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姒離沒有聽清。
什麼叫做『你不是妘秋白和風寧的女兒』?
姒離迫視著他。
曹恆別過臉,不敢跟她對視,從面前壘牘如山的書冊里抽出一本,打開其中一頁遞給她。
只是那麼看了一眼,姒離整個人就僵在那裡,如同坐在寒冷無比的千年寒冰上。
她直愣愣地盯著那一頁,那黃黃的冊子被她直盯得快要滲出血來,胸口飛舞的朱雀感受到她血脈的急劇流動,忍不住加快了速度,仿佛要從她心裡迸出來。
她腦海里有個劇烈的聲音狂呼。
不是的!不是的!
錯了!
錯了!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十八年前,不,十九年前,妘秋白和風寧成婚,除了他對風寧的情誼,更多的是誅殺伏綏的共同目標。
他們要生出一個擁有靈根的女兒,這樣才能知道伏綏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但……
如果生不出擁有靈根的女兒,就很難知道伏綏的計劃,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畢竟數千年過去了,風氏一族的血脈是如此的穩定,從來沒有生出過擁有靈根的孩子!
從來沒有!
所以妘秋白和風寧做了Plan B。
Plan B就是,用一個擁有靈根的女孩替代。
所以當他們成婚懷孕時,風寧和妘秋白為了蠱惑伏綏,用了各種辦法,讓伏綏不要盯他們夫妻太緊,畢竟孩子到了三歲靈根才會穩定。
伏綏答應了。
風寧和妘秋白生下一個女兒,女兒一出生都不帶靈氣。
一直暗中幫他們的曹詢,也就是曹恆的師父行動了——那時董煊公開驅逐妘秋白。
同時,離火宮轄區內新出生一女孩,只比風寧的女兒大兩個月,擁有單一火靈根——這便是姒離。
他們分別為兩個女孩餵忘憂草,在伏綏來前調換了兩個孩子。
可單一火靈根如此重要,怎麼會有人不盯著這個孩子的去向呢?
不好意思,還真沒有人盯著姒離。
不是曹詢帶她離開帶的早,大家沒有來得及發現,而是姒離的真實身份。
景氏族人!
當年曹詢忙著掉包計劃警惕伏綏,一時間疏忽,景佩蘭叛變將血丹的方子拿給宋善,並幫宋善煉製血丹。
景家人因為此事被罰,剝奪了原來的待遇。
所以即便景家人內部知道姒離,他們也不會說出口,因為他們還在受著懲罰,因為姒離是唯一能幫他們解除懲罰恢復待遇的人。
此事極其隱蔽。
冊子後面幾頁有妘秋白和風寧的畫像,有姒離親生父母的畫像,姒離跟她母親年輕時有八分像。
而她的父親她曾經還見過——景福。
姒離的手忽然一松,書冊掉落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心裡激盪不已,五臟六腑因為激動而抽搐起來,疼得她額頭上滾起大顆大顆的汗珠。
十多年來,她所受的煎熬和為報仇所做的冰冷的算計,那些個不眠夜和對不住摯友無辜,都是錯的!
曹恆滿含憐惜和歉意地看她一眼,目光中有些哀傷,又轉過臉凝視著不遠處的窗戶,仿佛陷入久遠的記憶里。
「當年伏映雪殺妘秋白和風寧,其實她能殺得如此容易,主要是因為你的身份是假的,他們試圖把你重新帶回離火宮撫養,也說服了伏綏。
伏綏來離火宮跟宮主談判,有虎妖找伏綏打架希望在修仙界博個名聲,伏映雪以為他們是一夥的。
情況緊急,為避免你的真實身份被察覺從而影響大局,他們夫婦只能赴死。」
從此,姒離一個不到四歲的娃娃落在伏綏手裡。
為了避免姒離一天到晚哭著找爹娘,伏綏再次餵給她忘憂草,姒離的記憶再一次被清洗。
為防止姒離長大後找伏映雪報仇,伏綏綁架風靈,對外說風靈是風氏後人,姒離不是。
姒離咧開嘴冷笑。
怪我嘍!
她無言以對。
曹恆不敢看她的眼神和表情,繼續感慨道:「這也是為什麼離火宮忽視你的真正原因,因為你一旦出現在離火宮,你就有暴露的風險。」
只有讓姒離跟離火宮物理隔絕,那些認識景福夫妻的人才不會察覺。
難怪離火宮一直不來找我,原來不是因為厭煩我,而是怕接觸太多我的身份被泄露……姒離冷笑。
「妘牧行事全憑感情,擔不起重任,所以他被宮主強力壓制。」
姒離留意到,曹恆評價妘牧時,是咬著牙說的。
妘牧『出於好心』破壞過不少曹恆的計劃。
比如萬草園大火事件。
曹恆為修仙界平民推進仙盟,計劃跟宋善屏棄前嫌一起合作,宋善也有合作的苗頭——那時曹恆還不知道誅殺伏綏要用青金鼎。
假以時日,天衍宗會被他有條不紊地削弱,對所有人都好。
但妘牧不僅把計劃告訴給姜原,還讓姜原在萬草園起火,從此拿捏住曹恆,如果曹恆跟宋善合作,他就把萬草園起火真相抖落出來。
妘牧的想法很簡單,宋善是壞人,曹恆不能跟宋善合作,他『好心』幫他守住底線。
「你還記得屈忠吧?」曹恆輕輕問道。
姒離不想說話。
曹恆也不指望她搭理自己,繼續道:「屈忠不是因為發現萬草園大火的原因被殺的,而是他看到了你,又看到了景福……
他經常出入神農山,對神農山的幾個管事很熟悉,自然也認識景福夫婦……」
姒離僵硬著脖子轉過來看他。
曹恆微微點頭。
為了避免姒離的真實身份泄露,景福夫妻被困在神農山最深處,平時不見離火宮弟子,甚至認識景福夫妻的景家人,也都被分別調離到各地,避免他們跟姒離接觸。
屈忠還是一下子發現姒離跟親娘長得像,準備找機會確認一下,妘牧也忽然想起來,臉色煞白,連夜找曹恆商量對策。
於是屈忠被殺。
當時妘牧給姒離的原因是,萬草園大火跟他有關,且帶姒離去當年宋善煉製血丹的地點,告訴她景家人曾經犯下的錯誤。
後經過一番絲滑的調整,妘牧留在離火宮,曹恆帶走姒離。
「妘牧是兩年前才知道的真相,他這個人不擅長演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伏綏強大難以撼動,他居然說要告訴你真相,我必須把他剔除在外……
伏綏相信你是風寧的女兒,如果告訴你真相,恐怕你命不久矣,為讓你專心跟我一起對付伏綏,我以放棄繼承人身份為代價,讓宮主再一次彈壓妘牧。」
姒離依舊冷笑。
我還得謝謝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