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牧睡到自然醒,雖然睡眠時間不夠長,但他覺得睡眠質量比以往更強,更舒適。
李牧掀開帳簾走出數步,乾澀的寒風呼嘯而過,那面復活用的戰旗隨風招展,發出乾淨利落的啪聲響。
此時正是藍調時刻,頭頂的天仿佛籠罩一面藍色幕布,土兵們剛從睡夢甦醒,夜間站崗、外出巡邏的斥候陸續返回。
而高積極性的玩家們幾乎全部登陸「遊戲」,已經開始在營內四處活動所幸這幾天並無冬雪降臨,四周大地依舊是乾燥的冷。
李牧轉身返回營帳,激活系統解禁九萬天命值召喚的玩家,剩下的三萬天命值留作急用。
至於召喚玩家附帶的軍事道具,也早被新老玩家購買一空。
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一個個手持簡陋武器的新玩家陸續爬出地底,就像亡靈法師施法召喚的血肉傀儡。
直到三千新玩家全部踏出指揮大帳,李牧也跟著走出。
朝陽橫掛在地平線之下漸漸上移,橘紅色的朝陽光芒四射,染紅視野盡頭的藍白天空,輻散大地的絢麗光芒透過雲朵射出朦朧的紅光,仿佛給這安靜的世界披上一層火紅的輕紗。
李牧之所以沒在出征前召喚玩家,一來省略三千人數日的口糧,二來免去三千新人行軍數日的枯燥。
李牧隨後假借不放心糧道的理由,調派一千老玩家,一千次新玩家,一千新玩家,總計三千人退往後方堅守糧道。
前線的總人數不變,其中新老玩家八千人,但後方守糧兵士增加至一萬八千人。
對於多出來的兵丁,友軍們只會以為是上岸的運糧民夫被分發了武器。
洪亮的號角傳遍迎敵上空,軍營內頓時嘈雜起來,老兵們昨晚睡得香甜,新兵們則是焦慮緊張了半宿,一天都沒什麼精神。
火頭兵提前半個時辰起床為大夥準備早飯,在這種大戰將臨的冬季,一碗熱熱帶湯的早飯總能提振兵丁的士氣,
吃過早飯之後,所有兵士反覆檢查自己的武器裝備,鳥,彈藥袋,弓弩,箭袋,副武器小刀,備用燧發打火石,乾糧袋,填滿涼白開的竹筒-—·—
集結的戰鼓聲擂動,土兵同袍們互相道別。
「老周好好活著,你家妻小還等你回去呢—」
「這正是我想說的,我可不想戰後收屍的時候看你躺地上。」
「柱子,打完這仗,就去惠兒家提親!」
「好!」
這幾位戰前道別的好友,正如其他戰友一樣,在臨別之際互相激勵,旋即走向各自所屬的陣地。
決戰的整體戰術已由一群將領討論完畢。
李牧把直接作戰的五萬大軍分成十個單元,每個單元交給部眾最多的將領指揮,虎大威,楊國柱,李輔明,侯國安-—」—」『章獻忠』,『何魯司』,
『李五』,『野牛』——
每一個非玩家作戰單元,安插數十名玩家監督將領表面上李牧要使用黑旗營才能看懂的「特殊旗語」,實則是李牧親自使用指揮語音,將作戰命令通知每一個單元,甚至微操到千人隊。
十餘門火炮擺在中軍後陣,集中火力轟擊敵人包圍屯堡的側翼陣線,火炮傾瀉炮彈的威力將給敵人側翼難以想像的衝擊,以此達到削弱敵人陣線的目標。
也不會因為失誤打進杜家屯殺傷自己人。
接著左右夾擊將敵人半包圍,會合屯堡殘存的西路軍,將敵人南側中部的敵人全部吃掉。
就算敵人北側的預備隊還有戰力,嵌套包圍南路軍,李牧也能下令留守糧道的一萬八千預備隊再度包圍過來,弄一個多層夾心餅乾。
「前進!」
士兵們整頓武器,振奮精神,在戰鼓與嗩吶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前往數里之外的預設陣地。
數萬步騎移動的陣地橫跨東西數里,恍若一隻巨型螃蟹縱向爬行,寒冷的黑土隨著腳底板與地面摩擦向後飛濺。
直到大軍踏進大炮射程範圍之內,李牧下令止步。
虛假的旗語在陣中揮動,各位「傳聲筒」將命令傳達給各部中上層將領。
嗩吶與戰鼓各自兩聲急促奏響,數萬兵士陸續停下腳步,他們在側翼與後方插下一根根向外刺出的木樁,以防敵兵騎隊偷襲。
黑旗營與玩家的炮手們各自放穩自己的火炮,彈藥箱也按照規定擺放在安全位置。
李牧來到一片臨時堆積的數尺高土丘,將單筒望遠鏡擺在一員黑旗副將的肩頭。
列陣屯堡以南的八旗兵沒有主動迎擊的打算一一李牧早已通過一日觀察,確定敵人沒帶火炮。
隨著火炮裝填完畢的報告聲鑽進顱內,李牧朝著空氣揮了揮手。
「開炮。」他下令的聲音平淡如水,後方陣地猛地傳出兩聲呼嘯。
黃台吉第一時間鎖定敵陣噴出的白煙。
兩顆炮彈來得又快又猛,直挺挺闖進八旗側翼陣線,轟出兩團轉瞬即逝的血霧。
這微不足道的傷亡並未引起黃台吉情緒波動一旦進入戰鬥廝殺狀態,再珍惜的八旗丁口也只是打贏決戰的數字。
作為全軍統帥,他的心早已如磐石般堅硬,而承受炮擊是他沒帶火炮,
繞路奔襲數百里的代價。
不過他也並非傻呵呵的悶頭挨揍敵兵第一輪火炮校射完畢,明軍陣後又是一輪白煙,十餘顆炮彈騰空而起,在空中留下月牙般的黑色印記。
旗丁們看見敵陣白煙的瞬間,便急吼吼鑽進附近的壕溝。
黃台吉的目光跟隨那些尾痕,看著十餘顆炮彈墜落而下,僅有少數炮彈落入側翼擠不進壕溝的步兵陣線,拋飛一道道淺色的血霧,仿佛還有斷臂慘肢在血霧中凌空飛舞。
黃台吉得意地露出微笑,虛弱的病體也仿佛注入一股元氣,好受了許多。
他效仿背鬼軍挖掘的「避彈」壕溝果然沒讓他失望。
大部分實心彈只能在地面彈跳,僅有極少數「幸運彈」鑽進側翼壕溝,
猶如撞翻保齡球瓶一般,犁出一地的血霧。
這種戰法唯一的缺點是沒法應對敵人步兵。
鳥與弓弩構成的火力網攔不住敵人的衝鋒隊列。屯堡的敗兵也可能湧出來跟外面人裡應外合。
好在屯堡的士氣幾乎被打殘,外面的敵兵也不敢冒看自己人的炮彈前突只要熬到敵軍炮彈打光,他大清勇士就能與敵兵堂堂正正肉搏。
然而黃台吉的喜悅之情維持了一會,敵人炮兵停頓兩輪的空隙,便聽見刺耳的呼嘯聲接連不斷傳來,十餘顆炮彈分別轟入旗丁兩翼。
有些「實心彈」落地彈射起來,還沒落地便兀的發生爆炸,看不清的鐵彈隨看榴彈拋飛,掀起一片血霧。
黃台吉登時驚呼這是「加強開花彈」,遠比熊岳驛決戰時遭遇的「臼炮」更犀利。
儘管壕溝陣法已經削去大多數炮擊傷害,「開花彈」殺傷的人員不如平地實心彈造成的多,但這些損傷從開始就不在黃台吉預料之內。
他頗有種自己拿出珍藏許久的秘技,卻發現對方早已做好應對的落空感明軍主帥究竟是誰,李牧,章獻忠,還是哪位征戰多年的宿將?
竟能根據戰場變化如此迅速地調整打法,不過片刻就化解了他的招式。
該死的,這下壕溝陣法失去本應具備的作用,他只能抽調左右兩翼部隊撤回南北兩側。
南側與北側敵人要麼打不著,要麼害怕誤傷杜家屯友軍,而包圍杜家屯的左右兩翼也會變得薄弱。
等等!
征戰多年的經驗在此刻形成反射式本能,黃台吉只是稍微動腦便看破敵兵的意圖敵人想削弱八旗左右兩翼,好派出重兵包抄夾攻,順便解救屯堡內的友軍,來個一舉兩得。
亨!
黃台吉心說敵人想包抄左右兩翼,那自己偏不能叫敵人如願。
他命令兩萬五千兵馬從中部出發直撲敵人本陣,若是能順利打穿敵人再好不過,縱使打不過敗退回來,也能誘使敵人繼續深入。
到那時他再派出步騎左右包抄,切斷敵兵後路包圍起來,那這支明軍援兵也就跟屯堡敗兵一樣,成了他隨時宰割的瓮中之鱉。
一直到敵軍火炮又轟擊數輪,大概是過熱冷卻,黃台吉才命人吹響出擊的號角,兩萬餘大軍走出大營、翻出壕溝。
眼見敵人派兵出擊,李牧也隨即派出「兩個單元」外加四千玩家迎戰。
明軍走出大陣,在距敵一里半的位置停下。
「火槍隊繼續前移兩百步。」
李牧的微操語音直接通達火槍隊三位隊長,命令傳出的瞬間,一千兩百名出戰的持玩家好似被雷電劈了一下,劇烈一抖。
戰鼓與嗩吶聲在耳邊響起,一千兩百人朝著北面緩緩移動,漸漸與身後的隊友拉開距離。
他們仿佛踏入一片孤立無援的絕境,周遭皆是空蕩蕩的乾草黑泥。
隨著三位隊長陸續大喊「立定」,所有玩家陸續停下,旋即自覺挪動小碎步對齊對齊兄弟,如同被軍訓數月的大學僧。
一千二百人被分成兩排,第一排手持線膛燧發槍、單膝跪地,第二排是重火繩擱置支架。
「彈藥裝填!」三位火槍隊長分別下令,所有人相繼上演熟練的裝填動作。
三位隊長死死盯著敵人的相對距離,一直大聲警醒著兄弟們,「保持!
保持—.」
而後方結陣的友軍也在緩緩前進,掠過火槍隊的左右兩翼。
眼見明軍擺出一副要打鳥的模樣,旗丁們趕緊放緩腳步一一背軍的鳥能打二三百步,在清兵中已不是秘密。
清兵揮刀勒令那些被俘的漢軍、朝鮮人加快步伐。
旗丁只給這些俘虜發放一面盾牌,但凡有人止步不前,或是慌張回頭,
就一刀砍過去。
前方的明軍陣線忽地噴出陣陣白煙,爆豆般的射擊聲連綿不絕,整排的俘虜與包衣不斷被擊中,身邊的慘叫聲逐漸增加。
終於在一輪輪超常的射擊後,一個朝鮮兵忍受不住恐懼,吼叫著向後逃竄,卻被身邊的軍官一刀捅穿後腰,滿臉驚恐地倒下去。
「後退者,斬!給我衝上去!殺漢狗!」
湯古岱舉刀咆哮,瀕臨崩潰俘虜、包衣也不得不壯著膽子衝鋒,一帶十,百帶千,其他陣線沒有下令的旗丁包衣也被連帶著衝刺。
一瞬間數萬人猶如炸了窩的馬蜂,呈半月牙的弧形席捲左右而來,嚴陣以待的火槍隊對比起來就像被水淹沒的溪中頑石。
火槍玩家不急不躁,有序地裝填彈藥,自由噴出一陣陣白煙。
彈丸撞在盾牌、甲冑上發出叮噹脆響,中彈的清兵悶哼倒下,被後續趕來的友軍踩著身體踏過。
就在敵人踏進百步之內時,火槍隊指揮官飛速下令停止射擊,後方則傳來步陣隊長,乃至楊國柱等明軍將領的吼聲一「結陣!」
「盾牆!」
「放箭!」
前排的玩家與明軍放平盾牌,後排的玩家伸出長予與步,迎面凌空投來的標槍插入盾牌,發出刺穿盾牌的叮噹悶響。
「啊啊啊啊啊啊!」清兵吼叫著衝來。
「殺!」黃子龍拿穩盾牌打開一道豁口,右手持高舉過頭,正與迎面殺來的清兵四目相對,甚至能嗅到對方咆哮出喉的陣陣惡臭。
他奮力刺出步正中敵兵的胸腹,身後的步緊跟其後,迅猛刺入敵人的喉嚨,鮮血噴淋四濺。
他抽回步的同時再次頂盾,重回絕對防禦的持盾狀態,使得補位上來的清兵一刀砍了個空。
持刀的清兵奮力廝殺,迎面殺來的敵兵猶如兇悍的狼群一般猛衝先鋒戰兵的盾牆,發出當鈍響。
玩家持盾不動如山,低喝著長矛刺出。
清兵或劈或擋,竭盡全力撞擊玩家的盾牌,隨即便被被尖銳的步扎進柔軟的腹腔。
「殺韃子!殺!」
『黃子龍』握緊插滿三根箭矢的盾牌,拼盡全力刺出右手的步,只聽悶聲傳來,血液噴淋,矛尖入肉的遲滯感給手臂帶來貨真價實的進攻反饋。
步刺穿一人的眼晴,就像筷子刺中餐桌上的紅腸。
『黃子龍』腰間發力,迅速抽回染血的步,拉扯出敵人血腥的晶狀體,濺射到自己的盾面。
一把彎刀透過盾牌的縫隙劈入,正巧被『黃子龍』的臂甲鏗鏘一聲彈開。黃子龍順勢前突,刺出步循劍殺人,一擊捅穿了敵人的腰側。
刺擊抽回,一個完整的戰鬥動作給他帶來至高無上的殺敵享受,敵人迴蕩在耳邊的慘叫哭豪就是這場艱難決戰最好的回報。
燧發槍的轟鳴聲在耳邊時不時爆開,濃烈的硝煙在眼前瀰漫,震得黃子龍耳鼻猶如刀割。
「殺!」方陣後隊的兄弟一齊擲出標槍,標槍從天而降扎進清兵的人堆,引得一片慘叫哀豪。
透過盾牆的縫隙,『黃子龍』看見被標槍刺入肩膀的敵人跟跟跪跪後退數步,接著仰頭倒地被其他清兵的腳掌吞沒。
周圍凶神惡煞的清兵不斷前進,他瘋狂地刺出步,抽回,刺出,抽回,即便手臂發麻,肌肉酸痛,他也堅持不解地重複著機械般的刺殺動作。
愉悅,亢奮,激昂!
一個接一個子死在自己,以及隊友的攻擊下,黃子龍清楚感知到己方的勝利又增添一分勝算。
「殺韃子,爽!」
身邊的隊友與他貼身緊挨,喊殺震天。每一個新老玩家只要能親自手刃子,都能高漲百分之一千的士氣!
「殺!」黃子龍帶頭刺殺,兇悍的前排玩家頂盾踏前半步,刺出迅猛的步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即使敵人衝撞不斷,旗丁精銳兇猛無比,甚至衝進盾牆揮刀砍殺,也會被補位的玩家明軍纏住,最後戰作一團。
清兵不敢環繞到這支部隊的後背,害怕敵兵本陣派出生力軍前後夾攻,
只是三面圍攻敵兵的盾牆。
「噢噢噢噢噢噢!」有玩家發出興奮到極點的怪吼,恍若樹林間的黑猩猩在舉辦誰嗓門大的音樂會。
鮮血噴淋,鎧甲鏗鏘,刀盾碰撞,擊殺敵人的功勳值提醒不斷在耳邊低吟,『黃子龍』只覺體內多了一股熱烈之火正在熊熊燃燒。
他愈戰愈勇,越刺越快,敵人的鮮血順著步類滑入他的手中,使他忽的脫手了滑膩的步。
步脫手並未使他驚慌,反射式地拔刀動作他不知在戰場實戰發生過多少次。
他拔出腰刀向前揮砍,身前的敵兵屍體倒滿一地,仍有清兵不斷踩著屍體障礙突進到他跟前與他拼殺。
這時黃子龍耳邊響起隊長略微沙啞的吼聲,以及補足信息的長笛聲。
他心知這是後移的信號,踩踏血水泥濘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黃子龍眼疾手快回收自己的步,扭頭掃視左右的隊友,與他們並肩向後移動。
玩家後撤百步,使得原本擁擠的陣型鬆散了一些,鋪滿屍體的空地也顯露出來。
眼見敵軍後退的旗丁迅猛前撲,很快填滿方才屍橫遍野的地點,
誰料明軍剛剛擺好相對鬆散的陣型,便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
「攻擊!」
上百瓶「水晶」一般的瓶子從第二排拋飛出來,瓶口壓實的灰白布條燃燒著若隱若現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