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大革命它來了
「天啦,這個國家完蛋了,這個國家完蛋了!』
距離凡爾賽宮不遠的馬提尼翁府,是此時法國政府的辦公地點,歷代首席樞機大臣都經常在此辦公甚至居住。
而這個在馬提尼翁府中發出絕望呼喊的不是別人,正是法國財政大臣雅克.內克爾。
確切的說,雅克.內克爾也不是財政大臣,因為按照法蘭西王國的傳統,非天主教徒是不能當大臣的。
雅克.內克爾的父親是普魯士人,他們一家都是新教徒,因此無法擔任財政大臣。
但王國又需要他,於是路易十六特意為雅克.內克爾設了一個國庫總管的職務。
同時,為了讓雅克.內克爾儘快改善法蘭西王國的財政情況,在前首席樞機大臣艾蒂安.布里耶納辭職之後,路易十六沒有再任命首席樞機大臣。
於是雅克.內克爾就成為了沒有當上政府一二把手(首席樞機大臣、財政大臣),但卻是實際上政府一把手的特例。
而讓雅克.內克爾這個被視為法蘭西拯救者的大臣破防,以至於發出悲呼的事情,不是西哀士等人成功組建了國民議會。
而是第一階級的高階教士,全部加入到了國民議會中。
這給了本就有些控制不住局勢的王國政府和國王以及貴族們,致命一擊。
法蘭西王國的權力來源,或者說整個歐洲的權力來源,都是有兩個來源的。
一是血緣,以及附著於血緣的暴力能力,二是來自上帝認證的神權賜予這兩樣,一樣都不能少,共同構成了貴族傳承千年的神聖性與合法性。
所以在英格蘭等最先發生變革的國度,一定是在宗教上先開始改革,將上帝賜予之神聖性拿到自己手中之後,才開始政治上的變動。
而受宗教革命相當小的法蘭西,不但高級教士是第一階層,是婆羅門,
同時法蘭西還保留著實權教區設置。
教區的大主教高於當地的貴族,區主教還能升任紅衣主教,成為除開國王的最高權力者。
比如上一任首席樞機大臣艾蒂安.布里耶納在履職之前,就是土魯斯總教區的總主教。
而有教區,高級教士還掌握著政府的權力,自然十一稅也是免不了的。
這個中世紀的惡習,到現在還在收取,是壓在法國農夫身上最沉重的負擔之一。
「那些愚蠢的教士以為投向第三階級就可以保住現在的一切,他們以為法蘭西最多是大大削弱國王的權力,使得路易大王的權力比喬治三世還小。
他們以為不管是誰執政,也不敢動搖上帝的輝光,他們只不過換一個合作者而已。
但是,他們忘了,哪怕可以當做英格蘭立憲的腥風血雨不存在,但英格蘭在立憲整體穩定前,先崩潰的是天主會在英格蘭的存在。
法蘭西的教會,無一不依賴法蘭西王室的力量,與王室和貴族相輔相成,沒了王室和貴族,他們絕對不可能再保持現在的地位。」
震驚大罵的,是雅克.內克爾好友莫朗格萊侯爵勒內.莫普之子,法蘭西國王委員會審計長夏爾.維克多.莫普。
「尊敬的大臣閣下,我要離開這個國度了,危險的氣息已經用鼻子都能聞得到了。」
夏爾.維克多.莫普非常警覺,因為如果一旦發生不好的事情,名為國王委員會,但實際上是法蘭西最高法院的機構,是非常容易首當其衝遭受衝擊的。
「雅克,你也走吧,你救不了這個國家的,它已經爛透了,沒人能救得了它,所有人都在等著波旁王朝轟然倒塌!」
夏爾.維克多.莫普發出了真誠的邀請,但最先完蛋的雅克.內克爾卻已經冷靜下來了,他看了夏爾.維克多.莫普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國民對於國王陛下還是愛戴的,他們只是失去了耐性,迫切想要看到結果而已。
我將去面見國王陛下,把目前的形勢講清楚,只要國王陛下願意讓貴族們做出讓步,國家還可以維持。」
雅克.內克爾的話音剛落,覺得該勸的都已經勸來的夏爾.維克多.莫普轉身就走,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
雅克.內克爾看著夏爾.維克多.莫普的背影,心裡有些觸動,也有一些覺得把握更足了。
現在的情況,第一階層的高級教土已經投了,他們盪起的波浪已經把很多第二階層的貴族給嚇到了,夏爾.維克多.莫普就是代表。
那麼要是這會去向國王陛下建言,讓最為頑固反對三級議會的貴族們讓步,成功的機率一定可以大增。
不過,雅克.內克爾到達凡爾賽宮中之後,沒想到他先遭受了一頓責問。
以王后安托瓦內特和國王弟弟阿圖瓦伯爵夏爾.菲利普,也就是後來復辟的查理十世為首的貴族們,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了雅克.內克爾的頭上。
因為開三級議會的建議,就是雅克.內克爾建議的。
當初雅克.內克爾向這些貴族們保證,只要召開了三級議會,那麼王國的財政難題馬上就可以得到解決。
可是,現在錢沒見到一分,反而讓形勢更加混亂,這哪是什麼第三級議會,這分明是潘多拉的魔盒。
「這不是我的問題,這是你們的問題!」雅克.內克爾憤怒的大喊了起來,他看著國王路易十六說道:
「陛下,既然已經決定召開三級會議了,為什麼還要援引一百多年的法規?
為什麼就不能一個議員一票,讓三個階級的人團結在一起,為王國解決財政問題呢?」
「君權神授,勳爵之權則是耶和華通過國王之手傳遞的,是經過高貴血脈不斷延續的。」國王弟弟阿圖瓦伯爵夏爾.菲利普大聲反駁道:
「貴族的高貴,是生與俱來的,如果我們沒有一人兩票的權力,那豈不是在議會中的話語權還不如那些低賤商人和僱工?
那這法蘭西王國到底是我們的,還是那些低賤百姓的!」
夏爾.菲利普的話,引起了貴族們的大聲附和,都覺得自己已經破例允許這些第三階層的進入議會,都已經是極為開恩了。
可這些習民不但不感恩,竟然還敢要求更多的權力。
『大臣,你看看,這是那個所謂國民議會通過的法案,他們竟然還敢規定王室的支出限額!」王后安托瓦內特柳眉倒豎,看起來極為憤怒。
『這法蘭西王國到底是國王陛下的,還是那些刁民的,大臣,貴族們絕不會再讓步了!」
開什麼玩笑,要限制從來就喜好奢靡,最講究排場的安托瓦內特王后的經費,這不比殺了她還難受?
雖然她那點奢靡與法蘭西政府支出在其他地方的巨額金錢完全沒法比,
但卻是一個非常明顯的靶子,極易被人加工一下,引起民憤。
可惜這位一點也不這麼覺得,她反倒覺得自己可冤柱了。
明明這法蘭西王國的巨額債務是七年戰爭、北美獨立戰爭、大造海軍引起的,跟她安托萬內特沒有一點關係,憑什麼來削減她的用度。
而聽到王后這麼說,知道這位素來不知道顧忌影響,雅克.內克爾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國王路易十六。
這王后不懂事,是個腦癱,陛下你總不會,
....
「國民議會是非法的,他們要求削減王室用度,一切按照預算資金來支出,這是朕無法忍受的。」
雅克.內克爾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原來國王陛下你...·,也是個腦癱啊這都什麼時候,還在關心你們的家庭支出,這波旁王朝幾百年的基業,
這偌大的法蘭西王國不要了嗎?
難道第三階級的怒火和甚至發生暴動的風險,還比不上一點王室支出嗎?
而早就看雅克.內克爾不爽的安托瓦內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
王后帶著幾分得意的說道:
「軍隊正在向巴黎集結,有些人的陰謀不會得逞,必須按照國王的要求召開三級議會!」
霧草!
雅克.內克爾完全麻了。
還軍隊,你他媽的,那些士兵是哪來的,全是第三階級人出身,甚至中下層軍官,也都是第三階級中富裕家庭培養出來的。
你要用他們,去血腥鎮壓他們的父母、兄弟、子女、朋友、老師和愛人,你們到底怎麼想的?
這軍隊不來還好,要是軍隊來了,反而會選擇加入三級議會。
到那時候,第三階級除了剛成立的國民大會外,還有了軍權,那這裡的所有人,沒一個能有好下場。
不過,雅克.內克爾突然想到,這些貴族們應該不至於蠢到會自尋死路。
「正在趕向巴黎的軍隊都是僱傭軍對嗎?」雅克.內克爾問道。
『是的,絕大部分都是僱傭兵,包括剛剛進入布魯塞爾的M親王殿下,
也會派出他剛剛擊敗亂民的賽里斯近衛軍前來。」
阿圖瓦伯爵帶著幾分優越感說道,好像國王已經到了只敢請僱傭兵鎮壓自己的國民地步,還挺值得驕傲的。
好嘛,這下真是走遠了,莫三哥估計要算是最早的反法同盟一員了。
還好,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只要第三階級沒有掌握軍隊,一切都還來得及。
雅克.內克爾急匆匆離開了,他這次要去國民議會,看看能不能讓他們把要求降低一點,先不在王室用度上刺激國王特別是王后。
不過,雅克.內克爾急匆匆從凡爾賽趕到巴黎的途中,他發現了大量身穿軍官生服裝,帶著武器的年輕人正在趕往巴黎。
幾分鐘後,雅克.內克爾如遭雷擊,額頭上冷汗嘩嘩就下來了,糟糕,
把這些軍校生給忘記了!
這些人數肯定會在三萬以上,還基本都沒在軍隊中謀求到職務。
其中好多人是全家咬著牙支撐他們上學,指望他們出人頭地回饋家人呢雅克.內克爾只簡單想了想,就嗅到了這裡面飽含的怨恨和不滿。
不行,決不能讓國王把這些軍校生給惹惱了,那就真完蛋了。
想到這,雅克.內克爾飛速趕到巴黎,想要和幾個國民議會的中堅人物磋商一下。
可等到趕到巴黎,才知道國民議會的主要領袖,已經在上午趕往了凡爾賽宮,他們要直接在宮中召開國民議會的議員大會。
雅克.內克爾想要立刻趕過去,但天色已經昏暗,他只能在巴黎暫歌一晚。
可就是這一晚,就壞事了。
巴黎城已經如同一個火藥桶,別說他這樣的王國政府首腦,就是一般的貴族也不敢在巴黎呆了。
而巴黎百姓找不到可以解決問題的人,一看雅克.內克爾的馬車回來了,哪會放過他。
大量百姓涌了過來,要求雅克.內克爾給出解釋,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公平的召開三級會議。
雅克.內克爾壓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能裝聾作啞,一直等到第四天,才有一支城衛軍到來,驅散了圍著的巴黎市民,護送雅克.內克爾去凡爾賽。
而等他到達凡爾賽宮,立刻又麻了。
原來昨天國民議會去到凡爾賽宮後,遭到王室僱傭兵阻攔,沒能入宮,
他們只能又回到了巴黎。
好傢夥,隔著遛狗呢?
由於此時法蘭西政府的職能,特別是在巴黎的職能癱瘓的很厲害,使得雅克.內克爾也如同一個瞎子般。
得到了消息,雅克.內克爾一刻也不敢耽擱,又往巴黎跑。
等到下午,雅克.內克爾趕到巴黎的時候,這次迎接他的不是國民議會又去凡爾賽了,而是一道晴天霹靂。
原來國王路易十六知道國民議會回到巴黎後,會在他們選定萬國大廳舉行會議,於是提前以自己也要在這裡發表演講為由,讓宮廷木匠把萬國大廳破壞成了裝修現場。
這讓國民議會的議員們極為憤怒,他們轉而到距離此處不遠的王室網球館中開會。
此時,天空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王室網球館裝不下五百多國民議會議員,許多人乾脆就屋外。
冰冷的雨點,阻擋不了第三階層追求他們自由與平等的火熱之心。
在細雨中,所有的議員和圍觀的百姓一起約定,不制定出法蘭西憲法,
就絕不停止鬥爭,絕不會解散國民議會。
「自由!
「天賦人權!
『第三階層不是豬狗,也不是奴隸!」
「第三階層有什麼?他們什麼都沒有!
第三階層要什麼?他們什麼都要,他們要應該屬於他們的一切!
2
人群中,山呼海嘯的,是對於被剝削和奴役的不滿,是對自身權利的訴求。
雨越下越大,但人們的熱情越來越高,他們高呼著西哀士撰寫的《第三階層有什麼?》久久不願離去。
第三階層有什麼?他們什麼都沒有!
「第三階層要什麼?他們什麼都要!」
「他們要本該屬於他們的一切!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雅克.內克爾重複三遍宣言,面如死灰的又跑回了凡爾賽宮。
這次,他沒有猶豫,當面警告路易十六等,必須按照國民議會的要求來,必須要限制王室開銷。
而路易十六早就在身邊不滿雅克.內克爾的貴族,特別是王后安托瓦內特和王弟阿瓦圖伯爵夏爾.菲利普的讒言下,對雅克.內克爾極為不滿了。
當即,路易十六下令免除雅克.內克爾的所有職務。
雅克.內克爾什麼都沒說,就在瓢潑大雨中離開了凡爾賽宮。
路易十六身邊最後一個可以和第三階層溝通的渠道消失了。
攻占巴士底獄的導火索,已經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