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早朝宣制
福寧殿中。
趙禎聽張從訓將樞密院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之後，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曹瑋。
大宋的弊病眾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相互內鬥，再加上武人自輕。
當然，這本質上來說，是大宋的歷代皇帝奉行所謂的祖宗家法釀成了後果。
但是，不論原因如何，局面已然形成，想要扭轉，就殊為不易。
自打趙禎登基以來，不管是對中書還是樞密院，他都在竭力嘗試，要改變這種現狀。
從官制改革，到培養雲驍衛，都隱含著這種意思。
如今看來，效果還是有的，這次伴隨著王欽若即將致仕，而產生的政治風波，到如今為止，除了劉娥還政這個意外之喜，另一個就是張耆和曹瑋的反應了。
在明白自己未來的命運之後，張耆雖然有些失望，但是，卻也平和的接受了這並不奇怪，樞密使作為軍政長官，在歷個樞密使中，只要是武將擔任的情況下，升賞降黜，本人都不會提出絲毫的異議，否則面臨的，就必然是被群起而攻之。
更不要提，張耆本身性格就不是一個強硬的人，他能夠迅速接受這個結果很正常。
但是，在接受之後，他轉而推舉了曹瑋來繼任，就著實是讓人有些意外了。
還是出於避嫌的考慮，一般情況下，宰相在辭任的時候，向皇帝建議，推舉後繼者是常事，但是作為樞密使，這麼做就很容易惹人懷疑了。
所以，當趙禎從劉娥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的確是有些吃驚的。
張耆給出的理由和他對曹瑋說的一樣，接下來大宋可能要面臨諸多戰事，樞密使一職，需要一個年富力強，且熟悉邊事的武將接任。
這個理由並不重要，因為原本，趙禎也本就沒打算再用文臣來執掌樞密院。
但從這件事當中可以看出一點，那就是，在趙禎對文武大臣不偏不倚的對待下，在攻伐西夏的這場戰事加持下，袁弱已久的武臣，開始逐漸重新拾起了信心，嘗試著鞏固屬於武臣自己的利益了。
這一點對如今文武勢力地位極度不平衡的大宋來說，顯然是一件好事。
別的不說，光是在對夏，對遼的戰事上，長期以來，事實上都是趙禎這個皇帝在獨力推動著。
而他的對面，是整個文官團體，所以，哪怕是到了現在，趙禎也只能在小範圍的宰執層面上，表達未來的初步規劃，而不能真正在朝堂上喊出收復燕雲的口號。
因為那會引來文臣們的反對，雖然以趙禎如今的能力，也足以應付，但是總歸會平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朝堂上的武臣地位衰弱的緣故。
如今張耆邁出了一步，雖然只是小心的試探，但是，也足可說明，是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那麼接下來的第二步，就是看看，曹瑋這個被張耆看重的繼任者，到底有沒有和他同樣的膽略了。
事實證明，曹瑋沒有讓人失望。
張耆拋出康繼英的事，本質上來說，就是趙禎對曹瑋的一次考驗。
對於曹瑋這個人，他的能力和魄力，趙禎是很放心的。
但是，作為樞密使，趙禎期待的是，他能夠頂住長期以來，文臣對武臣的打壓，在屬於自己的軍政領域範圍內，守住屬於自己的底線。
就像康繼英這件事上來說，樞密使應該維護軍隊的利益，而不應該向文臣卑躬屈膝，息事寧人，更不能為了一己之利不顧大局。
曹瑋能夠扛得住誘惑，沒有為了升遷而選擇出賣康繼英，這讓趙禎還是很滿意的。
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趙禎心中很快下了決定，道。
「召翰林學士，東內門小殿入對吧—」
深夜密召翰林學土，其政治意義代表著什麼，只要不傻都很清楚。
張從訓聞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試探著道。
「陛下，要不要再和兩府商議一番？」
畢竟，曹瑋的身份特殊，雖非皇后母家，但也畢竟算是外戚。
然而，趙禎卻搖了搖頭，道。
「不必——.」
於是，第二天的早朝上。
「」.-彰武軍節度使，樞密副使曹瑋，屢有功勳，推誠勇武，即日起，命為同知樞密院事，加食邑一千戶，食實封三百戶，欽哉。」
隨著張從訓在文武百官面前，將手中的制書讀了出來，殿上群臣在短暫的寂靜之後，迅速就變得喧鬧起來，
同知樞密院事，其職權等同於樞密使，但一般情況，只會在樞密使缺位的時候才授任。
如今，張耆還擔任著樞密使，怎麼會鬧出來一個同知樞密院事？
不少人在議論紛紛的同時，紛紛將目光看向了前頭的張耆和曹瑋。
二人當中，張耆一臉老神在在，臉色波瀾不驚，反而是曹瑋，睜大了眼睛，
頗有幾分不可思議。
再看其他的宰執大臣，除了王欽若之外，其餘眾人也都一臉震驚，顯然都沒有提前得到什麼消息。
眼瞧著曹瑋愣在當場，一旁的張耆微微皺眉，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前者這才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準備接旨。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底下的一眾官員也反應了過來，很快，便有御史站出來反對，道。
「陛下，同知樞密院事，乃權設之職，如今樞密院並未缺職，不知陛下因何另授此職？」
有一個人站出來，很快便引起了連鎖反應，立刻便有其他御史也上前道。
「陛下，曹氏乃是外戚，曹瑋擔任樞密副使，已屬違制，豈可執掌樞密院，
還望陛下三思，收回旨意！」
趙禎掃了一眼底下這幫跳出來的御史，不出意外的，全都是一幫平時就天天嶗叻著以和為貴，文重武輕的腐儒。
不過，看著不約而同投來疑惑目光的宰執大臣，趙禎停了片刻之後，還是開口道。
「數日之前，樞密使張耆已經向朕請奏，乞骸骨致仕，張樞使為國操勞多年，如今病痛纏身，朕不忍再繼續勞苦張樞使，故而提拔曹瑋，為張樞使分擔事務。」
這話一出，底下更是變得騷動起來。
因為趙禎雖然說是為張耆分擔，但前後語境一聯繫，所有人都能聽得出來，
曹瑋這個同知樞密院事，其實就相當於是樞密院實際的長官了。
接下來的發展，要麼是張耆之後稱病在府，只掛著一個名義上的樞密使安養，要麼就是乾脆致仕歸鄉，徹底讓曹瑋成為名副其實的樞密院長官。
事情有些突然，讓諸多大臣心中都開始飛快的轉起念頭，一時之間，也紛紛沉默下來。
於是，曹瑋上前，順利將制書接了過來。
然而，片刻之後，殿中卻仍然有那愣頭青繼續站了出來，不依不饒的刨根問底，道。
「陛下，若只是分擔政務，樞密副使足以，曹瑋身為外戚，擔任樞密副使已是超擢，臣懇請陛下三思，不可將樞密重任委任此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