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死在她面前
當緹雅姍姍來遲地抵達舊工廠時，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地面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痕跡，本就破舊的牆壁也四處塌陷，整座工廠看起來都變得有些搖搖欲墜。
難以想像這裡究竟經歷過怎樣激烈的戰鬥。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此時此刻，身著各大勢力官方服裝的超凡者們奄奄一息地躺倒在地，死傷大半。
被綁縛在座椅上的四皇子約書亞臉色慘白地歪著脖子，不知是生是死。
此時此刻，唯一安然無恙站在場中的，竟是那個令她「日思夜想」的黑髮少年。
林恩·巴特萊昂！
在他面前不遠處，一名天理教會的超凡者被黑色長槍釘在牆上，衣衫殘破，
口溢鮮血，眼看就活不長了。
也就是自己一行人恰好抵達了這裡，才讓對方產生了稍縱即逝的愜然可在反應過來後，那個被通緝的少年不僅沒有絲毫束手就擒的想法，甚至還高舉右手，似乎準備給他最後一擊！
「住手！！！」
此時此刻，緹雅只感覺自己的大腦充斥著強烈的憤怒和失望。
在來之前，縱使和露易絲如何承諾一定會親手殺死那個變態殺人魔，但她的心中始終留存著幾分僥倖。
緹雅的記憶不斷閃回到幾天前。
每每回憶起天台上發生的一切，她就無法將眼前的少年和傳聞中的那個殺人狂畫上等號。
雖然仍舊不相信他口中關於過去十二年的說法，但假設。
假設兩人之間真的有過這樣一段過去，以自己的性格，又怎麼會和一個人品和秉性有著重大缺陷的變態建立親密關係？
因此，雖然林恩當著無數人的面承認自己就是接肢者，可緹雅的心中仍舊不相信。
哪怕不提其它，光拿動機和時間來說，一直身處邊境的林恩，完全沒有作案的能力。
可眼下，如山般的鐵證就在眼前。
此時此刻，他究竟是不是接肢者已經不重要了。
光憑眼前肆意屠殺官方超凡者，甚至疑似殺死四皇子約書亞這幾條罪名，哪怕他不是接肢者，那些人也會想方設法地讓他是。
更何況，如果不是的話，又為什麼要做出這一切？
緹雅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那些雜亂情緒。
無視了少年瑩藍色眼眸中傳遞過來的無數情緒，身為寂靜聖女，她很清楚，
此時此刻，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抓住他。」
下一秒，月光宛如流水般潺潺湧入舊工廠，無形無質，卻悄無聲息地照亮了每一處黑暗。
如此靜謐祥和，卻又仿佛隱藏著一絲殺機！
站在緹雅身後的九名戰鬥修女身形一閃，拔出身後泛著寒光的斬首大刀，雙目被月華般的潔白顏色所填滿，宛如進入到了某種玄奧而又強大的戰鬥狀態之中。
「咻——！！！」
月牙般的弧刃悄無聲息地劃破空氣，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在林恩的身上擦出了絲絲縷縷的血痕。
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感傳來，鮮血灑落在地面上。
林恩身形一閃，躲開了直逼致命部位的幾道攻擊，和身形窈窕的修女們錯身而過。
其實當接肢者伯爾休曼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林恩就意識到了他的真正目的。
不過心中並未有所慌張。
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這是接肢者計劃的一部分。
從結果而言，自己像是被他擺了一道。
可誰又能猜得到，這會不會也是林恩自身計劃中的某一環呢？
再次閃開了修女們悄無聲息的刺殺，林恩來到一處被黑暗遮蔽的角落，全身上下隱藏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薇雅。」林恩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沒想到......再次見面，居然還是這樣的情形。」
「你作為寂靜聖女高高在上，而我卻依舊無法擺脫階下囚的身份。」
說著，他自嘲一笑。
緹雅只覺心中一滯。
雖然表面上依舊是無法掩飾的冰冷和憤怒，心中壓著許多事情想要質問他。
可不知為何。
話到了嘴邊，卻又變成了另外的內容。
「你......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解的嗎？」
明明眼下將他就地抓捕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而這種反應，也令九名戰鬥修女臉上浮現出一絲驚異。
她們沒想到，宛如人偶一樣淡漠的聖女閣下，居然真的和這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有所聯繫。
遠處的露易絲見狀，急忙大聲說道：「緹雅，不要相信這個殺人狂的鬼話！
殺了他！為特麗娜修女報仇！！！『
說著，她再度向林恩斬出一道迅捷的月光，無聲無息地將遠處的牆壁一分為這一刀在林恩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四溢。
少年身形一晃，臉色蒼白地跌落在地。
好機會！
見他忽然露出破綻，幾位修女的體表瞬間綻放出了獨屬於「寂靜」信仰的神授因子之光，速度和力量瞬間暴漲數個層次，閃身出現在林恩面前。
在這個瞬間，上下左右共有六把長刀，無比嚴密地封鎖了他前進或後退的餘裕，仿佛逐漸收攏的大網，要將他這個罪魁禍首就地斬殺！
其實在這個時候，林恩至少有三種方式逃離絕境。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使用時之隱，躲入時間的裂隙之中。
不過在旁邊掠陣的緹雅很了解他的情報。
她知道這傢伙在白天的時候曾用出過涉及時間領域的超凡能力，因此眼下攜帶了一件可以讓小範圍內的時間停滯下來的封印物。
之所以沒有出手，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無法容忍林恩再次逃走，然後讓更多的人遭受苦難。
其實那天在天台上，或者審訊室中，自己都有機會殺了對方。
可正是因為自己的心軟，才導致了後續這些事情的發生。
必須阻止這傢伙。
緹雅深吸一口氣，緩緩取出了懷中的封印物。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感受到四面八方襲來的月華，退無可退的少年似乎並沒有用出那招的想法。
不僅如此，居然還緩緩閉上雙眼。
不、不對！
雖然不知道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但看到這一幕，緹雅的心中忽然浮現出一道聲音。
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殺掉！
下一秒，明淨的月光陡然暴漲，瞬間升了數個層次，令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眯上雙眼。
這是....．.聖女閣下出手了？
眾修女不由得露出一副驚喜的神情。
唯有露易絲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神色晦暗。
片刻後，月光悄然消逝，整個舊工廠內再度陷入了黑暗。
借著依稀光亮，眾人低頭看去。
只見全身上下鮮血淋漓的少年殺人魔，此刻被數道月光凝聚而成的棚鎖捆縛在地。
他試著鼓動肌肉從中掙脫，卻發現這塊看似溫柔的鎖牢固到了極點，宛如千錘百鍊的鋼鐵。
從人類的角度判斷，沒有絲毫可能性能夠從中脫身。
見狀，修女露易絲走上前，高跟長靴用力踏在他的胸口，將他踩翻在地。
隨後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為什麼？」露易絲的聲音十分冰冷，「說好要為特麗娜修女親手報仇，錯過了眼下這個時機，等他被帝國議會的那群人接手，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聞言，緹雅沉默片刻，隨後輕聲給出了解釋：「教會那邊畢竟下達了命令，
要我們將他當場擒獲，留下一命帶回去接受拷問..：：：.更何況，他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不是嗎？」
注視著被月光鎖住的黑髮少年，她的眼神微微恍惚了一陣，隨後變得冰冷而又嚴肅。
「林恩·巴特萊昂，不要再費心思想著逃走，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就像現在這樣，呆在這裡別動。」
「身為接肢者系列連環殺人案的罪魁禍首，雖然你的結局早已註定，但在最終審判到來之前，還是稍微省些力氣。」
「這樣對彼此都好，你覺得呢？」
感受到對方冷漠到極點的眼神，林恩放棄了繼續掙扎的選項。
其實想要洗清嫌疑並不難。
只是他突然心血來潮，想到了魔女小姐布置給他的任務。
沉默許久，林恩緩緩開口。
「好，我不動。」
他露出一絲微笑。
見狀，緹雅晶瑩的粉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最終忍下了心中的衝動。
一旁的露易絲雖然不滿這樣的處理結果，但想想這傢伙的最終下場多半是被吊死在絞刑架上，也就暫時放下了爭執的念頭。
隨後眾人開始打掃戰場。
幾名修女開始對現場還活著的超凡者進行救治。
即便如此，狀況也十分緊急。
除了那些人之外，四皇子約書亞才是最嚴重的那個。
雖然仍舊留有生命體徵，可不知為何，始終無法甦醒過來。
一旦他真的死在了這裡，事情就麻煩了。
念及至此，又看了一眼安安靜靜跪在地上的林恩，緹雅深吸一口氣。
謀殺皇子這樣的罪名還是太重了。
能少一項是一項。
不對，我在想什麼？
緹雅猛地驚醒，驚覺自己居然在為一個無恥的殺人犯考慮。
念及至此，她壓下了腦花中雜亂的思緒，從口袋中掏出一樣鐫刻著方位坐標的魔石，輕輕捏碎。
這是和其它勢力的超凡者小隊用以聯絡的道具。
一旦將其捏碎，所有人都能收到她所在的方位，並在最短時間內趕過來幫忙雖然在她們來之前，似乎還有三隊超凡者率先抵達此地，可不知為何，居然沒有一個人用出這件道具。
十分鐘後，陸陸續續有來自各大教會，以及代罰者和刑夜者的小隊成員抵達現場。
由於此次行動的嚴肅性，各大勢力派出的人手基本都是三階起步。
算上第一批抵達這裡的那些還在救治的超凡者，粗略估計，光是四階居然都有三十多人。
放在平時，不論出現在哪裡，這都是一股極為可怕的勢力。
見狀，緹雅心中最後的那一絲不安情緒也隨之消散了。
眼下接肢者人贓並獲，被當場拿下，已經沒有任何反轉的餘地。
正當她默默思索著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該說真不愧是聖女閣下嗎？身為席亞大哥的女人，處理事情的手段也是如出一轍的乾脆利落，眼下又是頭功一件，即將得到陛下的嘉獎，實在是令人羨慕。」
這道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
似乎是席亞哥哥在軍部的某位舊識。
不過對於除了某人之外的所有男性，緹雅都抱以難以抑制的排斥和厭惡。
因此，對於這道聲音的主人，她自然沒什麼好臉色，語氣淡漠道：「眼下四皇子還未脫離危險期，需要人手幫忙。」
交代完這句話後，緹雅便準備不再理會對方。
可未曾想，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事情的走向急轉直下。
「不急。」那道聲音從遠處傳來，身形宛如毒蛇般遊動在黑暗和陰影之中，
朝林恩快速逼近，「這邊剛剛收到命令，需要臨時更改對於接肢者的既定戰略。」
「更改戰略？！」
緹雅感覺有些荒謬。
人都已經抓住了，這有什麼可改的？
不知為何，少女的腦海中閃過某種可怕的猜測。
下一秒，潛藏在陰影之中的軍部殺手陡然現身，懸浮在半空中。
「沒錯。」對方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被月光鎖捆縛在地的黑髮少年，「將原本的『活捉』，變更為『就地處刑』，這是來自上級的原話。」
「身為軍人，服從命令乃是天職，所以..：
在緹雅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名軍部超凡者緩緩舉起手中的長錐型軍刺。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和他們之間隔著不少距離。
而對於這傢伙接到的最新命令，也根本沒有人聽說過。
他們是為了聖羅蘭六世的獎賞才會如此執著想要生擒林恩，又怎麼會因為軍部的一道命令就改弦易轍？
有古怪！
某些人不想看到這傢伙繼續活著，哪怕等到審判之日都不願意！
伴隨著刺耳的破風聲，包裹著超凡之力的尖銳軍刺朝林恩的胸膛猛地刺去。
此時此刻，察覺到來不及救援的緹雅感覺自己的心臟漏了一拍。
不過她忽然想起，那傢伙似乎一直留有保命的底牌。
那個時間系的超凡能力。
只是由於自己攜帶著的封印物，導致沒辦法使用出來。
念及至此，緹雅瞬間解除了封印物的效果，並且抬手驅散月光鎖，放開了對於林恩的一切禁和限制。
快閃開！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來得及.．.
「噗一—』
類似的念頭還未完全浮現，銳器刺穿血肉的聲音便傳入緹雅的耳中。
區別於上次在他胸口留下的淺淺傷疤。
這一次，利刃完全沒入了少年的身體，穿胸而過，泛著血光的尖刺部分出現在他的後背。
鮮血宛如不要命般地噴濺了出來。
見狀，來自軍部的殺手低頭看了看瞳孔逐漸失去光澤的黑髮少年。
在那個瞬間，他察覺到了緹雅的所作所為。
正因如此，感到十分疑惑。
「你剛才應該有機會躲開的吧？」
他一邊拔出軍刺，甩乾淨上面的血跡，一邊隨口問道。
然而此時此刻，躺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完全沒有回應他的能力。
雅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有能力躲開那一擊。
本該是這樣沒錯。
可究竟是什麼，促使他即使面對死亡的威脅，也依舊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啊。
想起來了。
是我。
是自己方才一臉冰冷地命令他，給彼此省些力氣，呆在原地不要動。
而這傢伙居然還真的將其當成一項約定，傻乎乎地貫徹到底。
這可真是...
不知為何，身為寂靜聖女的緹雅忽然感覺這個世界荒唐到了極點。
她的心臟仿佛被什麼東西住了一樣，此生第一次體會到名為「室息」的感受。
而與此同時，在所有人都沒有關注的角落。
悉悉索索的聲音隱約從四面八方響起，宛如一道道肢體在地面和牆壁上撓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