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乃京城望族,即使放在開國功勳裡面,也能夠排進一流行列。
褚楚兒進了偌大的盧府,穿過拱門走廊,亭台樓榭,匆匆直奔客廳。
「我要見你們盧家二少爺。」
「縣主請稍等,我去叫少爺過來。」下人吩咐一聲,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側門處走出一個十四歲左右的華服少年,看到褚楚兒的身影,哈哈大笑了起來。
盧白風一眼就認出這個小丫頭是誰。
「呦,這不是手下敗將嗎?今天早上辯論不贏,還沒長教訓呢?」
褚楚兒咬著嘴唇,小臉極為認真的說道:「道歉。」
「道什麼歉?」
「給景王殿下道歉。」
盧白風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噗嗤笑道:「此事雖因景王而起,終歸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為什麼要給他道歉,而且我也沒說錯什麼啊。」
他盧家可不是那幫下三流的家族,他爹是內閣大臣,他表弟更是當朝三皇子,只是人也比較倒霉就是了,居然沒有覺醒神血。
若不是這個什麼二皇子,表弟豈會一聲不吭的就遠走中洲。
盧白風眼眸浮現冷意,他其實也沒打算招惹這個丫頭,他爹好歹也是開國冊封的國公之一,今早自己只不過是在學堂裡面跟其他子弟閒聊,對二皇子發了幾句牢騷,順嘴罵了一句,就被這丫頭片子找了上來,說要好好辯一辯。
毫無疑問,他們人多勢眾,對方無疑是自討苦吃了。
盧白風見對方的臉色不好,伺機嘲諷道:「難道你想用你爹來壓我嗎?論官銜,現在我爹的官位還要大兩品呢,你爹雖然有著國公的頭銜,說到底,還不就是個諫台司大夫。」
褚楚兒想起楚景年的話語,眼神驟然變冷,身上的青色文氣激盪而出,將少年震得倒退數步。
「道歉!」
盧白風穩住身形後,頗為詫異道:「還不過七歲,就已經步入儒道第二境,凝聚出了文氣,倒是有些本事。」
「不過今天,我必須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盧白風向來被自己的大哥壓一頭,心底頗有怨氣,自負不弱於任何人。
他同樣激發出身上的文氣,化作無數綠色蒼蠅小字,朝著褚楚兒射去。
很快,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交織在一起。
閃爍著光芒的文字,照耀著整個大廳,一旁的下人見這架勢,直接前去稟告後院的老爺。
後院池塘,風景宜人,雪竹亭亭玉立。
有兩人面前堆砌茶具而坐,有說有笑。
倒茶的中年男人面容淨白無須,氣質儒雅非凡,有大儒風範,他正是盧家這一代的新任家主,盧正淳。
對面的藍色儒衫老者頜下白須飄飄,仙風道骨,浩然之氣圍繞周身三尺,宛若白日。
他捧盞細抿,正作點評,此時有一位冒失的下人闖了進來,大敗雅風。
「老爺,大事不好了!少爺跟福國公府的小姐打起來了!」
下人氣喘吁吁的匯報。
「福國公府......褚家。」
讓本欲呵斥的盧正淳蹙起了眉頭,他先看向儒衫老者,露出抱歉的神色:「澹臺先生,家事叨擾,恐怕要失陪一陣了。」
已至年關,他好不容易才請來眼前的這位來府上作客,沒想到卻被攪了雅興。
盧正淳轉頭對下人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儒衫老者輕笑擺手:「無妨,老朽隨你一起就是,令郎年紀輕輕,就已經明心立命,開始溫養浩然正氣,倒是頗有大世之才。跟人起了衝突,必有緣由,切莫責怪太深。」
「承蒙先生高看了。」
盧正淳謙虛了一句,可嘴角卻是遮掩不住笑容。
天下有七十二書院,三大學宮,收納讀書種子無數。其中最高等的學府,自然是三大學宮,由文廟直接統轄,不隸屬任何王朝,地位同等於王朝親自設立的官府。
古往今來,文廟之中,誕生過一代又一代的聖人,乃是儒道執牛耳者,天下讀書人,最大的夢想,皆是在廟祝之中,擺放一尊自己的聖像。
眼前這位儒衫老者,正是來自三大學宮之一的衍聖府,有著聖賢之稱的「澹臺先生」。
盧正淳起身來到客廳之中,戰鬥恰好結束。
一道身影倒飛而出,滾倒在地上。
盧正淳臉上原本的笑容頓時消失,眉頭蹙起。
他看到自己的兒子,躺在地上,正蹣跚爬起,他的對面,站著一個五官粉琢玉雕的女孩。
而褚楚兒則是來到比自己高半個身子的少年面前,認真道:「現在可以道歉了嗎?」
盧白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輸給一個七歲的丫頭,面色羞憤,毫無臉面可言,可還是嘴硬道:「你一定是用了法寶!我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
褚楚兒輕哼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你輸不起就直說,我可以比到你認輸為止!」
盧白風沒想到這個丫頭如此執拗,只能氣惱道:「你太幼稚了!」
「風兒,怎麼回事?」
盧正淳朝著盧白風嚴厲質問道。
盧白風見到親爹到來,也是有些懼怕的,連忙上頭低頭,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
盧正淳聽完,勃然大怒,當場就想給兒子一巴掌,可外人在側,還是忍住了,他開口罵道:「混帳東西,我平日裡跟你講了多少道理,不要仗著肚子裡有些墨水,就口無遮攔,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嗎?讀的書都被你吃了!」
一旁的澹臺先生安撫道:「盧尚書息怒。」
他是客人,不好插手別人的家事,不過這個小姑娘的表現他卻是看在眼裡。
澹臺先生端詳了一番褚楚兒,跟以往的大家閨秀都不一樣,不是那種沉悶恬靜的性子,反而眼神聰慧明亮,想法很有主見。
一般孩童,這個年紀才剛剛認字,更別說看書了,單論儒家經典這樣晦澀的讀物,恐怕要十幾歲才接觸。
他不由笑問道:「你小小年紀,卻懂得聖人的道理,不知師承何人?」
「家師是金陵書院的陳老。」
澹臺先生點點頭道:「那你我倒是有些淵源,五年前,我曾到金陵書院講學,與你老師有過一面之緣,論道過數日。」
「先生您是哪裡的大家,居然認得我老師?」褚楚兒的大眼睛盯著老者,無比好奇。
「哈哈哈。」澹臺先生笑了笑,撫須道:「我名澹臺(tai),單字一個明,來自衍聖府。」
「澹臺明......」
褚楚兒小嘴呢喃一聲,驚呼道:「您是文廟七十二聖賢之一的澹臺明!」
「正是。」澹臺明微笑道。
「見過澹臺先生。」褚楚兒極為端正的行了一個儒道大禮。
她自然知曉澹臺明在儒家算是什麼人物。
澹臺明哈哈一笑,這個丫頭看起來還真是可愛至極。
盧正淳表面對自己的兒子怒其不爭,可終究還是站在自己兒子這邊,這會兒看到澹臺先生對褚楚兒十分感興趣,也不好對這位褚家大小姐責備什麼,只能對兒子呵斥一聲:
「犯了錯就要認,還不快給褚小姐道歉!」
「是......」
盧白風憋紅了臉,像是擠牙膏一樣從牙縫扣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褚楚兒一本正經道:「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如有下次,我褚楚兒定不輕饒。」
盧正淳對眼前這位清平縣主,自己對自己兒子得理不饒人,當即也是有了火氣,淡笑道:「你讀過不少書,應該懂得得人饒處且饒人的道理,各自退後一步,便是海闊天空。」
褚楚兒面對盧家家主,氣勢也不落下風,質問道:「為何其他人讀過書,尚且可以睚眥必報,我讀了書,就要得人饒處且饒人?這是道理對不對的問題,不涉及其他。」
這句話頗有爭鋒相對的意思,她不認可盧正淳的話。
盧家家主顯然想幫他兒子說話。
盧正淳以一副前輩的姿態,語重心長道:「對於世俗女子,相夫教子,是天經地義。你踏入修行大門,生在王公之家,已是不易,何必再生禍端?」
褚楚兒態度堅決,一點也不迷茫,搖頭道:「所謂天經地義不過世俗偏見而已,尚書大人對於我的看法,何嘗不是世俗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鎖。其他人心甘情願,我褚楚兒偏不,我就要讓天下人看看,男子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你!」
盧正淳想說什麼,卻又不想以大欺小,沒想到,這番辯論下來,自己氣勢上居然會占據下風。
澹臺明見到二人的辯論,不但不阻攔,甚至眼中滿是欣賞之色。
他朝褚楚兒發起邀請道:「近來年關,老朽會在皇宮講學,縣主可有興致前往旁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