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看天意
就在王欽若去到了蔡齊府上的同時,張耆也找上了曹瑋。
不過,限於武將之間的私下結交有些敏感,張耆並沒有到曹瑋的府上拜訪,
而是掐著下衙之前的時間,將曹瑋叫到了自己的公房當中。
「見過樞使。」
張耆此刻站在牆邊,看著面前的邊事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聽到身後響動,便將曹瑋迎了進來。
兩人相互寒暄了幾句之後,張耆便語氣平靜的開口道。
「我要致仕了—」
曹瑋一愣,還未及開口發問,張耆便繼續補充道。
「太后的意思。」
於是,曹瑋沉默下來,似乎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道。
「樞密院多年平穩,全賴樞使主持大局,如今樞使要走,我這心裡,著實是有些....
張耆笑了笑,道。
「我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步伐,未來不管是開疆拓土,還是收復燕雲,都要託付在你的手裡了。」
曹瑋皺了皺眉,敏銳的察覺到,張耆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
「樞使,你的意思是——」
張耆點了點頭:「今日覲見,太后問我,致仕之後,何人可以接任樞密使一職,我推薦了你。」
這話一出,曹瑋頓時一驚,連忙站起身來,道。
「樞使,曹某何德何能,敢當此大任!」
然而,張耆卻擺了擺手,道。
「你不必推辭,如今朝廷的武臣當中,能出任樞密使的倒是有幾個,但是,
要麼年老體衰,要麼怯懦畏強,我觀陛下之意,未來攻滅党項,兵鋒遼國勢在必行。」
「樞密使一職,需當是你這等精通邊事,年富力強之人擔任。」
曹瑋沉默片刻,旋即道。
「多謝樞使讚譽,曹某愧不敢當。」
見此狀況,張耆便知道,曹瑋也有這個心思,於是,他沉吟片刻後,又道。
「我致仕之後,能與你爭奪樞密使之位的有兩人,其一是夏,他與你同為樞密副使,背後又有文臣支持,算是有力的競爭者,其二是康繼英,他為人平和,此次攻取綏州,又有功勳,資歷,人脈,功勞都夠,但是,缺點是太過怯懦。」
曹瑋想了想,道。
「夏的可能性應該不大,樞密使一職,說到底,還要官家定奪,此前官家有言,樞使當自沙場出,我竊觀官家之意,並不想讓樞密院被文官操持,除非是迫不得已,所以,不太可能是夏接任。」
「至於康都指—·
曹瑋語氣停了停,也感到有些棘手。
康繼英此人,出身將門,累有功勳,多年在禁軍當中任職,如今又有攻取綏州的功勞,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顯然都是他更合適一些。
張耆搖了搖頭:「不止如此,除了康繼英的優勢之外,你的身上,也有些容易被人詬病之處,曹娘子在宮中雖非正位,可你曹家,也畢竟是外戚,若你來繼任樞密使,朝中不免會有大臣以此來做文章。」
曹瑋默然,這一點他當然清楚,這也是他之前一直都沒有考慮過自己能夠接任的原因。
「不過」
就在這個時候,張耆的神色卻是一動,看著曹瑋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蹉。
「我倒是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看張耆這個樣子,曹瑋不由有些奇怪。
於是,張耆便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一份奏報,說康繼英在班師回朝之時,手下軍士有踐踏民田之事,當地府衙欲將這些軍士治罪,被康繼英所阻止。」
「此事被我按了下來,現下並無人知曉,如今,反正我也要離去了,可用此事,在陛下面前參上一本,雖說不能真的將康繼英怎麼樣,但是這個當口,出了這樣的事,自然可以阻止他接任樞密使。」
「康繼英若被排除在人選之外,再加上我在太后和陛下面前為你推舉,當可有七成把握,如何?」
曹瑋微微一愣,他沒想到,張耆竟然會為了他費心至此。
一時之間,心中也不由有些掙扎。
要知道,樞密使作為武臣能夠達到的頂點,曹瑋要說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但是—
「多謝樞使好意,但是,康都指乃是此戰的功臣,如今邊事嚴峻,正該是朝中文武大臣團結一心,共御外敵之際,豈可因爭權而相互內耗?」
「樞密使一職,干係重大,想必陛下自有裁決,不論到最後結果如何,曹某保證,都會竭力盡心,還望樞使放心。」
雖然很心動,但是,到了最後,曹瑋還是拒絕了張耆的提議。
樞密使的職位雖然誘人,可對於曹瑋來說,他也不願意用這等手段去暗算別人。
何況,就像他說的那樣,康繼英畢竟是打贏了仗的功臣,結果,如今他連汴京城都沒回,就遭到這樣的攻計,傳了出去,底下的普通禁軍該怎麼想?
好不容易打贏了仗,朝廷不說賞賜,還因為這等區區小事就降下責罰·——
曹瑋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自然清楚,真要是這麼做了,對於軍心會有多麼大的打擊。
看著起身正色,抱拳行禮的曹瑋,張耆的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道。
「也罷,既然如此,那就聽你的吧,我能做的就這麼多,至於最後能不能擔起樞密院,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謝樞使。」
曹瑋倒是沒有多想,再度行禮之後,便退出了公房當中。
然而,待到他的身影走遠,坐在原處的張耆,臉上卻突然露出一絲笑容,
道。
「張殿頭,如何?」
話音落下,和這間公房連接著的,平時用作張耆午間休息的小屋中,傳出一陣響動。
隨後,一道人影出現在了門後,竟是皇帝的御前親隨,張從訓!
只見他推開房門,走到公房當中,看著曹瑋離開的方向,眼神當中,也多了幾分讚許。
轉過身來,張從訓躬身道。
「張樞使放心,方才的情形,我會如實稟報陛下。」
「有勞張殿頭了——」
張耆站起身來,輕輕欠了欠身,語氣當中也頗有幾分感嘆,道。
「曹副樞是這一代當中難有的賢才,若是他當真能接任樞密使一職,對於日後軍政戰事,都必然是好事,只是,朝中對他身份有意見的人不少,恐怕不易啊。」
張從訓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張耆這話是什麼意思,輕輕點了點頭,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再度拱了拱手,隨後便同樣轉身,匆匆趕回宮去了。
直到此刻,張耆才重重的鬆了口氣,神色當中頗有幾分悵然若失,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就真的只能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