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琛沉溺在自己的情緒里,直視著她,竟然沒有察覺她已經是淚流滿面。
表情空白了一瞬,像是遭遇了什麼洪水猛獸,立即放開了她,後退一步。
許念初覺得自己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面對陸景琛炮轟一樣密集的責難聲,情感終究戰勝了理智,自動對大腦開啟了保護機制。
許念初耳畔嗡嗡的,聽不見陸景琛的說話聲,只能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嘴巴和愈發猙獰的面容。
依舊覺得很難過。
「你哭什麼?」
陸景琛頓了一下,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不可置信,怔怔地看著許念初滿臉的淚痕,語氣里的埋怨不知不覺已經消散不見。
許念初緩了好一會,才重新打開了和外界交流的通道,也就不可避免地聽到了陸景琛的那句「你哭什麼」。
許念初吸了吸鼻子,才重新看向陸景琛,男人眼中有不可置信,有茫然,有憤怒,甚至還有怨恨。
許念初悲哀的發現,此刻自己眼中的情緒竟然跟他毫釐不差。
這是在幹什麼呢?
兩個人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場上,都覺得對方虧欠了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
為什麼會落到這樣兩敗俱傷的結局?
許念初忽然覺得異常疲憊,不報任何希望地開口:「我們可以聊一聊嗎?」
此刻兩個人分明處在同一空間裡,分明離得極近,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相遇的概率何其低,更別說像這樣同在一個空間裡面對面交流。
陸景琛想:「我們已經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熟悉了,可為什麼兩人還不如素未謀面陌生人的距離來得近?」
他最終妥協了。
甚至在他還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妥協的時候,就已經坐在了沙發上。
「你想聊什麼?」
許念初沒想到他真的願意坐下來,於是將自己調換了方向,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
男人眼神中的冷漠一如往常,哪怕此刻襯衫已經皺了,領帶也松松垮垮地垂在胸前,整個人看起來還是矜貴的。
許念初總是能在望向他的每一次,愈發清晰地窺見橫跨在兩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也許相遇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了。
「你打算一直把我關在這裡嗎?」
「不應該嗎?」
許念初聽到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後,沒有任何驚訝。
「那你會把我媽媽帶回來嗎?」
陸景琛聽到這話後,皺了皺眉頭,說:「不會,只要你乖乖待在這裡,別想著到處亂跑,我不會刻意去找她的。」
許念初聽到這句話後,心情意料之外的沒有覺得輕鬆。
「你愛我嗎?」
陸景琛剛從上一個突兀的問題里走出來,又猝不及防地碰到了這個更加詭異的問題。
「你說什麼?」
許念初看著男人明顯疑惑的臉色,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許念初垂眸,依舊執著地問:「你愛我嗎?」
陸景琛那句「開玩笑,我怎麼可能愛上你」已經急不可耐地來到了嘴邊,即將吐出來,卻又被他硬生生堵在了嘴邊。
他望向女人烏黑髮亮的眼睛,一向能言善辯的陸總在這一刻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於是他狠皺了眉頭,語氣不善地說:「別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果不其然。
許念初看到他這個反應,反而輕鬆地笑了。
「你笑什麼?」
「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一定要把我綁在你身邊?」
「我承認,我是在你面前演戲,也確實竊取了億安科技的核心資料,白白浪費了你們幾個月的心血,是我對不起你,我不否認。」
「但景琛,你能明白我為什麼做這一切嗎?」
「因為你想逃離我。」
陸景琛說完這句話後,原本平和的心境又起了波瀾。
「是,我是想離開你。」
「沒有人能受得了一輩子活在監控下,也沒有人能受得了一輩子困在牢籠里。」
陸景琛不想聽她說這些,臉色又陰沉下來,「說來說去,你還是想逃跑。」
「你答應過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
男人黑沉沉的眼睛牢牢地鎖定她,許念初覺得自己面前舉著一把黑色的槍,洞口正對著自己,一旦自己說錯話就會扣下扳機,子彈會在下一秒命中眉心。
一命嗚呼。
深重的無力感襲來,許念初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
「你一直覺得我對不起你,但我們兩人之間,究竟是誰虧欠誰,你理得清嗎?」
「陸景琛,我不追究你結婚三年裡對我的冷漠,也不追究你自從顧寧回來後對我造成的莫須有的傷害,我甚至連你拿媽媽威脅我都不追究了。」
「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有怨氣,我可以為我給你造成的傷害道歉,也可以任你處置,只要你能出氣,想做什麼都可以。」
「但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期限,給我一個念想,什麼時候可以放過我?」
許念初覺得自己已經卑微到塵埃里了,她什麼都不要,也不需要補償了,她就想走,她只想斬斷這一切的是是非非。
她看著陸景琛隱約起波瀾的眼睛,無法判斷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儘可能平和的,循循善誘的語氣說:「畢竟你不愛我,我的存在只會激起你的反感,何不放手,各自安好?」
「你已經是快結婚的人了,以後就和顧寧好好過日子,她不會願意我一直留在……」
「夠了!」
陸景琛怒喝一聲,眼裡漸漸醞釀起一場風暴。
他冷下了臉,冷笑一聲,「說這麼多有的沒的有意義嗎?」
陸景琛偏頭看著她,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眼神卻是極致的冰冷。
「說了這麼多,你不就是想離開?」
「我告訴你,做夢!」
「那不可能!」
「沒必要白日做夢了。」
「對了,」陸景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玩味地一笑,「三天後我結婚,邀請你當伴娘啊。」
許念初聞言,心跳驟停,眼睛驀地瞪大,整個人頓時僵硬了,機械感十足地偏過頭,看向那個已經起身,準備離開的男人。
「你瘋了?」
陸景琛聽到身後女人的控訴後,停頓了一下,姿態筆直,並沒有要轉過來的跡象。
冷冰冰地丟下一句,「我沒瘋,是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