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吳庸被幾名士兵看守,並無驚慌之色,見她出來,卻是垂下了眼。
緊跟她後面的石原卿瞧了個正著,他輕嗤了聲,「六個面首還不夠,這個又是幾時養著的?」
謝安寧尚沒反應,立在檐下的陳子泝聽的唇角抽搐了下,低低咳了聲,道:「謝夫人留步,人我帶走了,若與案子無關,三日內必定將人給你送回來。」
謝安寧微微一笑,道了聲『好』,「陳大人慢走。」
至於一旁的石原卿,她直接無視了。
對方如此無禮,她若還熱情相待,那才真是愧對她這一身傲骨。
陳子泝跟石原卿兩人年紀相差近十歲,還不在同一個衙門當差,但京城各大世族關係網盤根交錯,百年聯姻下來,誰家都能扯上點關係。
兩人同為世家子,又品性相投,很有幾分私交。
這邊,才出了謝家大門,陳子泝就道:「石兄今日倒是有失風度。」
石原卿腳步一滯,神情出現幾分悔悟。
陳子泝沒說錯。
甚至,有失風度都算委婉了,應該是『刻薄』才對。
什麼叫『六個面首還不夠』。
什麼又叫『十六載的青春,換了一個和離歸家的結局』。
人家一介女流,才被夫家趕出門,還沒緩過勁來,他這話跟在對方傷口撒鹽有什麼區別。
他、他…就是聽見那幾個男寵的事,心氣有些不順。
尤其……
石原卿望向身後被士兵押送的吳庸,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了一眼。
年紀比他大。
長得不如他俊。
還只是個私人府邸的護院。
在尋常人看來,這樣的條件或許稱得上不錯,但在石原卿這種見慣驚才絕艷之輩的世家子眼中,吳庸全身上下,都帶著一股跟他名字一樣的平庸之氣。
那女人看上的是曾經名動京城,才冠古今的王大公子。
就是瞎了眼,也不至於選這麼個平庸之輩。
就算要選,也該看看一心跟王少甫比肩的……
石原卿面色莫名紅了起來。
他突然停下腳步,道:「陳兄提醒的很對,我確實不夠有風度,這就回去跟謝夫人當面致歉,你不必等我。」
言罷,也不管陳子泝和周遭幾個下屬什麼反應,轉身,再度叩響了謝府大門。
而陳子泝只是愣了下,然後笑了。
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年歲雖小,但對情之一字,了解還算深刻。
石家嫡幼子,年近而立卻還未曾娶妻的原因,看來是找到了。
原來是跟他一樣。
不過,他的心上人此生,永永遠遠都會遙不可及。
而石原卿,等了這麼多年,竟然見到了曙光。
想到昨日,自己的種種逾禮之舉。
陳子泝苦笑了聲,猛地閉了閉眼,手握韁繩,腰間一個用力,翻身上馬,疾馳離去。
謝府這邊,才合上沒多久的門又被打開。
石原卿熟門熟路走到主院。
謝安寧立在檐下,正因為吳庸被帶走而有些頭疼,家裡大大小小瑣事都是吳庸掌管,琢磨著該提拔幾個心腹上來管事了時,一道去而復返的修長身影就出現在眼前。
「石大人?…你落下了什麼東西?」
「……不算,」石原卿嗓音有些啞,「我是想來告訴你,我剛剛那些話並沒有指責你不守婦道的意思。」
謝安寧愣住,眼睫輕輕一顫。
略顯荒涼的庭院內遍地銀白,今年京城的大雪下的格外有韌性,斷斷續續,始終沒停。
這會兒,就有雪花開始緩緩飄落。
他們一個立在幾道台階之上的檐下,一個站在庭院中,一人垂眸,一人抬眼,視線相交。
四下寂靜,只余奴僕灑掃積雪的聲音。
而這個青年就這麼立在庭院中,任由雪話落在他肩頭,一眼不眨地抬眸看著她,「謝安寧,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話,還作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