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諸多回憶都是破離的, 斷裂的,緋色的,迷離的。
許連琅又磨蹭了好久才起身, 綰長早就備好了溫水,被溫水浸濕過的帕子壓在眼角,恰恰好緩過了眼睛的酸脹。
眼睛腫的也很厲害,雙眼皮的那道褶皺深深延出去,拉長了杏眼的長度, 那雙本就煙雨朦朧的杏眼更是被水洗過一般,油亮亮的,楚楚動人。
她揉著眼睛, 坐到了銅鏡前, 長發披散在肩頭,還有幾綹打了結。
綰長用木梳小心的梳著,「娘娘髮絲一向柔順,打結成這樣,也是難見。」
打結成這樣的緣由, 自然不可深究,說到底還是昨夜過分熱烈。
許連琅小聲嘟囔,手指捋順著綰長梳理好的髮絲, 「下次可以編辮子。」
綰長「嗯」了一聲, 頗為認同, 「今天就給娘娘編成辮子,散了也不怕,我們辮緊一點。」
打結的厲害的地方, 儘管綰長悠著勁兒, 還是疼的許連琅呲牙咧嘴, 綰長將木梳沾上水,抹上玫瑰髮油,重新為她梳理。
饒是這樣,長發還是斷裂不少,許連琅幽幽嘆著氣,昨夜路介明就編過辮子了,各取了他們二人一縷髮絲。
他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掌心各自攥上一縷髮絲,指尖捋動,交、合、按、壓,兩股辮兒,他從發尾前三寸開始編起,指頭靈活,凝神定目,高挺的鼻樑在燭火下投射出陰影,一併將那疏而長的睫毛映下。
許連琅是喜愛看他這幼稚的行為的,結髮為夫妻,倒是也不需要時時刻刻結髮。
她打趣他,手指不停使喚,去撥弄他過分長的睫毛,「我們介明今年都二十有二了,怎麼還這麼幼稚呢,都結髮那麼多回了,也沒有夠。」
她聲音輕飄飄,一下一下的在他心上撓,撓啊撓,滋癢從心間冒起,他壓制不住嘴角,克制不住情緒,嘴角深深彎起。
拼命壓抑卻也忍不住,他輕輕道:「今天不一樣。」
「今天哪裡不一樣?」許連琅總是遲鈍的打緊,路介明快速結束手上的動作,俯過身體,以吻封緘。
一吻結束,許連琅臉色緋紅,杏眼裡的水意更甚,唇上濕漉漉的,卻是不肯再亂說話了。
「你說哪裡不一樣。」他喉頭滑動,聲音又低又啞,口吻又濕又熱。
許連琅下意識就想躲,但那羈絆在一起的兩綹發卻不肯放過她,扯的她發痛,她捂住那塊頭皮,路介明就緊跟著壓了過來。
一雙鳳眼裡明明白白的映照出她的模樣,他抬手揉上她的扯痛的部位,含笑道:「我給你吹吹。」
許連琅抬手捂住嘴巴,使勁搖頭,髮絲全然鋪散在枕間。
路介明壓下身體,寬大的手掌安撫在她的發間,他明知故問,「捂嘴巴幹什麼,不吹哪裡。」
鳳眼眼尾狹長上挑,自帶矜嬌的氣度,他又在高位多年,眼瞳銳利,似能審度一切,但此時這般,裝著明白揣糊塗的樣子,又讓這雙眼浸出甜美柔膩的色澤。
許連琅腦袋嗡了一聲,手背上一軟,他隔著她的手吻了上去,他闔眸,鼻尖蹭上她的手腕,手背上的觸感,唇瓣是極其柔軟的,吮吸著,輾轉著,比真實的接吻來的更加刺激。
許連琅睜大眼睛,她整個身體緊繃起,但在看到他痴迷近乎虔誠的表情後心頭湧上的酥麻感齊齊朝後背脊梁骨涌了上去。
他太會吻了。
許連琅抓抓頭髮,在綰長看不到的地方,揉搓了一通手背的那塊皮膚。
早膳是吃不成了,她又不想直接用午膳,捏了塊糕點隨便填了填肚子。
昨日沒剪成的那株紅梅已經被插到了青瓷瓶中,花瓣上還帶著水點子,想來是雪花附在上面,一進入溫暖的殿內,便化成了水。
殿內的地龍燒的很熱,路介明親自吩咐過了。
她並不是受不了一丁點的寒,是路介明不肯她受寒。
有些他為自己做過的事,她知道。還有更多的事,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現,他細緻入微,體貼入微,比當初她照料他,要周到數倍百倍。
她吃了幾塊糕點,便不再肯吃別的了,總得留些肚子等路介明回來一起用膳。
路介明將昨夜看的很重,既然如此,那這頓飯總也要與他一起享用。
若真的說起來,到今日,他們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若是……能有個孩子就更好了……
她支著下巴,看著婢女擺弄小案上的瓷瓶,她手邊放著一碗黑黢黢的湯藥,還未湊到嘴邊,鼻翼間已然是濃重的酸苦味。
她端起藥碗,綰長已經將蜜餞遞了過來,她仰頭喝盡,唇角溢出的一滴藥汁順著她雪白的脖頸一路流下,最後沒入她月白色的衣領。
苦得人皺眉,但許連琅還是推開了綰長姑姑的手,她壓下舌尖的苦意,「今個兒不苦,就不吃蜜餞了。」
綰長姑姑笑得眼角皺紋深深,「看起來陛下比這蜜餞還管用。」
許連琅抿著嘴,好不容易壓下了笑意,梨渦卻是藏也藏不住,索性大大方方,「姑姑說得正是。他啊,可要甜死人了,沒想到會這般愉悅。」
苦縱然是苦的,直到現在舌尖也是麻的,酸的,澀的,但就像是綰長說的,他足夠甜。
這藥還是當時清遠大師給她的藥方,喝了許久,宮寒的狀況緩解了好多,每月月信倒也沒那麼疼了。
既有效果,她便就打算長久的喝下去。
左右不過是苦而已,她是真的很想要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她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體,著實是被路介明養好了很多。
昨晚雖說兩次不休,但許連琅還是能感覺到路介明沒有滿足。
他人高馬大,又正值壯年,身邊就只有她一個人。
她暗暗算是月信日期,不知道這個孩子要什麼時候才肯來。
兩人世界雖說甜蜜,但實在於他們而言,不算圓滿。
許連琅想,路介明那樣的好的面孔,總得有人繼承。
他們須得有個孩子,她想要給他一個孩子。
……
帝後濃情蜜意,整個椒房殿的奴才都跟著沾光。
晌午的時候,流水的賞賜送了過來。
許連琅站在台階上,看著綰長姑姑拿著長長的禮單一件件的數,陽光沒什麼溫度,卻著實刺眼了。
「像是賣·身給他了似的,昨日……今日就給這些賞賜,怎麼看怎麼奇怪。」
綰長與一眾婢子,著實是有眼力見了,跪了一地,高呼,「奴婢謝謝娘娘。」
許連琅反倒奇怪,「謝從何來?」
綰長指著這一眾賞賜,將禮單遞給了她。
好傢夥,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這麼多的賞賜,竟然一件不是給她的,都是給椒房殿伺候的下人的。
她是知道有這個規矩的,嬪妃侍寢的第二日,禮部總會送些禮物過來,怎麼到了她這裡,就是這樣的了?
不過也幸虧是如此,她長長的舒出一口氣。
在宮中已有些年頭了,但總還是適應不了宮中的這些規矩,第一次後還有獎賞,這跟青樓賣身的女子有什麼區別呢。
戀人之間的恩愛,被用金銀衡量。
她的身子本該只為愛的人舒展,是兩廂情願,為愛融合。
她果然是……還是不太能適應來宮中的諸多事。
萬幸,路介明一次又一次為她開了天窗,在這樣的環境中,獨獨給她營造了她想要的夫妻恩愛。
這刻板的宮規之下,用一個又一個的小心思,給她想要的夫妻之情。
她吩咐婢女將新剪來的蠟梅拿給她看,對著綰長說,「姑姑幫我去瞧瞧,前朝可下朝了?」
綰長取笑她,「才剛晌午呢,娘娘要是相見皇上,且得好一會兒呢。」
許連琅嗓音帶了點笑,「蠟梅開得正好,怕他回來,蔫了。當年我與他關係緩和時,也有這一枝蠟梅。」
他們之間總是有很多不能言說的默契,或許就是一場雷雨天,又或許就是桌上的蠟梅。
這麼多的物件見證了他們這十二年,一如往昔,梅花年年開,身邊的人四季常在。
汗濕了額發,朦朦朧朧間,只有一天穹影影綽綽的星子寥落。
許連琅將手放在了眼前,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路介明撐起身體,他咬牙,汗順著他的下頜角低落,他低頭看著身下女人明媚柔軟的面孔。
路介明托住她的頭,指尖纏纏繞繞勾上她的發,「阿琅,忍一忍。」
「再有兩年,我就帶你出宮。」
床榻是可以讓人陷進去般的柔軟,錦白色的綢被裹在她的身體上,在這樣的昏暗氛圍中,竟還是不如她的肌膚更加盈透。
長發鋪散在枕間,沾了汗,蒙住了幾分她帶著緋色的臉,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拿開,撞進了她的眼中,意外地,一雙含水杏眸中的笑意蕩蕩。
路介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和被將她抱了起來,「你喜歡哪裡,是塞北大漠紅日,還是江南煙雨杏子迷濛,你喜歡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
許連琅抬手勾起他的下巴,摸到了短短的青色胡茬,「哪裡都好,你身邊最好。」
他那張臉啊,眉骨高,鼻樑挺,五官輪廓線在漂亮的臉型上深深闊翳開來,年少時就是那一副清冷淡漠樣,如今在高位上手握權柄的這六年,讓他在盡斂外露的情緒之下,愈發拒人千里,眼角眉梢都是冷峻。
但如今眼珠澄澈,倒影的,只有她。
當年,回宮是為了她。
今朝,離宮也是為了她。
最後,不管是哪裡,只要她好好的,就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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