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郡,新陽。
南下的大道已被東楚大軍阻絕。
赤色「劉」旗飄揚,盡顯其主將威風。
「聽說項梁死了,項羽上位為西楚王,就他那沒腦子的模樣也配當王?
看來西楚的將領公卿都是群瞎子啊,項羽要是有當王的能力,那乃公至少也能當個皇帝,哼。」
劉邦披甲戴胄,立在軍營高處,打量著遠處的西楚軍隊,不由冷笑連連。
項羽打仗確實厲害,劉邦嘴上不說,心裡其實也忌憚,知道自己在軍事上比不過對方。
可項羽做事的方式,劉邦則是打心眼裡瞧不起,並不覺得項羽有做一國君主的能力。
當君主,那是要用腦子的!
聽到劉邦滿嘴譏諷。
陸賈在旁附和道:「上柱國說的是,項羽並無當王的能力,所以他一上位就被唐王打到這裡來了。現在楚軍先至,唐王大軍定然在後方追逐,我軍只需將他擋在這裡,等到唐軍抵達,項羽便無路可逃了,此時萬不可輕易出擊啊。」
劉邦知道陸賈這話是怕自己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為了給盧縮和曹無傷報仇,放棄營壘出去同項羽野戰,所以才出言相勸。
「陸生說的是,這次我聽你的,絕不出去和他決戰。就守在這裡等唐軍圍過來,把項羽當成瓮里的鱉一樣給燉了。」
劉邦拍著胸膛許下了承諾。
他想給盧綰報仇,可放棄自己的營壘優勢去和項羽野戰,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
吃一塹,長一智。
劉邦現在可是學聰明了。
「傳令曹參、樊會,好好守住營壘,絕不讓項羽南下一步,給我把他堵死在這裡!」
鼓聲很快響起。
楚軍發動攻勢,直撲劉邦軍的營壘。
「殺!攻破敵營,殺出一條生路!」
蒲武等將揮劍前指,大聲呵斥,驅趕著手下兵卒不斷衝擊前方的東楚軍營。
漫天箭矢飛射,長矛戳刺,鐵戟揮舞。
戰鬥十分激烈,因軍法在後,退者即斬,西楚兵卒只能硬著頭皮衝鋒,
幾次差點攻入東楚軍營。
但西楚軍士氣不高,加上沿途交戰趕路,體力不支,沒什麼後勁,除開最前面的幾次攻勢兇猛外,後續的衝擊變得疲軟起來,東楚軍牢牢占據營壘,穩如泰山。
等到日光西斜收兵時,東楚軍營外已倒下了許多西楚軍士的屍體,遠遠望去,頗為淒涼。
「劉季老賊,你膽小如鼠,縮首如龜!」
「你有本事就率兵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項羽暴怒下,縱馬馳於兩軍陣前,扯開大嗓門叫喊,意圖刺激劉邦出營作戰。
劉邦在營中聽得清楚,他對著陸賈、夏侯嬰等人大笑道:「你們聽到沒有,項羽讓我出去和他決戰呢。哈哈哈,這小豎子急了。」
「他急了!」
劉邦大笑之餘,走到陣前。
他隔著柵欄、拒馬等物與項羽遙遙相望。
「對對對,你項羽說得對。我是縮首如龜,可你項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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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西楚王嗎?不坐鎮你的都城,統治你的西楚國,怎得滿面倉皇的往南邊跑來了?哦,我差點忘了,你是被唐王趕過來的啊,一個拋棄都城的王,一個連家都不要的王,讓我想起了一個詞,咦,陸生,那個詞叫什麼喪狗來著?」
陸賈嘀咕道:「喪家之犬。」
「哦對對對,你項羽現在就是喪家之犬!』
「一條丟了家的狗,居然好意思來罵我縮首如龜,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啊!你項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只是一條被趕出家門的狗啊!」
劉邦當眾大罵。
他出身鄉野,喜好遊俠,罵人的功夫遠非項羽這個貴族子弟能比。
「豎子敢爾!」
項羽勃然大怒,一雙眼晴都快恨得瞪了出來。
劉邦這老匹夫,竟然當眾罵他是狗!
此等侮辱,如何能忍。
嘴上罵不贏,那就武力解決。
項羽兩腳一蹬,馬匹上前,同時他飛快張弓搭箭,對著劉邦所站方向就是一箭射了過去。
一套操作行雲流水,箭矢飛射,快如閃電。
慘叫響起。
接著便是劉邦的破口大罵。
「豎子,你射到乃公的腳了!」
東楚營壘一片騷動,眾衛士慌忙上前護著劉邦後撤。
項羽一箭擊中目標,勒馬迴轉,避免被東楚弓弩反擊。
曹參、樊會等將一邊大罵項羽暗箭傷人,一邊呵令兵卒嚴守營壘,避免被西楚軍趁勢進攻。
不過他們多慮了。
項羽雖然趁著劉邦不察,以暗箭射傷,可西楚軍在連續趕路和大半日的進攻後,已經失去了夜攻的能力,兵卒們滿臉疲憊,只想休息。
項羽迴轉軍營。
桓楚贊道:「大王好射術!」
項羽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他沒射死劉邦,只要劉邦沒死,那對這一戰的影響就不大。
范增黑著臉道:「劉季率兵截斷新安,我軍南下之路被阻,若等到唐軍追上來,吾等便危險了。」
以眼前的狀況來看,他們攻不破劉邦的防線,至少在唐軍趕上來前沒有突破的可能。
唐軍有騎兵,只要吳廣不刻意耽擱,最遲明日唐軍騎兵就會追上來了,
他們完全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
「桓將軍,你剛才命人去附近探察,可有小路能繞過去?」
季布走過來詢問。
桓楚苦笑道:「小路是有,但不適宜大軍通行。我軍人數太多,若從小路走,被人從後面一殺過來,那可就全完了。」
不管劉邦傷勢如何,他手下曹參、樊會等人都是不錯的將領,一旦率軍追襲,西楚軍很難抵擋,容易被打成一潰千里的架勢。
項羽聽得煩躁。
他掃了一眼四周的楚卒,見大多數人面露疲憊,臉上灰濛濛的,看不到光芒。
「先讓將士們休息吧。另外安排一部兵卒戒備,以防不測。」
項羽嘆了口氣,轉身往營中走去。
范增揮手,讓諸將下去按命令辦事,他想了想,跟隨項羽往前走去。
「亞父是有何事?」
項羽停下腳步,轉身望向范增,聲音里罕見的多了一絲疲憊。
范增沉聲道:「我軍被劉季堵在此處,大王有何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將士們一路奔走,又攻劉季一日,早已疲憊不堪,無夜攻之力,只能暫且休息一夜。大不了等明日再與他們決一死戰,若是唐軍追上來,我就帶著手下將士與他們拼了!」
項羽話到最後,聲音中充斥著決然的味道。
范增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年輕君王,然後重重的嘆了一聲。
「大王豈不知一路南下,沿途皆有兵卒逃遁乎?」
項羽臉色微變。
楚軍沿途南下,一路上都有人尋機逃跑,到這新安時,已是少了近千人項羽低語道:「那些人或是家在郢都、或是來自南頓、固陵等地,不願隨我南下,沿途尋機逃遁也是正常,項莊已殺了數十人,足以短暫震懾。」
「且我這軍中還有數千來自淮南的兵卒,他們自願隨我南下,可不會逃跑。」
項梁攻伐魏地,出兵十萬之眾,不可能全從淮北徵召。
淮南的九江、南郡、衡山等郡縣都有大量楚人入伍,這些人也成了擁護項羽南下的力量。
范增搖頭苦笑:「是呀,淮南之兵願隨大王南下。可軍中諸將呢?大王啊,你可別忘了,許多將軍的家眷親族可都在郢都,如今已被唐軍所俘。我今日觀之,有好多人神色有異,說不得會生出投唐之心,必須要小心防備啊。」
聽到范增這話,項羽身子一顫。
是的,陳縣一丟,軍中許多將領的妻兒老小就全都落到了唐軍的手上。
肯定會有一些將領像那些逃跑的小卒一樣,生出別樣的心思。
這是人之常情。
而被范增挑破這一層薄紗。
項羽也想到了陳縣丟失後,他所失去的一切。
不僅僅只是西楚的都城,還有他所有的女人。
眼前閃過一個女子的身影。
項羽痛苦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