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冬日的陽光也是有那麼幾分暖度的,這種暖度灑在皮膚上微涼和煦。
當這束和煦的溫陽泄進殿中,將殿內完全照亮時, 昨夜四兒放置鳶尾花的位置已是一片空曠,那一大束鳶尾花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陽光直射的縫隙中,只有幾縷淺淡的藍紫菸絲在空氣中飄蕩,日頭升到正空中時,那股藍紫色的菸絲徹底消失不見了。
像是從未存在過, 從未到來過,但又有人證明其的存在,悄無聲息間, 隨風潛入夜, 潤物細無聲。
緊閉的朱紅大門被推開,「吱呀」一聲,光影隨著殿門的開闔而移動,照出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在陽光中肆意團簇著跳著舞。
有宮女輕手輕腳進來, 一個緊跟一個,各自端著毛巾、銅盆、飯食、湯羹如魚貫入,打頭的大宮女率先進入內殿。
內殿安靜無聲, 帳幔密密實實遮擋住了所有的陽光, 裡頭悄無動靜, 她輕輕掀動帳幔一角,第一眼看見的先是凌亂的床榻,再尋著床榻的起伏去看, 看到了皇后娘娘恬靜的睡臉。
她睡的極其乖巧, 白嫩的一張臉陷入柔軟的床榻之間, 少女的青稚與女人的嫵媚交相輝映,只這一晚,看著就與之前大不相同。
她們的皇后娘娘啊,說起來,年歲還小呢。
還是長個子的年歲呢,與陛下站在一起,卻反而是陛下時時垂眼羞赧。
她睡得極沉,真的是累壞了,錦被被她拉到鼻翼下端,只露出小半張臉,小巧精緻的鼻頭微微發著紅,靠近去看的話,她濃密如蝶的睫毛還濕著,黏黏乎乎的粘連在下眼瞼。
她身體側躺著,長發披散在身後,背上的錦被沒有蓋好,露出一半的肩胛骨,大宮女靠近,提起被子想要幫她重新蓋好。
看到柔膩肌膚上細密的親吻留下的痕跡時,她還是愣了一下,半晌之後,嘴角抿起笑意,幫許連琅掖好了被角。
她重新攏好床幔,揮手招呼一眾婢子又退出。
「主子今日要晚起些,我們過會兒再來伺候。都先退出去。」
「是」
她側過身重新端著盛滿溫水的銅盆帶頭出去了,對著在一旁等了好久的綰長姑姑搖了搖頭。
等身後一眾婢子離去之後,她湊近綰長的耳朵,小聲道:「看起來昨夜沒少折騰,等娘娘醒了,我們再進去吧。」
言語之間的促狹曖昧被輕而易舉的擺到明面上來,綰長應了聲,卻也不由得道了一句,「陛下倒是起得早。」
陛下今日依然按時動了身,偷偷打量間,也看不出什麼旁的情緒。只是打眼瞧著,鬢髮間鳳眼更為生輝。
面容一如既往的清俊,但眼角眉梢帶著的喜氣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
「男人與女人總也是不一樣的,陛下憋了多久啊,自然要一口氣都討回來。」
綰長被她這話說的面頰發燙,她連連撇嘴,用手去拍了她的肩膀,「你才多大,大姑娘家的,說這羞不羞。」
大宮女捂著肩膀就要往旁側躲,「這不是高興嘛,替娘娘高興,替陛下高興。」
綰長與她一併笑了,說起來,昨夜才算是真正的新婚之夜。
到底是第一次圓·房。
說起這第一次,總也是有喜有悲,多半總是要「浴血奮戰」。
綰長縱然喜悅,卻也是不由擔心,這種事第一次,有多舒爽,就有多疼,女人疼,男人也是不好受的。
兩個人都是雛兒,她擔心陛下沒輕沒重間,傷到了娘娘。
昨晚去太醫院拿的藥就放在袖間,看著日頭越來越高,她索性將藥罐攥在了手心,只等娘娘那邊一醒,她就衝進去上藥。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手裡捏著的小藥罐都被手心的溫度攥熱乎了,也不見許連琅又轉醒的趨勢。
藥總是儘快上了才好,但攪了主子清夢又是萬萬不該,綰長陷入到兩種選擇的矛盾中,拿不準主意。
直到看到四兒公公背著手悠哉悠哉過來,她她眼睛一亮,趕忙迎了過去。
四兒低頭一看她攤開手心露出的的藥膏,心下就瞭然,打眼看了看周圍,悄聲道:「哎呀,姑姑,都怪我,這個時候才趕來跟你說。」
他吞了吞唾沫,又道:「皇后娘娘今個兒用不著這東西了。」
看綰長一臉疑惑,正要反駁,他又趕緊說,「你猜我今個兒伺候陛下穿衣時,瞧見啥了?」
綰長姑姑正心急,哪裡還有心與他做這猜測遊戲,有些惱火,架起手臂,佯裝生氣怒目而視。
四兒連連擺手,「好好好,我不賣關子了。我啊,今天在陛下袖口瞧見了一摸一樣的藥。」
路介明是真的心疼極了許連琅,清晨就怕吵醒她,赤腳抱著衣服出了內殿才穿。
四兒暗中打量他,自然沒放過陛下今日過分殷紅的唇。
他慣常是淺淡唇色,淺薄唇形,今日就是那薄薄的唇型都微微發這腫。
昨日果然好生激烈啊,四兒自己在心中默默的想,他這樣一想,就難免走了神,手間的動作發散,不經意間碰到了路介明的袖口。
他袖口寬大,並不適合儲存物件,那葫蘆狀的圓滾滾的藥罐就滾了出來,這還不算,「咣當」一聲,藥粉全部散了出來。
四兒膝蓋一軟,跪了下去,感受到路介明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禁不住抖了抖。
將拂塵的手柄高高舉起,他皺著一張臉,「陛下……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昨個兒奴才已經讓綰長姑姑備上藥了,娘娘不會沒得用的。您……放心。」
聽得一聲懶懶的輕笑,路介明隨手將他的拂塵提起,低頭看了幾眼,語調漫不經心,嗓間的笑意一直蔓延在嘴角,「你要是故意的,朕還能在這兒聽你說這麼多廢話。」
他心情實在是好的離譜。
他彎下腰,將藥罐撿起,拿在手心,「算了,下回就用不上了,灑了就灑了吧。」
說完這句話,他就先行一步朝前朝走去,四兒急匆匆趕上,「讓她多睡一會兒,早朝開始之後,你回椒房殿幫朕看著些,阿琅有什麼不舒服的,馬上通知朕。」
四兒點頭哈腰連連應是。
直到進入金鸞大殿,他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陛下先前那話里的意思。
這藥下回就用不上了……這意思不就是……一回生二回熟……越來越熟練……勤奮鑽研……不讓娘娘再疼了……
越想越離譜。
四兒搖搖腦袋,不敢再想了。
但這個時候見到綰長姑姑,剛剛的那些想法又被催發出來。
四兒悄咪咪裂開嘴笑,撫掌道:「陛下在待娘娘這件事上,總是比我們想的周到多了。」
綰長深以為然。
綰長將那藥罐從四兒手中拿過來,重新放到袖子中,朝四兒眨了眨眼睛,「以後有的是時候用呢,我還是得好好留好。」
四兒撓著腦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陛下悟性還是蠻高的,哪能次次傷著呢。」
綰長神色輕快,別過了頭,聽到了殿內細弱的動靜,現行一步進了殿中。
許連琅一覺醒來時,日上三竿,厚重的帳幔邊緣透過陽光的光斑,心中已有思量,但還是伸手朝旁邊的位置摸了一把,果不其然,身側已經沒了人。
她伸手去碰被褥,一片冰涼。想來路介明已經去上早朝了。
朦朦朧朧間,昨夜的片段輕而易舉的在她腦中流轉。
她倏爾紅了臉,翻了個身,薄被從她肩頭滑動,露出纖巧的肩頭,肩頭上的青紫痕跡,乍一看,還頗為瘮人。
「娘娘,您醒了?婢子進來服侍您洗漱嗎?」
聽到綰長的聲音,許連琅動了動身體,渾身酸痛的厲害。
「嗯,進來吧。」
甫一開口,是意料之外的沙啞,許連琅被嚇了一跳,撫著額頭悶聲想,
昨天是叫了多大聲啊,現在啞成這樣。
不多時,綰長便就先行遞了一杯水過來,裡面放置了清爽利喉的茶,許連琅撐著身體做起來,才剛有動靜。
就被疼的輕哼出了聲,她當即又躺回去,修長筆直的腿交迭在一起,再一抬眼,就看到綰長眼中濃濃的笑意。
「姑姑,別笑我了。」
她將頭完全埋進了枕間,瓮聲瓮氣開口。
「好,奴婢不笑」,綰長找了湯匙,蹲跪在床邊,「奴婢餵您,您先緩緩,等會兒,婢子安排人給娘娘準備沐浴。」
綰長年歲不小了,看許連琅時,總是愛護十分,呵護十分,「身上黏膩的不舒服吧,洗一洗就好了,挨過了這次,下次就會舒服很多了。」
許連琅小口小口喝著,嗓子好受了很多,聽綰長這般說,她更加不好意思,反而支支吾吾起,「昨夜……就洗過了……」
她覺得臉在燒,「他很小心,後來再來的那一次,就不疼了。」
聲音越說越低,臉上浮起的那朵紅雲越來越紅。
身上是全然的乾爽,傷到的部位在昨晚早就被妥善的上好了藥。
她當時哪裡肯呢,扭扭捏捏不肯,路介明一邊哄,動作上卻強硬極了,將吻落至她的額發間,不由分說的,給她上好了藥。
這還不夠,容她稍緩了一會兒後,他就披衣下了床榻。
他離開之後,被窩裡還是有他留下來的溫度,許連琅迷迷糊糊間,暖暖乎乎間,沉沉睡了過去。
她沒什麼起床氣,但這種情況下,接連不斷的被叫醒,還是免不了動氣。
她外表還是十六歲,小姑娘樣子,但再怎麼說真實年紀也是老大不小了,跟路介明置氣實在是說不過去。
但她就是忍不住。
殿內無婢女太監,他親力親為,為她試好沐浴的水溫,不知道什麼時辰了,他輕手輕腳的抱起睡的昏昏沉沉的許連琅,察覺到她悠悠轉醒,又低聲哄勸。
路介明好脾氣軟言細語哄著,下巴摩挲在她的發頂,「乖,我帶你去清洗一下,不然明日你會不舒服。」
許連琅任由他橫抱,將手握成拳頭抵在他的胸膛上,推拒,言語中摻雜著濃濃的不滿,「不用明天了,我現在就不太舒服。」
路介明低聲稱錯,他說著「我錯了」,但聲線依然是上揚的,懷裡的女人,半夢半醒間,她無意識的埋怨,口吻都是嬌的,像是貓兒伸出爪子,隔著絨毛與肉墊,只在手臂上留下一道白痕,不破皮不見血。
又叫人根本沒辦法輕易忽視。
他幼年時,是她萬般包容,現在反倒是完全反過來了。
她那些小脾氣,他照單全收。
他這樣的好態度,她起初還是不好意思的,路介明拉過她,道:「就該是這樣的,男女情愛,都該是這般,阿琅這樣做,是終於將我當成年男人看待了。」
她不再寬容他,肆意發泄著自己的小脾氣,將埋怨不滿嬌氣一併丟給他時,才真的將他放到了自己丈夫的地步。
女人若是能給男人無限的包容,能有幾分戀人之間的相濡以沫,多半摻雜了別樣的感情,母子,還是姐弟,總歸是不純粹的。
路介明終於等來的這樣的變化,更是甘之如飴,求之不得。
他願意將她寵成了小姑娘。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女人,十六歲的許連琅,還是朵才綻放不久的花朵。
哪裡都是嬌的,嫩的。
真的就還是小姑娘。
六年的年歲差額,變成了他大她六歲,像是冥冥之間,上天指引之間,讓他用盡下半輩子的心力來照顧愛護她。
就像是她最初對自己做的那樣,還要更甚,更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