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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從今往後,天下何人不識你我?

2025-01-01 18:40:03 作者: 祝家大爺
  第135章 從今往後,天下何人不識你我?

  吳用一聲「不好」,宋江更是大驚,只看那一彪人與馬皆披鐵甲的騎兵,瞬間衝出營寨大門,一頭扎進剛才還在進攻營寨的人群之中。

  何以這個時候出來?

  因為賊人都圍在營寨之外,前面攻不進,後面督戰隊卻也在驅趕,不僅前後不一致,連左右的隊列早已沒有。

  這隊騎兵並不多,攏共不過三百來號,如洪水而出,瞬間不知撞倒多少人,更是不知多少賊人大呼小叫在躲避。

  八千人,三面合圍,正面賊人,不過兩三千號而已,全部鋪開在營寨之外。

  宋江已然從將台而起,看了一眼吳用,帶著驚慌的眼神似在詢問什麼一般。

  吳用直接來答:「走,哥哥快走!」

  宋江二話不說,立馬轉身就往將台而下,一旁備了馬,連忙翻身上馬。

  吳用也快,只待宋江翻身上馬之後,吳用自也另外一匹馬就上。

  二人,頭也不回,打馬狂奔就走。

  只因為那一彪鐵甲騎,在那兩三千人里,如入無人之境,突破得極快,兩三千人橫向鋪開去,顯然沒有多少厚度。

  那彪鐵甲騎,也不糾纏,顯然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宋江的中軍將台。

  寨外的賊軍,許多人臉上還是懵的,就看這彪鐵甲穿陣而去,乃至賊人們目光還跟隨而去。

  許多賊人好似在行注目禮一般。

  也有那大賊反應過來,拼命大喊:「快,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怎麼攔?用人攔?還是用馬追?

  眾多賊人呆呆看著,就只能這麼看著!

  只待這話語喊得來去幾聲,那三百來騎已然衝出陣去,那中軍將台之下,倒也還有幾百人列陣在前,便是護衛。

  只看那高頭大馬,只看那人馬俱甲,轟轟隆隆就到,便是抬頭去看,也教人望而生畏。

  賊人長槍已然在豎,卻是目光之中皆是驚慌,腳步更不自覺在退。

  越來越近了,幾百步的距離,好似瞬間就到。

  那騎士帶著鐵兜鍪,那兜鍪不僅是頭盔,更有鐵甲遮住臉,只露出雙眼細細一條縫,讓人看不清騎士的模樣。

  便是看不清騎士的模樣,更顯得這些騎士好似不是人一般,更多幾分威壓之勢。

  不知誰回頭看了一眼,看那將台之上空空無人。

  便也不知誰先轉頭就跑,更不知多少人也看了一眼那空空將台,瞬間,不知多少人轉頭就奔。

  頭前還有長槍在豎,人與馬,帶著鐵甲衝撞而來,防線猶如紙糊的一般應聲而倒。

  一切發生得極快,興許就在眨眼間……

  原來戰爭還可以這麼打,並不是真的就是一邊進攻,另外一邊就防守。

  原來人數,真的沒有那麼重要,兩千人照樣能把八千人不放在眼中?

  開戰之前,頭領們都說,官軍只有兩千人,咱八千人四個打一個,還能打不過?

  許多人信了,也說,四個打一個,必勝。

  現在就是四個打一個的時候了,卻是手中的長槍都拿不穩,好在,逃跑大家都會,若不是擅長逃跑,怎麼能一路從家鄉安然跑到梁山入伙?


  三百來騎,衝到空空的將台頭前,那領頭之人把鐵兜鍪往上一掀,左右一看,只喊:「李成,幫他們鳴金。」

  一個騎士下馬,也掀起鐵兜鍪,其實他的長相一點都不嚇人,甚至臉上還有幾分稚氣未脫,看起來更不是那兇惡之輩。

  他上了將台,左右一尋,在將台之後尋來銅鑼,便是用刀把連連去敲。

  那領頭之人正是蘇武,他勒馬轉向,快速整隊,只待賊人往中軍回的時候,自還要再沖一陣。

  蘇武喊得一聲來:「兄弟們,殺賊了!」

  眾多鐵甲騎,早已有了標準的回答:「願隨將軍效死!」

  鳴金之聲不斷在響,當面之賊,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中軍都沒了,公明哥哥與那吳學究也不知上哪去了,那官軍鐵甲騎就在身後,這還怎麼回?

  勝或者敗,眾賊心中已然沒了概念,便只有一個念頭,打不過,當真打不過。

  甚至都生不起去打那三百騎的心思,那馬太高,那人也要高大,那鐵甲太厚,奔起來,著實無以抵擋。

  有那大賊的呼喊:「撤,往兩邊山林去撤,走,快走!」

  若是蘇武當面,定然認得出呼喊之人名叫朱仝。

  這邊,蘇武只等敲得一番銅鑼的李成也上馬,便是鐵兜鍪一放,遮住面頰,馬匹就起。

  只看賊人往兩邊去跑,更看蘇武往中間直去,又是片刻時光,蘇武已然回到了自家營寨門口。

  蘇武這一出一回,當真好似閒庭信步一般,梁山這兵,還當真得再練,而今不過練得一個徒有其表,差得太遠……

  蘇武衝出來的時候,本還以為會有一場血戰,會有那舉步維艱的局面,只管是一番衝殺搏殺,沖入中軍,如此賊人才會大亂。

  沒想到,一出一回,竟是如此簡單。

  便也是開戰之前,蘇武就有計劃,只待賊人攻寨不順,僵持不下,賊部散亂,就出擊沖陣。

  這是蘇武心中想定的犯險之法,沒想到,竟是沒什麼險。

  蘇武第一次對一支軍隊的優劣有了這麼直觀的感受,第一次認識到一支精兵與一支爛兵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每每說來聽來,說那遼人幾千人就追著二十萬宋兵漫山遍野去殺,但從來難以想像到那到底是個什麼場景,今日一見,蘇武能想像到了。

  大概就是這種場景。

  營寨之內,鼓聲震天在響,列隊而出的重騎輕騎,還有步卒,都在蘇武身後,滿山遍野是沒有一點陣型的賊人,輕騎已然開始在追,步卒更也在奔。

  三面合圍的賊兵,只待那鳴金之聲一起,皆成了一團一團一夥一夥,乃至很多人還一臉的懵圈,甚至都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宋江吳用,戰略層面上,還真已經上了一個台階,戰術層面上,卻還是沒有擺脫菜雞的水平。

  不說其他,就這場八千人的攻堅戰,便不該這麼來打。

  雖然是有樣學樣,圍三缺一。

  但似乎指揮上,問題很大,乃至也沒料到蘇武一彪人馬能輕鬆衝出來。

  蘇武也在總結,總結的不僅是自己的經驗,還有宋江吳用的經驗,若是他自己來指揮這場攻堅,又該如何?


  第一,土工作業,必須土工作業,圍困之戰,一定要先限制敵人的反擊能力,那就得挖,大挖特挖,圍著營寨挖,挖壕溝,挖營壘,挖土牆,乃至放拒馬。

  第二,不該這麼一次性把人都一窩蜂壓上去,而是要有計劃的各隊輪換,前鋒,後備,一次性圍上去太多人沒有意義。

  第三,還得有匠人,匠人很重要,各種軍械都要上。

  蘇武總結得差不多了,深刻認識到了一點,往後若是圍攻敵人強軍的營寨,乃至攻城,一定要先進行大量的土工作業,戰爭就是這麼無趣,並不精彩,從來不是沖啊殺啊的那一瞬間。

  蘇武並未去追擊賊人,只是站在營門口側邊,也取下了貼兜鍪夾在腋下。

  許貫忠與朱武兩人來到身邊,朱武說的一語:「這賊人逃得是真快……」

  許貫忠接了一語:「將軍,此番,怕是殺不得三五千賊去了。」

  朱武點頭:「是啊,賊人漫山遍野去跑,咱們人少,怕是追不得多少去。」

  許貫忠又說:「嗯,倒也不宜深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蘇武聽來,覺得怪怪的,倒也不是說話語有什麼不對,就是兩人這一唱一和的……

  蘇武左右看了看兩人,點了頭:「一會兒就鳴金,殺得多少算多少,殺賊倒也沒那麼重要,四路截那財貨,才是重中之重。」

  許貫忠笑著點頭:「正是此理。」

  朱武便又說:「先去萊州為要!」

  這一句話,蘇武好似感覺到了什麼,這兩位軍師,剛才必然私下裡談了什麼事。

  莫不是談了趙明誠的事?

  蘇武嘆了一口氣,說道:「人吶……便是這般,那趙相公,昔日裡,我著實看他不錯,他夫婦二人,唉……奈何……總歸人也要為自己犯的錯負責,二位不必多憂慮,只去那萊州看看就是……」

  許貫忠與朱武再又對視,便是互相點頭,臉上起了微笑,但並不再言。

  蘇武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有點東西……有了某種默契,而且,還很有方式方法……

  其實挺好,人無完人,這句話說的是蘇武自己,幕僚謀士,該是這般,就好比那曹阿瞞……

  當然,蘇武也不是自比曹老闆,而是知道自己該以一種什麼方式與幕僚謀士們相處,曹操,就是學習的榜樣,劉邦也是學習的榜樣,乃至李世民也是學習的榜樣。

  成功者,其實都有共同點,這些共同點,就是蘇武要效仿的。

  蘇武開口問:「是等二郎他們都回來了,還是咱們輕裝先去萊州?」

  許貫忠答了一語:「將軍,我隨將軍先去萊州穩定局勢,帶五百輕騎即可,這邊讓朱虞侯就在寨中等候武指揮使他們……這般如何?」

  蘇武點頭:「那就鳴金,咱們上馬就走!」

  五百輕騎,一千多匹馬,奔在去往萊州的官道之上,攏共還有一百二三十里路,便是連夜不停。

  路上,許貫忠忽然問得一語:「將軍,適才何以不追那將台賊首?」

  蘇武卻也問:「先生當真不知否?」

  許貫忠便是來答:「我初來乍到,多是在猜測,問將軍,便是想要一個篤定。」


  「先生可以篤定,先生猜的是對的……」蘇武直白一語。

  許貫忠點著頭:「將軍真有大志。」

  「倒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大志,其中更多是朝堂之事,朝堂傾軋,我自配合其中。」蘇武答道。

  便是也知,許貫忠雖然才華橫溢,但並沒有當過官,對於官場,多靠遠遠的觀察與想像,也如蘇武昔日一樣,並不了解朝廷真正的運作。

  所以,蘇武也要培訓一下許貫忠,讓許貫忠知道真正的朝廷是個什麼樣子,如此往後謀事,謀朝廷官場之事,許貫忠才能真正切中要害。

  果然,許貫忠聽得此語,便也在思索:「按理說,將軍乃程相公麾下,程相公又是……那……高唐州高廉,是殿前司太尉之族弟……」

  「先生大才!」蘇武誇得一語,許貫忠當真聰明,一點就透。

  「多謝將軍指教。」許貫忠還拱手一禮。

  蘇武看去,便是覺得許貫忠當真進入狀態了,閒雲野鶴,真已經進入謀士這個身份了。

  這種感覺,也極好。

  「許先生,我得你在身邊幫襯,豈不就是漢高祖得蕭何?」蘇武這場面話得說。

  許貫忠拱手一禮:「將軍謬讚也,在下會的很多,不會的也極多,還請將軍多多包涵。」

  「只要先生不嫌棄,我蘇武這輩子,定對先生百般信任。」蘇武這也是場面話,但更是真心話。

  「在下信得將軍此語,將軍對那只有一面之緣的趙相公都有心中不忍,何況對旁人?一路來,行軍也好,宿夜也罷,軍中將士,哪個不說將軍義薄雲天?已然不假,將軍定是可以託付之人。」

  許貫忠說得認真。

  蘇武就笑:「這賭局是結束了嗎?」

  「將軍,在下這一局啊,輸了,輸得心服口服。」許貫忠再一拱手。

  「這局勢還未定呢?」蘇武又問。

  「剛才那一陣,就已經提前定了局,此局,將軍已解。只要將軍此去不在萊州犯險,此局必是妥妥噹噹。」

  許貫忠忽然這麼一語。

  「你是說遮掩之事?」蘇武微微皺眉。

  許貫忠直接點頭:「正是此事,我也知將軍只是心中猶豫,心狠手辣之事,對熟人難下手,但我更知,將軍大志在胸,自有定奪,萬不會錯。」

  「你啊,真是會說話,可正我衣冠,可明我得失!」蘇武點著頭,不多言。

  「也是適才將軍所言,人,總歸要為自己犯的錯負責。」許貫忠答著。

  「天要亮了,萊州要到了。」蘇武嘆著氣,便是心中鬱郁,開心不起來。

  「我來寫奏,將軍蓋印即可。」許貫忠當真如蘇武頭前所想。

  他這般人,要麼不干,一旦真幹了,那定是一心在此,別無二念。

  「先見人!」蘇武如此一語,卻不自覺點了一下頭,還催動了一下馬匹,讓快走的馬匹稍稍跑起來。

  萊州城,四門緊閉,城頭上,倒是有了幾個軍漢。

  想來是賊人走了,許多人又回來了。

  自有人去叫門,待得門開,蘇武直去州衙。


  那趙明誠也回來了,面色煞白,眉鎖不松,見得蘇武,遠遠奔來相迎。

  蘇武一禮,趙明誠直接來扶,扶的動作極大,好似要相擁一般,口中有語:「蘇將軍,你可來了,你可來了啊……」

  說著,便似就要流淚……

  蘇武先嘆息,就問:「趙相公,城中百姓如何?」

  趙明誠來答:「城中百姓無礙,許多人都奔出去了,那賊人入城來,倒也沒有滋擾百姓。」

  蘇武再問:「城中富戶如何?」

  趙明誠卻是沉默了,低頭,抬手作請一下:「蘇將軍且坐……」

  「富戶是不是損失慘重?」蘇武倒也不坐,直接再問。

  「人也多是沒事……」趙明誠如此來答。

  「卻還是有死傷之事?」蘇武也問。

  便是蘇武也有猜測,賊人此番心急,知道蘇武大軍在後,想來宋江吳用也有那不斷催促的命令下去,賊人心急之下,逼問錢財,豈能不動手段?

  死傷之事,只怕……還不會很少。

  趙明誠無力點了點頭,便有抬頭來看蘇武:「將軍,可截殺到了賊人?」

  就看趙明誠的眼神,那慌亂還在,卻也知道自己犯大錯了,那害怕也有……

  蘇武更從趙明誠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乞求,乞求幫助……

  上次在青州見他,他剛起復再用,正是意氣風發,酒席之間,便是那主角人物,老宗澤是三百里去迎他這個上官……

  今日再見,蘇武只有嘆息……

  「賊人截殺不少……」蘇武點著頭。

  「這就好這就好……」趙明誠也連連點頭。

  「可是……」蘇武這麼一語,頓住了。

  「什麼事?蘇將軍只管來說,咱們二人一見如故,近來書信來去多次,已算知交,將軍有話就說……」趙明誠又慌亂起來,想來心中一直忐忑。

  「可是這事,如何是好啊?」蘇武看著趙明誠。

  趙明誠聞言,面色更白,連嘴唇都沒有了血色,腳步稍稍一移,身形跟著一晃。

  蘇武抬手一扶,還是一句:「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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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明誠再看蘇武,眼神里皆是期盼:「將軍可有良策,將軍可有辦法?」

  蘇武又嘆氣……

  卻是身後許貫忠忽然說話:「將軍,趙相公,坐下來說,坐下來吃杯茶,慢慢說!」

  蘇武看了一眼許貫忠,豈能不知許貫忠那打岔提醒之意?

  蘇武對著許貫忠擺擺手,便是告訴許貫忠放心就是,他心中猶豫幾番,豈不就是為了篤定而來?

  若是不提前去想去猶豫,那就是此時猶豫了……

  蘇武知道,趙明誠會求自己,就像此時,就像眼前。

  趙明誠更在作請:「坐坐坐,坐下說……」

  蘇武點頭,落座。

  趙明誠那期盼的眼神,又在蘇武身上,口中連連來問:「這一戰,是勝了,對不對?蘇將軍既然這麼快到了萊州,那肯定是打勝了賊人!」


  「勝了。」蘇武點頭。

  「將士可有死傷?萊州府衙里的錢都被賊人劫去了,但我……我青州家中也頗有資財……」趙明誠抓住了蘇武的手臂。

  「死傷不多……」蘇武如此答著,拒絕了趙明誠的錢,便也真是沒什麼死傷,一場兩千對八千人的大戰,比蘇武想像的要輕鬆許多。

  也是蘇武使盡渾身解數,開戰之前,賊人體力士氣已然大減。

  更是蘇武沒想到,宋江吳用之輩,在他蘇武面前,已然是那驚弓之鳥一般。

  趙明誠當真好似要哭出來,只問:「蘇將軍,不是大勝了嗎?當真沒有辦法了嗎?」

  蘇武看了一眼許貫忠,起了身,搖搖頭:「趙相公,倒也無妨……咱大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許多年來,都不曾嚴懲過官員,相公本就在青州隱居,此番致仕,倒也無甚……」

  蘇武說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大宋朝,對文官太好太好,自真宗仁宗而下,從來不殺文官,坐牢都少,蘇軾坐過牢,也不過三個月而已,已然是極其少見之事。

  一般犯錯,貶謫就是,哪怕真犯大錯,革職回家,再大錯,不外乎發到瓊州當官,沒有更嚴重的了。

  此番趙明誠之事,其實後果不算太嚴重,因為蘇武把這個屁股擦得還算乾淨,趙明誠十有八九,革職回家去,再不續用。

  蘇武之語,是安慰趙明誠。

  卻是也沒有安慰到,趙明誠兩行淚水,還是落下來了,為何?

  他自還要名聲,如此一遭,名聲盡喪,不論在哪,脊梁骨永遠被人戳著,他乃名士,一朝掃地,往後再也見不了人了。

  蘇武拱手:「趙相公,我便回軍中去了……」

  「蘇將軍……」趙明誠便也站起。

  蘇武回頭看了看:「趙相公,我若還有詞作,還寄給你……」

  趙明誠站在那裡,頭往前微微傾著,駝著背,雙腿微微彎曲,雙手無力垂在左右……

  輕輕擺擺手……

  蘇武轉頭回來,邁步去。

  許貫忠飛快跟在身後,輕聲說得一語來:「將軍過於重情,其實……不好……有時候關心則亂,反誤大事……」

  蘇武不說話,只管往前走。

  許貫忠繼續說:「去那城中軍營處,我便來寫,將軍加印。」

  蘇武輕輕點點頭,翻身上了馬。

  那衙門裡,趙明誠癱坐在座椅上,久久無神,便是也不知該去做什麼……

  也不知他後悔不後悔,當時一時失措,竟當真轉身就跑,人在恐懼之中,下意識如此去做,便是戰勝不了恐懼……

  回頭來,怎麼會不後悔呢?

  後衙里,妻子李清照還在,當時拉著她就上車跑,跑出城了,李清照才知道詳細,便是從那一刻起,李清照就再也沒有了一個笑臉……

  乃至話語裡,也多是譏諷。

  那後衙,趙明誠也不願回了,回不去了,心中念想許多恩愛事。

  想的是夫妻二人煮茶閒趣,兩人猜書,說一句話來猜,猜這句話出自書架里哪本書的第幾頁……

  妻子從來都贏,偶爾輸了,便是耍賴,茶水無意之中潑在水上,便也是茶香四溢……


  那時,多美好。

  而今……

  卻是今日,妻子李清照還寫一首詩來,攏共四句: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這詩……

  這詩啊……

  趙明誠想著想著,忽然只覺得胸口一悶,上下不接氣了,只待悶得幾番,一口痰吐出,便是胸口衣衫,一片血紅……

  「來人……來人……」趙明誠看得這一片血紅,又起驚慌。

  自有人來,呼喊來去,快請郎中。

  終是七手八腳抬到後衙,躺在床榻之上,郎中來了,開了藥,去了。

  趙明誠抬頭去尋,尋那個倩影,她在,皺著眉頭站在床邊。

  「我……」趙明誠開口來,不知該說什麼。

  「你不該去問,但你還是要去問,他雖然是武夫,但也聖賢書讀了不少,卻又豈能還看得上這般的你?」

  李清照,當真冷言冷語。

  仿佛十來年恩愛,一夕全無。

  「回青州,回青州……」趙明誠嘟嘟囔囔在嘴邊。

  「青州又如何回?父老鄉親又如何見?」李清照微微閉眼,也是無奈。

  「……」趙明誠抬頭來看,慢慢又把頭放下,只說:「那你尋個去處吧……尋個沒人認識你我的地方……」

  「從今往後,天下何人不識君?天下何人不識你我?何人不恥笑你我?」

  「我去死,我去死了罷……」興許,所有人的恥笑,不及李清照一句冷語傷人。

  「唉……」李清照腳步微動,坐在了床邊,看著趙明誠,也是無言。

  該怎麼辦?她也不知道。

  去哪裡?她更不知道。

  人生起落,對於她而言,更也殘酷,夫妻一體,陡然間,便成了天下的笑話,成了士大夫的恥辱,再也沒有抬頭見人的那一抹自信了……

  蘇武其實還想到了一點,若是天下如麻,四處紛亂,家國淪喪,倒也罷了,想來沒有那麼多人有心思還去恥笑誰,便是趙明誠這般士大夫之輩,多如牛毛……

  奈何,此時不同……

  蘇武看著許貫忠寫就的奏報,看了又看,寫得極好,定是程相公要的那種。

  許貫忠看蘇武看得久了,便問一語:「將軍?」

  蘇武嘆了一句:「其實,怎麼都遮掩不得,且不說城中那些大戶,衙門裡有推官判官,各縣有知縣相公,軍中也有兵馬總管……這麼多人,哪裡遮掩得過去?」

  「那為何頭前將軍要那般來問呢?」許貫忠也疑惑。

  「為何?其實是想你告訴我遮掩不得……告訴我不必多想……」蘇武答著,從懷中掏出了那個小小的印鑑,染上印泥,蓋了上去。

  「我卻只說,其中風險極大……」許貫忠如此一答,便也點頭,他懂了,摸到了蘇老闆的一些脈絡了。

  許貫忠接著說:「人若無情,便也不好,將軍本就有分寸,想來將軍只是不願親手來做這事罷了……」

  「其實啊,是我心中對那夫妻二人,有一份太久的掛念,此時再想,都是人而已,只是我知道得太多,千想萬想,便是不願那趙相公做下這般事來,他卻還是這麼做了,可惜了李大家……」


  說著,蘇武還是嘆氣,卻把手中的奏報一揚:「著快騎速速發往東平府程相公親手。」

  許貫忠聽得半懂不懂,只管拿了封皮,塞好奏報,上了火漆,再火漆蓋印,出門喊人速速去送。

  事情做完,許貫忠也感覺心中一松,再看將軍,將軍也是換了面容,少了那幾分愁嘆,站起身,話語鏗鏘:「此事就算過去了,吩咐兄弟們往城中去尋,宣講大勝之事,安撫百姓歸家……也叫那衙門裡的官吏幹活了,統計一下死傷之事,做個案卷存底,只待財貨錢糧回來了,各家損失都補一些……」

  許貫忠立馬聽懂,就問:「那……留多少在軍中?」

  「留……二十萬貫吧……」蘇武對於這筆錢的處置,也有想過,京東兩路,會是他的大本營與根據地。

  民心得安,名聲人設更得做,要的就是別人的一句夸,要的是人們說起京東兩路兵馬都總管蘇武,就會豎大拇指。

  其實京東兩路這個地方挺好,進可直去中原,退可偏安一隅,乃至海路暢通,還可直去燕雲遼東等地,只待權柄真到手,好好經營,齊魯怎麼不是強權之地?

  春秋也好,戰國也罷,從來有他一強。

  若是一朝真強橫,蘇武自是兼濟天下而去,若是大局不如人意,蘇武也當在此先自保自安,再徐徐圖之。

  總歸,將來不定,難以預知,都要做兩手準備。

  軍漢們開始上街了,到處安撫百姓。

  萊州城內,也慢慢有了人氣。

  蘇武得留兩天,等著賊人屍首運到城外,堆放個京觀之景,便更是安民心之舉,百姓們看得兩千多具賊人屍首,驚慌也就去了,乃至仇恨也就報了不少。

  也是蘇武立人設立名聲的手段,便是讓萊州所有人都知曉,蘇將軍百戰不殆,蘇將軍一來,賊人不過土雞瓦狗。

  發錢……

  蘇將軍仁義正直,蘇將軍驍勇善戰,蘇將軍愛民如子,蘇將軍品德高尚,蘇將軍……真的好!哪哪都好!

  秦明也趕來了,蘇武也無二話,分出五萬貫給秦明。

  秦明還推辭不受:「哥哥,我在濰州拿了一筆,你麾下人馬比我多,你留著就是。」

  「濰州拿了多少?」蘇武直接問。

  「二十七萬貫……」秦明來答。

  「多少?」蘇武愣了愣。

  「哥哥做事,太仁義了些,要不……我分哥哥一些?」秦明只以為蘇武沒弄到多少錢。

  蘇武擺擺手,笑道:「不必不必……你自拿著錢回青州強軍,定要聽我之言,甲冑兵刃也好,馬匹也罷,只管多買多置,軍漢月俸也多給一些,千萬不要多留。」

  秦明一拱手:「我自聽哥哥的就是。」

  「嗯,有些事你不知,大戰將起,你定要強軍,來日,你我定還會同陣效用,你麾下兵馬,便是身家性命與前程。」

  蘇武說得很認真,生怕秦明敷衍。

  秦明當真也驚:「這般密事,哥哥告訴了我,我自不敢不聽,回去之後,定然想盡一切辦法強軍。」

  「好,如此甚好,該回了,你回青州,我回東平府……」蘇武軍中,已然開始拔營。

  秦明便也拱手告辭:「只再等哥哥軍令來招。」

  「再會!」蘇武也拱手。

  蘇將軍拔營了,萊州百姓,成群結隊,簞食壺漿來送,一送二三十里,皆不回返。

  蘇武下馬站在路邊高處,拱手左右:「回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再送多遠,也還有辭別之時,諸位,回吧……」

  有那少年,披麻戴孝從人群而出,顯然奔了一路,氣喘吁吁,往地上一跪:「拜謝將軍為我父親報仇!」

  「回吧回吧……」蘇武點著頭,卻還是擺手。

  「只願將軍前程似錦,長命百歲。」少年人依舊磕頭在地。

  蘇武也只點頭,這般話語,這一路他聽得太多次了,這份名聲,算是有了。

  甚至還有人主動往軍中送錢,蘇武都一一拒絕了去。

  卻是一比萊州與密州,蘇武又知道一個道理,人終究是真的吃苦受罪受難了,才知道尋常日子來之不易。

  也好……也好……

  走了,蘇武上馬,留得幾十人攔在官道,不准百姓再送,如此大軍去了,那幾十人打馬再追。

  許多事,是有意義的,比如今日二三十里來送的百姓,就是蘇武要在這亂世掙扎的意義所在。

  一路回去,便是也想,倒也不知曾頭市那邊戰事如何?

  也不知朝廷大軍來了沒有?那高俅高太尉是不是當真親自帶軍出征?

  (兄弟們,今天八千六百字,著實寫不動了,狀態欠佳,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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