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五省總督
廣州府。
「又丟了一座縣城,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廣東巡撫鄒雲川怒斥道。
剛收到消息,朝廷要派徐閣老過來督戰,統領兩廣雲貴湖廣五省軍務。
就憑他們之前乾的那些破事,一旦讓欽差大臣查了出來,他的腦袋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數。
想要保住榮華富貴,那就必須在戰場上有所表現,讓欽差大臣看到價值。
越是想要什麼,就越難獲得什麼。
寄予厚望的三省聯軍,不僅沒有大破叛軍,反而被敵人按在地上摩擦。
今天丟一城,明天丟一地,要不了多久他這個巡撫就會成光杆。
隔壁的廣西巡撫可是殉了國,鄒雲川還沒有活夠,不想這麼早死。
「巡撫大人,你還是別光罵人。
下面的部隊打了敗仗,總要問一問為什麼會失敗。
如果不是去廉州走了一趟,本御史都不知道,揚州營和淮安營地的糧餉一個子兒都沒發。
我想這種事情,既然出現了,就不會是個例。
肇慶大敗的教訓,看來大家是一點兒也沒吸取啊!」
監察御史丁晨陽的話,直接把巡撫鄒雲川氣的差點兒暈了過去,半響說不出話來。
參加會議的一眾官員,紛紛投去了異的目光。
御史不買巡撫的帳,大家見的多了,可在這種場合開噴的還是極少數。
「巡撫大人,丁御史說的可是事實?」
布政使薛偉誠當即開口質問道。
大虞的地方權力制衡體系,還是相對完善的。
剋扣軍糧草不是什麼新鮮事,甚至可以說是潛規則。
不過此時事情被捅到了明面上,那就必須要過問了。
「胡說八道!
本撫什麼時候剋扣過糧,揚州營和淮安營那是情況特殊叛軍阻隔了去路,海上風浪太大,為了糧草的安全,才暫時不發的!」
鄒雲川當即否定道。
淮安營和揚州營不聽他的指揮,擅自出擊收復廉州府,他沒治這些人的罪就不錯了,豈會劃撥錢糧。
不過這種事情,只能悄悄的做,萬萬不能承認。
揚州營和淮安營出兵廉州,人家是奉的是大都督府的將令,完全符合朝廷的法度。
因為個人恩怨,就剋扣其錢糧,根本說不過去。
前肇慶知府剋扣糧草,剛被押解進京問罪,他可不想成為第二個。
「巡撫大人,你就儘管糊弄吧!
反正本御史去廉州的時候,兩營將領正在起草聯名彈劾你貪墨糧的奏摺,
到時候你自己向皇上和一眾輔臣解釋吧!
對了,他們還在組織裝船,準備把抓捕到的叛軍俘虜和難民,一起遣送到廣州。
本御史去清點過人數,光叛軍俘虜就足有六萬五千多人,全都是青壯。
要不要發糧,你自己看著辦。」
丁晨陽嘲諷道。
跑去廉州府求援前,他可是當著一眾同僚的面,打了包票的。
雖然沒立下軍令狀,但後續影響也小不了多少。
求援失敗,足以令他在官場上社死。
認定是被巡撫鄒雲川給陰了,索性就先發制人,把失敗的責任甩鍋出去。
有了剋扣錢糧的事在前面鋪墊,他沒有要來援兵,一下子就變得合理起來。
「一群武將居然也敢彈劾本撫,簡直是目無尊卑!」
怒罵完之後,鄒雲川尷尬的發現,眾人看他的眼光不一樣了。
如此的失態,相當於公開承認,事情是真的。
「巡撫大人,尊卑的問題,我們暫時不討論。
先考慮一下現實問題,被剋扣糧草的是僅有遠征廣西的部隊,還是軍中普遍存在?
其次是你準備怎麼安撫前線的軍心,總不能真讓人家把難民和戰俘,都給送過來吧?」
按察使梁啟新跟著補了一刀。
官場上的同盟,從來都不靠譜。
意識到鄒雲川身陷糧草案,一時半會兒難以脫身,他果斷選擇了切割。
萬一廣州府不保,總得有人出來背鍋。
位高權重的鄒巡撫,無疑是最好的扛雷人。
最關鍵的是剋扣錢糧,沒有分他一份。
「胡說八道!
本撫說過,沒有剋扣過大軍錢糧。
不信你們詢問諸將,看誰的糧草少了?
至於揚州營和淮安營,只要他們肯撤回廣州,本撫立即補齊他們的錢糧!」
鄒雲川慌亂的說道。
天地良心,自從肇慶知府入獄後,他可是再三督促巡撫衙門按時撥付錢糧。
現在頂多吃一些空,土兵們的糧,他可不敢再伸手。
面對巡撫的目光,一眾武將紛紛低下頭顱。
站出來作證是不可能的,文官內部的紛爭,他們可不敢摻和。
何況巡撫大人不拿,不等於下面的人也不拿。
當貪污成為常態之後,吏治就無法根治。
哪怕是看管糧倉的更員,都要從中扒一層皮。
如果上面打了招呼,下面就會立即收手,也不會有那麼多官員被查。
「沒有剋扣糧草,自然是最好不過。
不過有一點巡撫大人要注意了,經本御史觀察,軍營中的士兵大都面黃肌瘦就連守門的士卒,一個個都有氣無力,不像是吃了飽飯的人。
下官不知兵事,但下官知道人吃不飽,就不會有力氣打仗。
讓揚州營和淮安營撤回來,更是軍事上的敗筆。
有他們在後方牽制叛軍,敵人就不能全力對外擴張。
敵軍用十萬大軍都沒有拔掉的釘子,我們去幫敵人拔掉,豈不是可笑?
據說廣西淪陷過程中,白蓮教就通過收買地方官員的幕僚,為造反提供了方便。
巡撫大人還是自查一下,莫要讓這些反賊,混入你的幕僚隊伍中。」
丁晨陽繼續輸出道。
既然翻了臉,那就只能繼續下去。
御史的政績,本來就是彈劾人。
在廣東待了好幾年,他也想要往上挪一挪位置。
倘若能夠扳倒廣東巡撫鄒雲川,必定能夠讓他在御史都察院名聲大噪。
「混帳!
本撫對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鑑——·
在一陣吵吵吵中結束了會議,造成的影響卻在一眾廣東官員的心中迴蕩。
丁晨陽敢和鄒雲川對著幹,不僅僅只是受了挑撥,更不是個人恩怨。
這些都只是誘因,真正的核心因素還是大勢。
從廣西叛亂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鄒雲川幹的事就沒幾件是正確的。
前期放任叛軍做大,明明有機會絞殺叛軍,卻因為利益選擇放棄。
一系列的失誤,導致了局勢糜爛。
如果能夠收拾爛攤子也就罷了,偏偏他的能力都點在了政治鬥爭上。
軍事部署搞的稀爛,明明魔下的軍事實力不比叛軍弱,結果到了戰場上儘是送人頭。
包括現在的廣州防守戰,本該收縮兵力進行重點防守,伺機發起反攻的。
結果鄒巡撫堅持地不可輕棄,強令各部分兵駐守所有城池。
政治上滿分的軍事部署,軍事上來看,就是一塌糊塗。
兵力分散了出去,就算戰機送上了門,也沒有足夠的機動兵力可用。
一次又一次的失誤,自然引發了很多官員的不滿。
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讓鄒雲川繼續折騰下去,搞丟了廣東大家都要完蛋。
官場上的暗流,擅長政治鬥爭的鄒雲川自然覺察到了,可他現在同樣沒得選擇。
在大虞丟城失地是重罪,肇慶丟失讓楊知府背了鍋,他自己遭到了朝廷的申廳。
如果主動放棄大片土地,朝中那幫御史的唾沫星子,就能夠把他淹死。
除非能夠短時間內擊敗叛軍,不然等不到戰略大反攻,他自己就先被下了大獄。
現在這種部署,軍事上確實非常糟糕,但架不住政治正確。
縱使丟城失地,那也是奮力抵抗之後丟掉的,不是他下令放棄的。
只要拖到朝廷援軍抵達,他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在政治正確支配下,要求揚州營和淮安營撤回來,加入到廣州防守戰中,自然就不奇怪了。
大運河上。
被迫出京的徐文岳,望著翻滾的浪花,嘆了一口氣。
「閣老,外面天氣涼,進船艙中休息吧!」
侯懷昌開口勸說道。
不同於以往的政治鬥爭,這次對他出手的是皇帝。
沒有那麼多花里胡哨的手段,一陣吹捧之後,接著大義就壓了過來。
仿佛廣西的爛攤子,就只有他能夠收拾,其他人都搞不定一般。
如果他真是一名梟雄,作為輔政大臣,自然有一百種理由拒絕。
問題在於徐文岳不是梟雄,頂多只能算一名權臣,一名忠於皇權權臣。
皇帝拉下了架子,耍起了流氓,他想不接都不行。
到了離京的時候,皇帝親自帶著百官過來送行,甚至還給他行了一禮。
「懷昌,你覺得這個主意,是誰給皇帝出的?」
這個問題,他在心裡憋了很久。
以他對新皇的了解,絕對沒有這種手段。
真要這麼厲害,前面就不會鬧出那麼多亂子。
「閣老,陛下現在最重要的智囊是尹左二人。
他們兩個做事的能力不行,但權力鬥爭卻很精通。
出京之事,多半是他們兩個挑起的。
不過陛下的驚人之舉,應該不是他們的主意。
或許是陛下突然靈光一閃,借鑑了先帝當年的手段。」
侯懷昌一提醒,徐文岳瞬間反應了過來。
這哪裡是借鑑,分明就是照抄。
天元帝繼位之初,同樣無法掌控朝政。
為了拿到大權,天元帝就找機會,把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重臣打發去了地方。
當時採用的手段,就和現在差不多。
都是一陣馬屁拍上去,把人給高高架了起來,然後用大義的名義進行道德綁架。
對愛惜名聲的忠臣來說,這種操作非常好用。
哪怕心裡不情願,氣氛烘托到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
等從地方上轉悠一圈後回到朝堂,朝中的格局已經大變樣。
「罷了,陛下真能夠學會先帝的本事,也是江山社稷之福!」
徐文岳緩緩說道。
人性是複雜的。
天元帝活著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覺得皇帝有多好,私底下就沒少埋怨皇帝愛折騰。
等到新君上位一陣折騰下來,他一下子念叻起先帝的好來。
哪怕先帝在位的時候,同樣喜歡折騰,可折騰十次總會有一次出成果。
新皇上位之後,同樣繼承了愛折騰的習慣,問題是這位純粹是瞎折騰。
成果沒有看到,爛攤子卻留下了一堆。
他們一眾輔臣,三分之一的辦公時間,都在給皇帝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