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流水席,卻也有主桌。
主桌上除了兩位舉人、族長、族老們外,還坐著族學裡的先生們,其中朱先生坐在主座。
沈逾白並未入府學,算下來還是族學的學生。
沈族族學教出了一名解元,此消息傳出去,致使沈族族學名聲大躁。
作為教導沈逾白的老師,朱先生也是聲名遠播,許多大族派人來請朱先生去家中給子輩授學。
朱先生雖春風得意,卻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一一都拒了。
今日開席,面對沈逾白敬酒,他接過一飲而盡,興奮之餘,只覺此生能有解元學生,便是無憾。
正熱鬧間,有人趕來稟告:「縣尊大人親臨了!」
族長大驚:「快快迎接!」
上百桌席面,從祠堂一直擺到村口,族長領著眾人匆匆在桌子間穿插。
待走到村口時,徐縣令的轎子正下轎子。
見眾人要跪下行禮,徐縣令笑著道:「本官今日不請自來,沒有叨擾各位也就心滿意足了,萬萬不好再行跪拜之禮。」
既然縣尊大人開口,眾人也就不再跪拜。
沈逾白和沈知行上前,行了個晚生禮。
徐縣令笑著連連點頭:「我今日特來湊個熱鬧,兩位沈老爺莫要嫌棄才是。」
一個舉人已經足夠讓徐縣令重視,何況還有個解元,徐縣令著人打探消息,得知是今日開席,就早早坐轎子過來了。
既然徐縣令親自過來,自是要坐主桌。
也只有沈逾白和沈知行親自作陪才夠分量,好在三人有心交好,倒也相談甚歡。
這一幕讓沈族人頗自傲。
往後出去說縣尊大人親自來給沈族兩位舉人賀喜,那必被人高看幾眼,便是說話的聲音也會更響亮。
而旁村來吃席的人也是羨慕不已。
中了舉就是不同,連縣太爺都要親自上門結交。
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往常想見見縣太爺都難,真是人與人不能比。
這般想著,倒是有不少人心中泛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賓主盡歡時,又有人跑過來稟告,說是建康府秦家來賀喜了。
徐縣令面上難言喜色:「秦家可是權貴之家,也來給逾白賀喜了。」
他只知道沈逾白與崔知州關係匪淺,如今才知竟連門檻極高的秦家都看中了沈逾白。
十八歲的解元果真非同凡響。
此刻的徐縣令無比慶幸自己來得早,若在秦家之後過來,對沈逾白而言,便再沒什麼情義可言。
沈族人雖不知秦家,可聽徐縣令如此激動,猜想這是連徐縣令也高攀不上的存在,都是目光灼灼。
沈知行卻是心裡打鼓,壓低聲音問沈逾白:「秦家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
沈逾白眸光晦暗:「客人上門,便該迎接。」
沈知行急得要去抓沈逾白的衣袖,可沈逾白已然起身離開,他跺了下腳,匆匆起身跟上。
一行人到村口時,村口已停了輛馬車,馬車四周圍了不少侍從。
沈族長趕忙上前,拱手客氣道:「可是來沈家灣的貴客?」
站在馬車旁的管事上下打量他一番,便問道:「沈逾白沈解元何在?」
卻連一點臉面都不給沈族長。
沈族長心中微惱,卻知這是貴人的僕從,不可得罪,自覺推到沈逾白身旁。
沈逾白並未上前,只朗聲道:「我便是沈逾白,敢問所來何人?」
那管事側頭去與馬車裡的人說了幾句什麼,就趕忙將馬凳擺好,開了車門,扶下來個穿著錦緞的富態中年男子。
男子手中盤著兩顆核桃,站在馬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沈逾白後一抬手,就有一隊下人端著托盤走向沈逾白。
托盤上用紅布墊著,上面分別擺放不同的東西。
最靠近沈逾白的托盤裡是塊上好的絹帛,第二個托盤裡放著支狼毫筆,後續幾個便是一些珍貴藥材,最靠近錦衣男子的是一托盤的銀錠子。
四周響起吸氣聲,就連徐縣令都看得雙眼放光。
這些好東西,就連他也未見過。
再看沈逾白時,已是難掩羨慕。
少年成名果然非比尋常啊……
沈逾白掃了眼,面露不解:「這是何意?」
富態男子給了身邊管事一個眼神,那管事朗聲道:「我們五爺賞識沈解元的才學,今日特來向沈解元提親。」
沈族長與長老們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瞧出不對。
此等姿態哪裡像是來說親的,倒像是來搶親的。
沈族長拱手笑道:「幸得五爺看重,今日是我沈族的流水席,不方便談論此事,待來日我請一媒人再登門,您看如何?」
秦五爺臉色一沉,終於開口:「我已親自上門下聘,就沒將聘禮往回拿的道理。」
沈族長附小做低:「便是要說親,也該我男方上門下聘,哪有女方下聘的。」
秦五爺手上動作一停,似笑非笑地看向沈逾白:「畢竟是沈解元入贅,我秦家定要給些排面的。」
沈氏族人臉色巨變。
沈族長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
便是尋常男子,但凡餓不死,都不會入贅。逾白可是堂堂解元,前途無量,怎能入贅?
他沈族辛苦培養的人,如何能被人搶走!
不待他開口,身旁靜默無聲的沈逾白率先開口:「謝秦家的青眼,我已有心儀女子,不會再與她人成親。」
秦五爺臉上閃過一抹惱怒,語氣也冷了下來:「一個小小舉人竟也敢不將我秦家放在眼裡!」
身後那管事立刻叫嚷:「能入贅秦家是你的福氣,莫要不識好歹!」
沈逾白輕笑,笑容卻毫無溫度:「我有功名在身,又師從崔知州,不知你們該如何處置我這個不識好歹的舉人?」
秦五爺神情一變,轉瞬又是冷笑:「莫要扯崔明啟的大旗,他不過一個流官,待任期滿了就該調走,我秦家卻世代居於此。」
話語裡的威脅之意毫不掩飾。
整個建康府本就是秦家的勢力,以往任職官員多與秦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就算沒關係,待上任後,或利誘,或捏住把柄脅迫,總能讓其就範。
可偏偏來了個軟硬不吃的崔明啟,如鯁在喉,讓秦家這幾年極難受。
一個崔明啟還未解決,又來個勢頭極盛的沈逾白。
從院試到鄉試,秦家頻頻出手,竟沒能將其按下。
假以時日,必成一禍患。
當家的秦老爺子便道:「既暫時壓不下他,就將他拉入我秦家。」
陣營劃分除了同宗同族、師生外,就是姻親。
秦家如今只五爺的二女兒適齡,恰巧那二女兒因與一戲子私通有了身子,若能儘早與沈逾白成親,便不會有人起疑心。
秦老爺子盤算得好,奈何秦五爺心中瞧不起窮鄉僻壤考出來的沈逾白。
中了解元又如何,還不是一個小小的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