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得寸需進尺
范仲淹?
眾人微微有些意外,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晏殊。
要知道,延州作為邊州,原本就是戰略要地,尤其是自打王曾去了之後,交子錢莊在延州設了分號,更是成為了貿易興盛之地。
如今,宥,綏兩州被大宋攻取,二者互為角,與青澗城連成一線,在延州外圍築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但與此同時,延州因為其地理位置,又是最適合居中調度的,因此,可謂是如今最重要的邊境重鎮。
原本,眾人都覺得,官家否了讓蔡齊去延州的提議,是考慮到王曾在延州經營多年,想要讓王曾自己選一個繼任者。
可誰曾想,官家竟然打算讓范仲淹去?
無辜被眾人注視的晏殊,此刻也是一頭霧水。
要知道,雖然范仲淹勉強算是他的門生,可是,他對老天發,當真不是他在中間活動的啊。
不過,想起當初派范仲淹到党項出使,也是宮中的聖旨直下,晏殊一時心裡也明白了幾分。
恐怕,這真的就是官家對范仲淹此人的青睞了·—
那麼,既然是官家青睞,晏殊心裡也就有了底氣。
雖然說,他自己並沒有主動去替范仲淹求這個差事,但是,送上門來了,也不可能不接。
當下,晏殊便道。
「陛下,臣以為范諫議能在交戰之時,不顧生死,毅然奉旨前往党項談判,
面對元昊等人的脅迫臨危不懼,慨然有大丈夫氣度,於党項族內揚我大宋威儀,
實是有功,臣以為,可升授其為兵部侍郎,知永興軍,併兼領延州軍州事。」
得寸就要進尺,這是大宋官場上被無數次驗證的道理。
范仲淹如今是右諫議大夫,按理來說,再往上升一級,也差不多就是六部侍郎級別了。
但問題就在於,范仲淹這個右諫議大夫,本是為了出使而臨時拔擢的,算是特恩。
雖然說這次他出使党項,立下了功勞,但是,朝中默認的是對他的品級不再變動,而是更換其他賞賜。
可如今,晏殊卻趁此機會提出,要坐鎮延州,非得是重臣不可,以范仲淹的官品,似乎是還欠缺一些。
這算是臨時起意,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再說,然而,面對這個提議,官家卻似乎並沒有要直接否決了意思。
「大相公覺得呢?」
於是,眾人紛紛都將目光看向了王曾,要知道,延州可是他經營多年之地,
如今,卻要被一個晏殊的門生給接過去,到底是否是真的氣量恢宏,從這一點上,只怕就能看出來了。
王曾也並沒有讓眾人失望,只見他沉吟片刻之後,隨即便道。
「陛下,臣也覺得,范仲淹才能出眾,足堪重任!」
話音落下,趙禎也便點了點頭,道。
「既然如此,中書可依此施行,擢授范仲淹為兵部侍郎,知永興軍,領延州事。」
一切塵埃落定,速度快的,就連晏殊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要知道,他原本已經做好了,要和王曾好好爭論上一番的準備,可結果,就這麼答應了?
轉過頭去,看看側旁的同僚們,發現他們的表情,也差不多都跟自己一樣。
於是,這場小規模的朝會,便到此結束。
但是,作為王曾上任之後,首次的御前會議,政事堂的眾人,在結束之後,
卻都沒有閒著。
魯宗道作為言官出身的宰執,回去之後,第一時間就將蔡齊叫了過來,向他交代巡邊御史一事。
晏殊也是一樣,不過,他找的是范仲淹。
雖然說,這次任命是意外之喜,但是,以如今官家對邊境局勢的看重程度,
這很有可能是范仲淹未來晉身宰執的機會,自然要好好交代一番。
錢惟演作為如今中書最沒有存在感的參政,當完透明人之後,照例打卡下班。
說起來,這位錢參政如今似乎是也看開了,太后還政,老一輩的朝堂勢力,
肯定是要陸續退出視野的。
如今看來,王欽若和張耆的退場都很體面,錢惟演自己雖然很想夠一夠宰相的位置,可隨著王曾回朝,這個想法也逐漸偃旗息鼓。
如今的錢參政,就想著有朝一日,自己光榮致仕的時候,再去找找太后她老人家,看能不能混個使相的虛名過過癮也就罷了。
至於李迪和呂夷簡,當然是照例,又聚在一起,開始嘀嘀咕咕起來。
「今日大相公在御前的表現,你怎麼看?」
二人坐在公房當中,李迪眉頭微皺,率先開口。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和王曾打交道其實不太多,當年他在朝的時候,王曾還沒升上來,後來短暫的共事過一段時間,王曾就被丁謂打壓外放出京。
後來,等王曾回京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中書了,之後,等他再次回京的時候,王曾就到延州去了。
所以,對於這位王相公,他其實是有些摸不透的。
尤其是對方今日的態度,到底是真的不在意之前的冒犯,還是蟄伏以待時機,李迪著實是有些拿捏不准。
相較之下,曾經和王曾有著深厚的交情,但是如今又隱隱敵對的呂夷簡,自然要比他了解對方的多。
然而,這一回呂夷簡也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沉吟許久,方才道。
「李相公,有些奇怪。」
「何處奇怪?」
李迪皺眉問道,呂夷簡卻始終沉吟,眉頭越皺越緊,道。
「不瞞相公,以我對這位大相公的了解,他雖然並非眶毗必報之人,但也絕非氣量寬宏,能夠隨意摒棄前嫌之人,此次回京,我等在諸多事宜上都得罪了他,大相公必然會予以反擊。」
「但是,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今日殿上,他明明有機會落井下石,卻選擇輕輕放過,實在是有些不合他的性情。」
這話一出,李迪的臉色也有些失望。
他本以為,以呂夷簡的智謀和對王曾的了解,能夠猜到對方到底想做什麼,
卻不曾想,呂夷簡竟然也想不明白今日的局面。
於是,稍加思索之後,李迪也只得自己推斷,道。
「難道說,他是覺得自己剛剛回京,立足未穩,所以,想在官家和朝臣當中,立一個賢相的樣子?」
若是如此的話,那就好辦了。
身在官場,名聲永遠最能拿捏別人的手段。
但可惜的是,呂夷簡很快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判斷。
「若是要立賢相的名頭,光靠這些可還不夠,何況,如今爵位改制的事,還沒個結果,他當初回京的時候,在官家面前立下了那等豪言,此刻如若反悔,那麼官家必然不悅,可若是依照之前所說推進,那這朝堂之上,只怕會罵聲不斷,
如今的這一點小事,又能起得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