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木清定定的看著他, 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吶吶道:「原來你剛才都是騙我的,你傷的根本不重, 你裝成無法行動的樣子,只不過是想要套我的話。」
「罷了,如今我也只有這點用處了,只是……」他自嘲般笑笑:「我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你去給我弄些吃的來, 我把我知道的原原本本說給你聽。」
荊無命忽然覺得留下來的自己就像個傻子。
這麼個困在冷宮裡奄奄一息的傢伙能知道什麼?八成還不如自己偶爾往這邊兒瞟一眼知道的東西多呢。
不過他還是去弄了些吃的回來。
他不知道御膳房的位置,只知道離這挺遠的,他沒那個耐心找, 就近尋摸倆乾巴饅頭, 一條臭鹹魚,包了個布包往楊木清身上一丟,寒颼颼道:「快吃。」
饅頭干硬,咬一口直掉渣,臭鹹魚就更不用說, 那死不瞑目的腥咸在嘴裡橫衝直撞,楊木清也是真的餓了,被噎得直翻白眼, 還是大口大口地吃著, 大半個饅頭下肚, 他抹抹嘴,開始掉金豆豆:「我身邊原本跟著一個小廝,被溫妃要了去, 現在已成了他的心腹, 這孩子很有良心, 每隔幾天就會來看看我,給我送些吃的和銀兩,按理說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地步,可恨那姓方的嬤嬤,被她當差的兒子接出去也罷了,走時竟拿走了所有的吃食銀錢!
唉,其實這也怨不得她,她這麼做多半是貴妃授意的,怪只怪我知道貴妃太多秘密了,她豈能容我活下去?現在又有了溫妃和皎妃的先例,我縱然進了冷宮,他也是放心不下的。」
荊無命標槍似的站著,耐心地聽楊木清絮叨。
「這宮裡,皇后和貴妃已成水火之勢,我想你大約也有耳聞,從我入宮那天起,就註定了成為他二人相爭的籌碼,貴妃張揚狠毒,皇后更是綿里藏針,若不能被他二人所用,就只能為他二人所殺,我為貴妃效力多年,又何嘗不知皇后的手段?
呵,皇后這人,看著比女子還要溫婉賢德,實則心胸狹隘至極,他最不喜旁人分走他的權力,更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被旁人分享,哪怕這個女人是皇帝也一樣!
他早已看出上官金虹、李尋歡、還有那個少林寺的和尚都是一路的,根本不會跟他同心,眼瞧著他們封妃的封妃,晉位的晉位,更有一手妖異之術,氣候已成,他豈有放過之理。正趕上貴妃有孕,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定會唆使他們對貴妃下手,再暗中拿住他們謀害皇嗣的證據,如此一來,既除去了他們,又打壓了貴妃,這本就是皇后干慣了的!」
荊無命默了半晌,見楊木清不說了,蹙眉道:「完了?」語氣顯然不滿,他還想知道的更詳細些。
楊木清卻闔上了眼,翻了個身,側臥道:「你若有法子出去,就告訴你家主子,千萬莫要上了皇后的當。」
夜色無邊,月光清涼入水,暖風徐徐。
荊無命踏著夜色出了冷宮,靠著隱約的記憶摸去了正陽殿。
他此行雖然是來找上官金虹的,不過他並不準備把探聽到的消息告訴他,皇后會對他們出手本就該在他的意料之中,況且就上官金虹的脾氣,他決心要做的事兒,一次沒有更改過,誰攔宰誰。
他只是想看看他罷了。
年輕時在他身邊,當他影子,當他手中刀的日子實在刻骨銘心,以至於上官金虹身死後的二十餘年,荊無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去了,身如浮萍,漂泊無依,斷了來時路,亦不再有歸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上官金虹身邊能做什麼,他只是想到他身邊!
他們幾個都住在正陽殿,很好找,闔宮就那兒最綠,白天鬱鬱蔥蔥,晚上鬼影森森,侍候的宮人基本都在殿內,基本沒有人敢站在外頭,荊無命輕輕鬆鬆潛了進去,他沒打算遮掩,以上官金虹的耳力,也根本瞞不住行藏。
令荊無命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都到窗根底下了,上官金虹居然都沒有發現他!
事實上,此時的上官金虹已根本沒有心力去發現誰。
屋內燭火通明,壯闊挺拔的身軀在榻上扭了一個妖嬈的姿勢,上官金虹眼泛淚光,臉頰紅潤,嘟著嘴,一手輕輕蹭著下巴上的鬍子,另一隻手杵在軟墊上,身體微微發著顫。
「你個壞人,奴家心悅你這許久,你為何連看都不看奴家一眼?當初可是你說,叫一聲哥哥,命都給我的,哥哥~」
李尋歡嗖得一下閃現到上官金虹身前,胳膊一撐,將他壓在榻上,含著氣泡音道:「乖,別叫哥哥,叫老公。」
上官金虹羞澀婉轉,眼眸微垂,細細地叫道:「老公……」
……
……
沒有人知道荊無命在這短短的一分鐘內承受了怎樣的靈魂暴擊!他只知道在聽見上官金虹喊出「老公」兩個字,他就腳下一滑,筆直的從樹上掉了下去,好半天都沒爬起來。
他雖然不清楚李尋歡的技能,但從屋裡這倆人的言行舉止來看,他也猜到了幾分。
好可怕的技能!好可怕遊戲!
他馬不停蹄地逃了出去。
在宮裡足足繞了一個多時辰的圈子,荊無命才漸漸冷靜下來,不行,不能就這麼走了,這副落荒而逃的樣子肯定被直播播出去了,指不定多少人看著呢,他必須得做點什麼,既要挽回自己的顏面,又要挽回上官幫主的顏面!
話說回來,上官金虹和李尋歡不是死對頭麼,倆人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當然,這種事無關緊要,現在的首要問題是——咻——
一支羽箭破空,直奔命門而來!也是在恐怖島待久了,荊無命的腦子和身體已經分成了兩個部分,腦子裡還在盤算著下一步應該怎麼辦,身體已先躲開了那隻羽箭。
只有一支箭。
箭頭險險擦過他面頰沒入宮牆!
好大的力道!這看起來不像宮中禁軍的手筆,那又是誰?
荊無命循著羽箭射來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高高聳立的紅牆碧瓦上,站著一個紫袍少年,穿著輕薄的鎧甲,頭髮紮成一束,腰配長劍,手裡拿著輕弓,第二隻箭對準了他,在弦上蓄勢待發。
「你是什麼人?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深夜在宮中胡亂行走,已犯了死罪!」
話音剛落,羽箭射出,又是咻得一聲,這次荊無命沒躲,而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夾,箭支攜著足以穿透牆壁的力道,可在這一夾之下,這支箭便已斷成兩截,死蟲般掉在地上。
少年呼吸一緊,卻沒有聲張,其實他的聲音一直不大,像是生怕把巡邏的禁軍引來似的。
荊無命大約猜到「他」是誰了。
「你是什麼人!」少年喝問。
荊無命略一思索,決定賭把大的,他抱拳躬身道:「草民荊無命,拜見陛下。」
牆上的「少年」驚訝地挑了挑眉,放下了弓箭,冷冷道:「你認得朕?」
荊無命道:「當初陛下強擄我們幫主進宮時,我就在一邊,陛下莫非不記得了麼?」
「少年」似在思索,末了輕聲笑了起來,亦不再刻意壓低聲音,而是蹲下來,朝他揚了揚下巴:「我想起來了,你是溫妃的男寵。」
荊無命:「……」
男你媽的寵啊!
他跟上官金虹是清白的!清白的!
荊無命深吸一口氣:「我是來找他的。」
「你想帶他走?」
荊無命又說了一遍:「我是來找他的。」
皇帝從牆頭一躍而下,背著手,饒有興趣地繞著他走了一圈。面前這人已算不上年輕,三十多歲,容貌更算不上秀美,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男寵柔美婉轉的樣子,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劍,冷硬而危險。
她笑道:「有意思,你真有意思。」
「隨朕來,明早朕就帶你去見他。」皇帝笑著笑著,忽然臉一扳,冷聲道:「不過,你萬不可將今夜之事說出去,否則,朕定將你碎屍萬段!」
於是第二天,正準備出門害人的宮斗三人組被皇帝的儀仗堵在了宮裡,上官金虹見到荊無命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你怎會來此?」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究竟是真人還是遊戲npc?
荊無命並不作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皇帝。
皇帝笑道:「愛卿果真認得此人?朕聽昨日巡夜的禁軍稟報,說是抓住了私闖禁宮的刺客,他說他是你的男寵,自愛卿入宮後,他整日思念你,都已快要死去了,這才冒險入宮相會,朕憐惜他對你的一片真心,這不,把人給你帶來了。」
上官金虹的表情很複雜。
荊無命已經失去了表情,他只是沉默著從腰帶里拿出一枚銅錢,丟給了上官金虹。
銅錢上刻著「役鬼通神」四個字。
於是上官金虹的表情更複雜了。
李尋歡和無花在一旁瘋狂吃瓜,一群人居然詭異的沉默了好一陣,卻聽皇帝輕咳一聲,道:「這大熱天的,怎麼還站在外頭?」說罷,自行往殿中走去,一行人跟在後面。
幾個人雖然誰都沒說話,但私下裡打開系統直播,彈幕一排排刷得飛起。
ID無花:怎麼回事?
ID岳靈珊:荊無命你居然連家都沒回就直接過來了麼?妙筆生花寫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ID李尋歡:看來我們的計劃還沒開始就已失敗了。
ID李莫愁:哈哈哈哈哈男寵哈哈哈,荊無命啊荊無命,上官金虹若是去侍寢,你吃不吃醋啊?
ID千面公子:我來晚了麼,這是什麼鬼熱鬧?
ID江小魚:不晚不晚,剛剛李尋歡他們還合計組團去陷害貴妃,讓皇帝以為他跟李尋歡有什麼首尾,結果轉頭皇帝就把上官金虹的男寵給送來了,給自己的妃子送男寵!哈哈哈哈!
ID千面公子:奇怪,他們倆怎麼不說話。
ID無花:或許是太尷尬了,或許是千言萬語堵在心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
皇帝小座了一會兒就走了,說是難得有空,要去看看貴妃,順便把上官金虹也給拉走了,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人工降雪去了。
李尋歡和無花左右也無事,只能商量新的對策,最終一致決定,打了貴妃的胎嫁禍皇后,要是不慎失敗,就把荊無命推出去頂包,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
正謀劃細節呢,上官金虹回來了,他去了大半個時辰,這會兒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臉色黑如鍋底。
他走到荊無命身邊,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道:「我已經替你說好了。」
荊無命道:「什麼?」
上官金虹道:「陛下已同意讓你替我懷孕,等你生下皇子,便可交給我撫養,我會成為貴妃。」
荊無命:「?」
我看你是武則天死老公,你失去理智了吧?
(本章完)
作者說:一更
困死了,睡醒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