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樂手上一緊,刀刃鋒利,已經在宋坤脖子上拉開一道血口,雖然不深,但宋坤卻已經魂飛魄散。
「宋隊率,他們每人磕三個頭,你便可活命。」魏長樂嘆道:「可惜你手下這些人看來不仗義啊,你的心疼不?」
宋坤已經知道了魏長樂的背景,更知道河東魏氏殺人如麻,多得是心狠手辣的厲害角色。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魏二爺年紀輕輕,出身魏氏,真要狠起來,不會考慮後果,只怕真的敢一刀割了自己喉嚨。
夜哭郎將別人的性命視若草芥,可越是這種人,卻往往越是怕死。
「龐老六,還.....還不快向二爺行禮?」宋坤顧不得襠內疼痛,拼盡力氣喊道:「都.....都聽二爺吩咐!」
宋坤發話,一眾夜哭郎無可奈何,都是咬牙切齒下了馬,朝著魏長樂這邊跪下,每人都磕了三個頭。
眾百姓見到平日無惡不作囂張跋扈的夜哭郎竟然老老實實下跪磕頭,都覺得如在夢中,一切都是那樣不真實。
老魏古看在眼裡,搖頭輕嘆:「二爺糊塗啊.....!」
「識時務者為俊傑。」魏長樂笑道:「大家都免禮。」
他回頭看了一眼,酒鋪早已經是被熊熊烈火吞沒,冷著臉道:「好好一間酒鋪被你們毀了,這賠償肯定是少不了的。」
「宋隊率,本官為民做主,也不多要,讓你手下的弟兄湊出二......三百兩銀子,當做賠償費和醫療費。」
「出門辦差,哪裡......哪裡能帶那麼多銀子。」宋坤因為痛苦而面色發白,聲音虛弱:「沒有那麼多銀子。」
「五十兩銀子一根手指。」魏長樂淡淡道:「三百兩不還價,少五十兩切一根手指,如果連一百兩都湊不出來,直接砍你一條手臂。」
他抬起頭,聲音陡然提高,叫道:「彘奴,滾過來!」
彘奴小跑過來,恭敬道:「二爺,彘奴來了。」
「我記得你隨身攜帶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魏長樂道:「該拿出來用用了。」
彘奴聰慧伶俐,方才魏長樂所言他也是聽得清楚,知道二爺的意思。
放下包裹,彎腰從靴子裡取了一把匕首出來,匕首通體烏黑,刃身極薄。
他做事麻利,右手握住匕首,左手卻已經按住了宋坤一隻手,讓其五指展開,隨時都能切斷手指。
宋坤只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碰到鬼了,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年輕,但一個比一個狠。
「湊銀子......!」宋坤大叫道:「快點湊銀子!」
夜哭郎們心裡都清楚,如果一擁而上,定可以將魏長樂剁成肉泥。
可現在人再多也毫無用處,對方以宋坤為質,投鼠忌器,心中雖然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龐老六召集眾人湊起銀子,往日裡這些人只進不出,今朝卻要掏空口袋,肚子裡都是憋著一股怒氣。
「魏二爺,這裡一共湊了一百七十兩銀子。」龐老六拎著銀袋子和幾張銀票,「大伙兒出門辦差,確實沒多帶銀子,你多擔待,放了隊率。」
夜哭郎出門在外,吃喝住行都不會掏自己腰包,能夠湊出近二百兩銀子,已經是不容易。
「彘奴,兩根手指!」魏長樂乾脆利落道。
彘奴便要動手,宋坤魂飛魄散,叫道:「等一下,等一下。」
龐老六也是變色,心知如果宋坤真的因為銀子湊不上被切斷兩根手指,回頭宋坤肯定要拿自己開刀。
他知道宋坤的兇狠,也是大叫道:「手下留情!」
「二爺,銀子雖然不足,可以用馬匹替代。」宋坤聲音依然有氣無力,哀求道:「這些都是從北方弄來的上等良駒,一匹馬便要五六十兩銀子,欠的銀子,用兩匹馬替代,可以嗎?」
魏長樂想了一下,道:「留下五匹馬。」
「那不成。」龐老六急道:「五匹馬都要三百兩銀子了。」
魏長樂嘆道:「心真累。你還不明白,馬匹的價格只能我來定,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定價?彘奴,斬了手指。」
「五匹馬!」龐老六不敢再廢話,大聲叫道:「騰五匹馬出來。」
夜哭郎們只能騰了五匹馬,牽上前去。
龐老六又將錢袋子和銀票放在地上,甚至讓人將落在地上的赴任文書撿起放在錢袋子邊上,這才退後拱手道:「二爺,按你吩咐,銀子和馬匹都準備好,現在是否可以放了隊率?」
「你覺得是你太蠢還是我太笨?」魏長樂搖頭笑道:「我現在放了他,你們沒了顧忌,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龐老六咬牙切齒,問道:「你還想怎樣?」
魏長樂笑道:「剛好我要去山陰赴任,宋隊率老馬識途,正好給我們帶路。你們先回山陰,宋隊率就陪我們一起隨後趕到。」
「魏二爺,你.......!」
「滾!」魏長樂臉色一沉,隨即冷笑道:「告訴那邊,山陰縣令很快就會到任,都給老子好好等著!」
宋坤唯恐激怒魏長樂,急道:「你們......你們先回去,我陪......我陪二爺一起赴任,讓那邊備好接風宴!」
夜哭郎們面面相覷,龐老六握住拳頭,終究是吩咐道:「撤!」
一陣嘈雜過後,龐老六領著一眾夜哭郎拍馬而去,只片刻間,就走的乾乾淨淨。
見得夜哭郎離開,百姓們紛紛拿起包裹。
有人知道夜哭郎睚眥必報,保不准還會折返回來,這裡是大凶之地,哪敢再留下。
眾人拎著包裹立刻便走,一時間眾人四散而去,被燒毀的酒鋪邊上,只剩下寥寥數人。
魏長樂也不阻攔,收回馬刀。
宋坤剛鬆了口氣,彘奴卻已經揮過來一拳,打在宋坤後腦勺,宋坤只覺得眼前發黑,再次昏厥過去。
「小伙子,有前途!」魏長樂笑道。
彘奴羞澀一笑,收起匕首,過去直接將銀子和文書撿起,送到魏長樂這邊。
魏長樂只是收起文書揣進懷中,回過頭,卻發現那酒鋪掌柜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在酒鋪里見過的夥計,此刻依舊是臉色煞白,跪在掌柜身旁直掉眼淚。
另一人卻是一身灰褐色的粗麻斗篷,頭戴冪羅斗笠,看不清面容,正在為掌柜的拔箭。
魏長樂知道箭入骨肉,要將之取出並非簡單的事情,需要講究技巧,這斗篷人既然敢取箭,那就是有這本事。
他緩步走過去,在掌柜身邊蹲下身子,看向那斗笠人。
雖然天地間一片昏黑,好在酒鋪的大火還沒有熄滅,藉助火光,透過冪羅,依稀可以看到對方的面部輪廓,對方竟是一名女子。
斗笠之下,那是一張頗為飽滿的面龐,膚色白皙,瓊鼻朱唇,看上去不算年輕,正是一拍屁股就知道換姿勢的年紀。
斗篷女子雙手麻利,先取了掌柜膝蓋上的箭矢。
在掌柜痛苦叫聲中,迅速地用水袋中的清水清洗傷口,然後又拿了一隻瓷瓶子,將裡面的藥粉小心翼翼倒在了傷口處。
「這是傷藥,敷上之後,你這條腿不會瘸。」女子聲音輕柔,說話卻乾脆利落:「藥效會導致疼痛,忍耐片刻。」
掌柜臉色慘白,額頭冒汗,卻感激道:「多.....多謝!」
魏長樂習慣性往女子胸口瞄了一眼,灰色棉衣對襟裹著沉甸甸的胸脯,腴沃傲人。
穿得厚實,也掩蓋不了你的胸襟寬廣,有容乃大。
目光回到女子臉頰,開口問道:「你是傅文君?」
斗篷女子只是開始為掌柜拔除肩頭的箭矢,也不看魏長樂,淡淡道:「夜哭郎是山陰的一群地頭蛇,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你今日與他們結下如此仇怨,還敢繼續前往山陰赴任?」
她嗓音宛若清霜寒,落在耳朵里,又像是清晨中飲了口米酒,寒中帶點糯軟。
「你說我前往山陰,是我怕他們,還是他們怕我?」
魏長樂盯著女子的側臉,此時越看也是越清晰,珠圓玉潤,沉穩中散發著成熟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