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雲出岫打理好自己的妝容, 再次將自己偽裝成一位溫順無害的嬌軟美人時,他已經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簡而言之,在神水宮中, 自己為師父和老伯的往事震驚的時候,原隨雲拆開了父親原東園寫來的信。信的內容和他預料之中完全一樣,就是自家父親說,他已經從橋老處知道了原隨雲這些時日以來所做的一切,讓愛子把那位弄出大動靜的「雲姑娘」帶回無爭山莊去做客, 也好給他好好看看。
「而且,老伯也給我寫了信,叫我們趕緊回無爭山莊去, 看來, 父親已經寫信同他訴過苦了。」原隨雲語調平靜,並沒有絲毫的慌張,反倒是雲出岫聽了他的判斷,驚得差點跳起來,朝他不解的嚷嚷道:「你爹肯定知道我倆的事了, 明擺著是要興師問罪啊,我們難道還要送上門去給他收拾嗎?!」
「不然呢?難道,你要和我私奔嗎?」原隨雲對此十分不屑。「選擇逃避是最可恥的事情, 既然遇到了問題, 我們自然要將其解決掉。這是遲早的事, 何必這麼慌亂。」
他做每一件事,都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情會帶來的後果,自然也不會不明白自己父親的想法。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或許是雲出岫, 但最了解原東園的, 一定是自己!
「如果你是要好好把我介紹給你爹的話, 也不用把我鎖起來吧?」雲出岫踢了踢腳。他換了一雙精緻的繡鞋,鞋尖上還繡著兩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但只要把裙子再往上面提一些,連在兩個鐐銬之間的漆黑的鐵鏈就會露出來,畫面頓時從嫵媚香艷變得十分驚悚,他真怕老人家扛不住啊。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原隨雲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換了一副有些玩味的口吻。「這樣吧,我一向很公平,只要你走路的時候不發出聲音,不被人發現你腳上有東西,堅持過七天的時間,我就會滿足你一個願望,隨便你想要什麼都行。」
「我不想要其他東西,我只想要解放我的腳。」雲出岫小聲嘀咕道,不過感覺到對方的態度十分堅定,他便無奈的退了一步。「那晚上回房給我解開吧?」
「不行。」原隨雲望著他微微一笑。「是你的話,遲早都會明白其中的關鍵的,不過,我現在不想主動告訴你。」
「……為什麼啊!?」
「為什麼?呵呵。」原隨雲冷笑一聲,心說從石觀音那裡開始,自己的計劃就一直不順,他長到這樣大,還是第一次遭受這種難言的挫敗,罪魁禍首居然也好意思問他為什麼!
「你自己想吧!」說完這句話,他就開始閉目養神,無論雲出岫再問他什麼,他都不肯回答了。
*
三百年前,原青谷建無爭山莊於太原之西,這無爭二字,其實非他自取的,而是天下武林豪傑為其所取的賀號。
只因當時天下,已無人可與他爭一日之長短了。
自此之後,無爭名俠輩出,在江湖中也不知做出了多少件轟轟烈烈,令人側目的大事!
近五十年來,無爭山莊雖然已沒有什麼驚人之筆,但三百年來的餘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無爭山莊,還是尊敬得很,更何況隨著少主原隨雲的復明,無爭山莊又一次進入武林群俠的視線,似乎天下豪傑都認為,又一位無爭豪俠橫空出世,即將創下諸多偉業。
一如他的先祖們一般。
不過,坐著馬車返回家中的原隨雲,倒沒什麼近鄉情怯的感覺。橋老帶著一眾下人守在中庭,等著自家少莊主從馬車上下來,誰知道車門一開,首先出現的卻是一雙精美的繡鞋——原隨雲抱著雲出岫緩步走下馬車,直到站到地上,這才將他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
「橋叔叔。」他微笑著同面色鐵青的橋老打了聲招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對方的表情實在難看,不由咳嗽一聲,解釋道:「雲姑娘的腳有些不適,我就順手幫幫忙。」
橋老:「呵呵。」
他對自己的態度一向陰陽怪氣,顯然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別,雲出岫也不在意,畢竟,他此時的心情還很糟糕呢!原隨雲誠心想整他,也不知道在腳銬里加了什麼材料,那鐵鏈重得要命,壓得他腳都抬不起來,輕功更別想用了,要想走路的時候不發出聲音,更是要時時注意,所以剛才在馬車上,他氣得不想下車,原隨雲才「勉為其難」的幫了他一把。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他表情難看,然而落到下人們眼中,卻只覺得這位小姐不僅貌美非凡,叫人眼前一亮,氣質也猶如高嶺之花一般遠不可攀。但再一想她剛才偎依在少莊主懷中的乖巧的模樣……不禁朝原隨雲隱晦的投注了數個艷羨敬佩的目光。
一行人隨即舉步往老莊主的書房而去,路過走廊的時候,正遇到一位身著青衣的美貌少女領著數位侍女迎面而來。見到原隨雲,對方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藏在濃密睫毛下的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雲出岫幾眼,隨後恭敬笑著同他打招呼道:「隨雲叔叔,你回來啦,一路辛苦了。」
「清愫,這就回去嗎,怎麼不多留一會兒,正好介紹一位新朋友給你認識。」原隨雲拉住雲出岫的手,向她示意了一下。原清愫搖了搖頭,仍是秀秀氣氣的小聲說道:「是母親有事尋我。還是改日,我再來給叔叔賠罪吧。」
她又行了一禮,這才同一行人擦身而過,離開了此地。雲出岫注意到她離開時顯然放鬆了許多,不像方才相見時那樣緊張,不由玩味一笑,挑著眉對原隨雲道:「那是你嫡親的侄女?」
「當然,那是我二堂兄的女兒,我家和你適齡的女孩子,她是最美的一個。你不這麼認為嗎?」原隨雲輕快的答道,顯然這次偶遇,也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只見到這一個,又沒見到你其他侄女,可不敢說誰最好看,誰不好看。」雲出岫心領神會,但也因此好奇的問他。「如果她是特意為我來的,怎麼這就走了?」
原隨雲低頭看了看他,似是覺得有些好笑,於是便真的笑了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長成什麼樣。要用美人計,好歹也得看看對象是什麼模樣吧。」
他緩緩搖了搖頭:「更何況清愫一向聰慧,不管父親之前對她承諾了什麼,她是絕不肯為此招惹我的。」畢竟無爭山莊日後,總要交到他手中,惹怒了他,又能有什麼好呢?
他們自己家的內部事,雲出岫就不點評了,但他望著院子裡鬱鬱蔥蔥的花木,忽然忍不住說道:「唉,仔細想想,遇到我,真是你的不幸啊。」
原隨雲笑道:「人人都說,遇到你,是我走了大運,才能因此復明。你一向最是自信,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因為,起點太高的話,的確會影響之後的選擇啊。」雲出岫心說他一復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臉,也難怪他對其他人永遠都是那副淡淡的態度,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果然是世間明擺著的道理啊!
……雖然他心裡還是挺高興的就是了!畢竟他就是這麼好看,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裡話,原隨雲只是輕描淡寫的看了看他,隨即勾起嘴角,並沒有對此多說什麼。兩個人一起進了書房,橋老等人便理所當然的停在了屋外,原隨雲剛向父親行了一禮,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原老莊主低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隨雲,你這次出門日久,先去祠堂,給你母親上一炷香吧。」
「是,爹。」原隨雲毫不猶豫的答應一聲,也沒說其他的話,轉身離開的時候還順手捏了捏雲出岫的手腕。說來也怪,他在的時候,雲出岫煩他煩得不得了,但他就這麼幹淨利落的走了,留下自己單獨面對他爹,卻讓雲出岫不知不覺緊張起來。
原東園背對著他,正站在窗子前,眺望著窗外草木扶疏的庭院。直到對方轉過身來,雲出岫這才看清了他的臉。
這是一位很肅穆,很有氣魄的老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無數的痕跡,理所當然的掩蓋了他的容貌,但一個人的氣質,卻並不是容貌能夠一言以蔽之的。
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人。雲出岫這樣想到。原隨雲老了以後,是不是也會變成這副模樣呢?若是如此的話,倒也不賴。
這胡思亂想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因為原東園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桌子,示意他過來:「來,坐吧。」
桌子上擺著兩杯熱茶,一副棋盤,顯然是為他專門準備。雲出岫坐下以後,原東園立刻就開口問道:「會下棋嗎?」
他若要問武功,或許雲出岫還會謙遜一二,但要問棋藝,他便不會客氣了:「我師父常說,他這一生最怕的事,就是沒人陪他下棋。」所以不管是師兄還是他,那都是身經百戰了。
原東園看著他,目光好似在欣賞一件漂亮的瓷器:「下棋是很費神的一件事,想必令師,一定是一位難得的聰明人。」他也坐了下來,並且把棋盤邊的黑子推給了雲出岫。「你是客人,理應先行。」
先行就先行唄。雲出岫捏著棋子,隨意放在了棋盤上。原東園捻起一顆白子,若無其事的問道:「我應該叫你雲姑娘,還是雲公子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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