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奇不動聲色,默默旁聽。
鐵頭看出老大王猛有異,但作為幫派副手,又是拜把兄弟,他能做的就是不添亂。
王猛不說,他不問,老大要求的事自己全力做到。
鐵頭認為,是益州其他馬幫買通了瞎鬍子,刺死了老大。
「馬幫大多都是苦命人,跑腿討生活,但不少馬幫都被地方豪強掌控。老大要整合,那些人不可能同意。」
鐵頭臉色有幾分陰沉:「運茶送鹽、趕騾馱米、背炭帶藥,都是馬幫在做的事,背後利益牽涉甚廣……我一直很擔心,沒想老大還是遭到毒手。」
許叔靜只作記錄,不予評價。
釋然佛力入目,一直在掃視四周,他在鐵頭身上和周遭都沒發覺妖鬼氣息,也沒找到魔修的蹤跡。
吳奇手中含象鏡毫無反應,周圍也無異常氣息。
一行三人收納了口錄,告辭回到縣衙。
許叔靜已獲人證物證,足以證明王猛案前因後果,當即去找上官司法參軍樊綱稟報。結案只是時間問題。
武僧釋然和吳奇按此前約定,在東廟外切磋。
「少林武僧,體修為基,外練筋骨皮,內練精氣神。」
釋然扭了扭脖子,脫下僧衣,露出肌肉虬結的上身,上半身隨呼吸輕輕舒張。
「武僧各有專精,拳、腳、腿、掌、指、棍最為常見,貧僧練的是拳。」
他用布條纏住拳頭,壓低重心,對著空中揮了揮拳。
吳奇也脫下道袍,繫緊腰帶,扎穩馬步:「以貧道所見,法師的拳法似乎不是大唐路數,似乎融入過其他武技?」
釋然這揮拳與腳步結合,與拳擊相差無幾,沒有任何花架子,就是實用。
「貧僧結合了一些胡人托缽僧的拳法,南海島民的纏鬥技擊術,稍作改良。」
武僧雙拳一對,腳下輕輕前後輕快移動,目光鎖定吳奇。
「注意了。」
了字才出口,拳頭已擦吳奇左臉頰而過。
吳奇迅速閃避,可臉上還是被劃出一道血口子。
好快的拳!
他心裡吃驚,剛才自己已經全力躲避,竟差一點就被拳頭打中。
這和尚實力比吳奇想的更強。
釋然一拳不中,心裡也是驚愕。
嘴上那句「注意了」並不是真的提醒,而是一種技擊戰術,為讓對方誤判自己的出拳節奏。
如此他就能隨意變速,做到攻其不備。
南海島民對戰時會竭力嘶吼,既是壯膽也是威懾對手,吼叫伴隨出招,突然變奏,就能產生奇效。
釋然是與他們切磋後學到的實用技巧。
一拳未中,釋然後續就以快速的單臂左刺拳試探。
他身高臂長,刺拳快准,加之腳步靈活,讓吳奇根本難以反擊,只得不斷躲閃擋隔。
「道友,貧僧聽聞道門體修有兩大流派,一是搏命捨身流,以咒法、丹藥、奇術激發血脈潛能,半妖半神。」
釋然一邊保持距離出拳,一邊嘴上說著:「二是劍修,以全身精氣神養劍,人劍一體,練到人如鞘藏鋒,就可吞吐劍氣。」
他突施右擺拳,吳奇擋格不及,被打得撞在後面矮牆上,碎磚散落一地。
「不知道友是哪一流派?」
釋然毫不擔心,剛才一系列試探交手,他已摸了個大概。吳奇肉身錘鍊得極其紮實,缺乏的只是技擊之術。
抗揍力哪怕不如自己,也相差不遠。
吳奇站定,左肩又挨了一拳,骨頭都仿佛要裂開。
也正是這種痛楚激發,加上與強悍武僧的交手,讓他精神和身體上都興奮起來。
《黃道鍛體術》講究一個鍛字,只是缺乏具體指點,實戰無疑是一個最可靠的驗證。
「貧道既不是搏命捨身流,也不是劍修,只是機緣之下琢磨的野路子。」
吳奇突然暴起,沖入釋然懷中,武僧雙臂去架,下巴卻被吳奇腦袋狠狠撞上,頓時兩人陷入肉搏。
「有趣,有趣!」
釋然大笑,右拳連續擊中吳奇眉骨。
吳奇左右上勾拳回擊,精準鎖定釋然下顎。
連續換了六拳,兩人默契地各後退一步。
釋然擦了擦鼻血,緩緩平復呼吸,眼神里都是警惕和讚賞。
吳奇的反應和速度比自己略快,後發先至,做出了最正確的還擊,逼自己放棄對攻。否則自己只需再打出兩拳,這次切磋就已結束。
另一邊,吳奇左眼眉骨流血,左眼視線也已模糊,大口喘氣。
這和尚實在恐怖,若是生死相搏,剛才說不定就要死人。
以體力與抗擊打力來說,吳奇很確定,死得那個多半是自己。
此前自信的體魄優勢,除去速度,其他與釋然相比都在下風。
「道友,切磋就到此為止罷。」
釋然雙手合十,讚許道:「道友體修天賦和臨場反應,都是上上之選。可惜道友已是道門修士,否則貧僧願引薦道友加入少林武僧,只需磨練數年,必定能成就羅漢金身……」
吳奇揩掉眼皮上的血:「法師實戰強橫,貧道佩服。」
「哈哈哈,可惜無緣與道友一起對敵,那想必會十分痛快。」
釋然翻出一個小瓶遞來:「這裡是止血藥,道友還是先止血療傷。」
兩人都開始處理傷口。
修行者身體恢復極快,但也不代表不需要處理傷勢。
末了,釋然背上他的箱子:「道友,貧僧最近還會留在蜀縣,住在殮屍廟裡,若道友尋我,可到廟裡來找。」
「殮屍廟都是屍體,法師不如來浮雲觀暫住。」
「不叨擾了。」
釋然擺手:「出門在外,處處修行,過於安逸反而容易懈怠。生死為常,再者王猛惡魄尚在,貧僧也需要為其超度。」
目送武僧離去,吳奇心情不錯。
釋然是遊歷僧,相當於築基期修士,自己雖然不敵,但並不是沒有還手之力。只需要不斷獲取香火,提高修為,體魄上就不會輸他。
重陽這時突然飛了出來:「尊重,要不要我去教訓一下那和尚?」
吳奇無語:「就你?」
「……我雖然打不過,但可以噁心他!」
重陽理直氣壯,說得毫無心理負擔:「尊者,咱們不受這口氣!」
「差不多得了。」
吳奇揉了揉眉心:「你有空多修行,少想這些有的沒的……釋然法師又不是仇人,切磋而已。」
「該做正事了。」
吳奇看向身後神像。
此次香客的出現有些出乎預計。
白玉簫,二十四歲,眉州人,科舉落榜後一怒加入馬幫,至今三年,很得二把手鐵頭器重。
現在,他想離開馬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