臉頰,讓雨順順著髮絲流進脖頸,漫過防風衣內的身體。
安靜的世界裡,朱莉忍住不敢哭,但是過了一會,她似被環境折磨得似乎忘記了恐懼,伴著風聲雨聲,大聲的哭罵起來。
大聲的哭,大聲的罵。
原來,這個文靜的女人,其實會說很多很多髒話,陰陽頓挫,動詞十足,很有氣勢。
就在朱莉F遍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名詞之後,頭頂的雨突然停住了。
她有點懵:
「嗯~大雨被我的氣勢折服了?不對,只有我頭頂的雨停了,前面射燈照射的地方,依舊下著大雨呢!」
朱莉瞬間意識到了什麼,那就是她的頭頂一定有東西。
大雨的喧囂讓她沒有意識到有東西靠近,甚至已經落在了她的頭頂上。
巨大的恐懼瞬間瀰漫了她的全身。
她顫抖著手,摸在身前的探照燈上,屏住呼吸,緩緩旋轉,對準了她的頭頂。
沒錯,頭頂的芭蕉葉不見了,被一片漆黑遮擋住。
當朱莉看清楚是什麼遮住了她頭頂的大雨後,禁不住發自心底的驚叫一聲,把手裡的探照燈使勁往後一甩,也不管打沒打到,然後頭也不回,連滾帶爬的衝出芭蕉樹下,拼命向著遠處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