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八月十七號,陳銳突然才反應過來,前天竟然是中秋節。
想到了中秋節,陳銳又想起後世聽說過,寧波與其他地方不同,是八月十六過中秋。
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既想到了前世的父母、戰友、朋友,也想到了這一世還沒有真正見過面的父母、家人,又想到了昨日見到的戚繼光。
這是自己穿越而來後見到的第一個大人物……陳銳在心裡想,或許有些交淺言深,但也無可厚非。
畢竟自己是寧波人,畢竟自己在幾年之後一定會掀起什麼,無論如何,自己都繞不過戚繼光這位因為東南抗倭而名留青史的名將。
「大哥。」鄧寶小跑過來,臉上滿是興奮,手裡拎著一個長長的布袋。
「嗯?」
「都是好東西!」鄧寶讓後面的兄弟關上門,從布袋裡取出幾把腰刀。
陳銳眯著眼仔細打量,摁了摁刀身,試了試分量,點頭說:「上品。」
「都是上品!」鄧寶咧著嘴說:「帶回東南,以後兄弟們也能平添幾分威風!」
嘉靖二十六年雙嶼島被攻破之前,陳銳帶著一幫人在沿海打出了名聲,畢竟原身是衛所出身,倒是沒做什麼殺人劫財的事,但也難免與人廝殺。
三年過去了,朱紈在今年正月吞金自盡,陳銳和鄧寶商量過重操舊業,但隨即陳銳長兄陳礬病逝,這才不得不暫時擱置,
不過即使陳銳承襲祖職,也不會放棄海商……事實上,東南沿海的衛所參與海貿是普遍現象。
如果能搜集到一批上品的軍械回去,的確能實力大增……東南衛所的軍械,實在是沒法用,不然陳銳前些年也不會重金買下那柄倭刀。
「回去再說吧。」陳銳隨口應了聲,心想就如今這情況,鄧寶還能從京營中如此隨意的買來上品軍械,實在是不堪到了極點。
「砰砰砰。」外頭胡八敲了敲門,疾步走進來,臉上有些慌張,「大哥,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怎麼了?」陳銳倒是鎮定自若,就算鬧出事來,和自己也不相干……就等著徐階站出來將俺答糊弄走了。
「適才聽說延綏援兵被韃靼打的大敗……」
胡八的話還沒說完,外頭的兄弟就小跑著進來,「大哥,前日與大哥出城的那人來了。」
「老哈?」陳銳臉色微變,大步走出屋子,一眼就看見院子裡的老哈正額頭微汗,兩股戰戰。
將人扯到角落處,陳銳低聲問:「出了什麼事?」
「有點不太妙。」老哈壓低了聲音。
聲音里有著清晰的顫抖,陳銳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應該和自己無關,除非是……
半響後,陳銳低聲問:「延綏兵敗?」
「嗯。」老哈咬了咬牙,「昨日午後,韃靼主力自通州西進,今日晨間突襲,延綏軍大潰,延綏副總兵朱楫陣亡。」
陳銳沉默了好一會兒,俺答是為了通貢,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偷襲來勤王的明軍,除非出了什麼變故。
「今日午時左右,韃靼兩千騎抵安定門,保定兵敗,保定都御史楊守謙生死不知。」老哈語氣生澀,惶恐的看向陳銳,「你說……是不是……」
「你沒漏口風吧?」陳銳深吸了口氣,雙手牢牢的摁在老哈的肩膀上。
老哈試圖掙脫開,連續用力卻紋絲不動,只能無奈的說:「沒人知道,放心。」
陳銳臉色變幻不定,幾日的觀察讓他很確定,京營是絕對沒有戰力的,而第一批來援的大同、宣府邊軍因為糧草不濟而戰力被大幅度削弱。
第二批陸續來援的保定、河間、延綏、遼陽等援軍戰力並不強,至少保定、延綏兩支援軍都已經兵敗。
換句話說,堂堂大明的京師,雖然還號稱有數萬大軍守衛,但實際上是只紙老虎……
陳銳現在怕的已經不是自己和老哈殺了的那個韃靼貴人了,而是怕一戰之下,俺答汗發現明軍的虛弱……
陳銳在院子裡來迴轉了兩個圈,正值黃昏時分,陽光斜斜的射下,老哈側頭看去,正巧看見陳銳的面孔顯得陰晴不定。
「你在城北有落腳地方嗎?」
雖然自己是北鎮撫司總旗,對方不過是東南一個百戶,但老哈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有一處宅子,面積不小,不過算不上上品。」
京城的格局,西貴東富,南貧北賤,城北的宅子就算大一些,因為地段的原因也不值什麼錢。
陳銳又沉默下來,斟酌片刻後才問:「你家裡?」
「呃……我光棍一個。」老哈隱隱猜到了什麼。
「那就好。」陳銳低聲道:「待會兒我叫個兄弟跟著去認個門,一旦出了事……就在那兒匯合。」
「出……事……」老哈聲音都在發顫,「真的會出事?」
「那件事絕對不能說出去,不然你我十條命都不夠死的。」陳銳避而不答,指派了胡八跟著老哈走。
看著陳銳在院子裡一圈圈的轉悠,一直到夜幕降臨,鄧寶忍不住問道:「大哥,戰況不太好?」
「嗯。」陳銳停下腳步,苦笑道:「此番北上,先是重病,若非眾位兄弟,早已喪命,如今又遇險情,只怕要連累諸位兄弟了。」
一個瘦長臉的漢子不在乎的說:「大哥說哪裡話,當年要不是大哥收留,我們兄弟早就被丟下海餵魚了。」
鄧寶更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大哥知道的,小弟現在身上還背著人命官司呢,就是個廝殺漢,多活一天都是好的。」
陳銳用力拍了拍鄧寶的肩膀,此人不是寧波人,是金華府人,因街上斗殺兩個地痞逃亡海上被陳銳收留。
「老鄧,你來安排。」
「明天盯著一個地方。」
「遠遠盯著就行,一旦事不可挽回……我會立即趕過來和你們匯合。」
陳銳在心裡反覆盤算,不自覺的將靠在牆壁上的倭刀拿起,嘴裡不停的吩咐。
雖然沒有回答老哈那句話,但陳銳既不抱太大的希望,同時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一旦韃靼發現明軍的軟弱,萬一京城失守,陳銳必須要找到一個最大限度的安全點……總不能第一時間突圍吧,那樣死亡的機率太大了。
城北是最適合的地點,一方面因為貧困不會招致韃靼的關注,俺答都知道殺進京畿之後先困通州,毫無疑問肯定是知道西貴東富的。
同樣因為韃靼是從通州西進,一旦明軍突圍不太可能走東面,南邊是最可能的方向。
陳銳一邊想著一邊在心裡安慰自己,畢竟還有大同、宣府的邊軍在,去年還在曹家莊殺得俺答膽寒,韃靼未必敢……
此時的西苑萬壽宮內,一直沒有表態的嘉靖帝正對著嚴嵩、呂本、徐階、丁汝夔等重臣破口大罵。
大抵就是,奴家躲躲閃閃推推卻卻,只不過情趣罷了,俺答你也太不講規矩了,居然要直接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