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剛剛是生氣了
簡尤看見何冬臨書桌上讓人目不暇接的書本。
什麼書都有，技術型的、小說類的、學術類的，堆堆積積占滿了整個書櫃。
還有一個角落塞著各種獎狀錦旗，一迭迭的，整齊地塞著，或許是許久不拿出來看的，微微鋪了塵。
天子驕子。
簡尤心裡只划過這個想法，她用手指頭比劃比劃那些獎狀，一個指節還要高，想必是從小到大的。
她眼眸暗了暗。
不得不承認，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就是這麼大。
一時間，她看何冬臨的目光都不一樣了，只仿佛在看一座自己無法攀越的高山峻岭。
連仰望都感覺吃力。
他們一群男孩打了一個多小時遊戲，只覺得心裡疲勞，也到晚飯時間了，便都收拾東西回去。
「小尤妹妹，我叫林千帆，上學有事找我哈！」
林千帆伸手想摸摸簡尤毛茸茸的腦袋，只被她一側臉躲過去了。
「……」林千帆尷尬地收回手，看見何冬臨有些意料之內藏著笑意的眼神，嘀嘀咕咕地跑了。
何冬臨低頭看向她的作業本，微微詫異地睜了睜眼，「你這些字的筆畫順序怎麼這麼奇怪。」
練字的人，一眼就看出來她寫的字的筆畫彆扭。
「這個女字，你是先寫一橫的？」何冬臨指著那個女字。
簡尤盯著他的指尖，瘦瘦長長的，指甲修剪得十分乾淨，她沉默了一會，點點頭。
「我沒學過。」簡尤道。
「沒學過？」
何冬臨驚訝了一下，但隨即便明白了。
簡尤十一歲才被救回來上學，簡家父母不想她落後太多，便讓她一回來就上了小學五年級，五年級以前的基礎全沒有學過。
別人都是老師教的，只有她是自己摸索，磕磕碰碰寫的字像就是了，也不知道什麼筆畫順序。
簡尤看著何冬臨打開了一本他練字用的田字格，上面全是他用鋼筆寫的，她目光驀地一亮。
真漂亮。
或許是字如其人，何冬臨的字乍然一看之下有稜有角鋒利有勁，但細細地看，卻透著一種雋秀之氣，看著十分親切。
簡尤再低頭看自己的作業本，沒對比沒傷害，之前還覺得看著可以，如今一看，倒像毛毛蟲似的。
有些刺眼。
「來，這鋼筆給你，我這還有些入門寫的字帖，你拿去練練，上面有註解筆畫順序。」
何冬臨在那田字格本里拿出一本字帖，顯然是他以前隨手夾在裡面的，再拿一支鋼筆，放到她面前。
她啪地一下合上作業本，扭頭不去看，「我不練。」
「嗯？」何冬臨不解。
「我挺好的，我不需要改！」
簡尤嚯地從位置上站起來便收拾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東西，她低垂著頭也不再講話。
收拾東西的手微微有些抖，好幾次想把本子塞到書包里，卻不是歪了就是折了，顯得心虛心慌似的。
她最後氣了，直接把本子一塞，便把拉鏈拉上。
G城一中對女生的髮型有要求，必須短髮，簡尤頂著一頭毛絨絨的短髮，低著頭。
只把頭頂漩渦的位置給何冬臨看。
何冬臨似乎並不明白說錯了什麼，惹得簡尤一副滿滿敵意的樣子。
「筆畫寫錯了小事而已，糾正一下就好了。」他放輕了聲音，說道。
簡尤倏地抬起頭來，一張小臉緊繃著，像是面對什麼讓人氣憤的事情，「我一開始就這樣，改不了，我就這樣！」
她說完，拽起自己的書包便往門外走，出了房間蹬蹬蹬地下樓梯，像踩在雲霧裡，腳底直發軟。
「小尤？」何冬臨追了出來，站在樓梯口的位置往下看，發現簡尤想拉門離開。
他眉頭一皺，驚訝簡尤跑得這麼快，正打算下去拉著人，大門便率先打開了。
「小尤？！」
何冬臨的父親何從，還有母親文霞推門而入，對於突然闖入視線中的簡尤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簡尤就這樣被攔了下來。
一頓晚飯吃得很尷尬，簡尤一直想走，但是文霞都給攔下來，甚至還直接打給了簡尤的父親簡定安。
簡家父母知道簡尤留宿在何家，什麼都沒問就允許了，只交代了明天家長去學校的事情。
這也被文霞一口把事情攬了下來，她代替周文若去見老師溝通。
簡尤吃晚飯被按在沙發上看電視，身邊正坐著何冬臨，他倒沒什麼反應，只看著電視，姿態鬆散。
「你坐著跟哥哥一起看電視，文姨給你把房間收拾一下。」
或許是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奇奇怪怪的，簡尤直盯著電視，目不斜視。
電視上正播著新聞，正好播著一則拐賣兒童的新聞，人販子就在人家家門口把孩子一抱就跑了。
那是監控錄像。
簡尤心裡頓時一刺，酸水猛地從胃裡泛起來，直冒到喉嚨眼，她渾身僵住感覺發冷發抖，牙齒生理性地上下磕，發出咯咯咯的細微聲音。
電視的畫面猛地一跳，突然跳到了兒童頻道，正播著喜羊羊動畫片。
簡尤愣了一下，扭頭一看，發現何冬臨拿著電視遙控器，正在手裡擺弄著。
「你剛剛是生氣了？」
他正好側過臉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簡尤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何冬臨說過，他的眼睛總纏著一股柔和，像天性使然。
「沒有。」簡尤生硬地撇開臉，答。
「那怎麼要走？」
「我認生認床，在這裡睡不著，想回家。」簡尤覺得自己沒有撒謊。
「小騙子。」他低聲念了一句。
引得簡尤看他，驚愕的，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想練字就不練，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
他笑著道歉，卻是讓人無法怪罪他，仿佛那真的只是他的無心之失，真誠得讓人心軟。
又像是無條件妥協。
這種被事事謙讓的感覺讓簡尤覺得不自在，她不再看他，但是看向那電視裡的喜羊羊，又覺得幼稚。
「這種動畫片，簡則都不看。」簡尤站起身，剛好發現文霞從二樓下來，顯然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文霞招招手，讓簡尤上去。
正好，可以擺脫這種不自在和電視裡幼稚的動畫片，便連忙上樓去了。
文霞打算讓簡尤明天穿何冬臨的校服，畢竟簡尤在學校呆了一天，大夏天的滿身汗味，總不能再穿一天的。
「阿姨，我不想穿，我回家有校服。」
簡尤再次表示想回家。
然而被文霞一口婉拒了，十分柔和的好說歹說，把簡尤說服了。
簡尤無奈，若是文霞態度強硬她還能硬回去，像她跟母親周文若，但文霞這副態度，卻讓簡尤渾身有勁使不出來。
文霞一會送來了她自己的睡衣和明天穿的校服，讓簡尤去洗澡。
簡尤隨手翻了翻，居然發現裡面藏了字帖和鋼筆，儼然就是剛剛何冬臨拿出來的那些。
還附帶了一張小紙條，上面漂亮的字寫著：送出去的東西不會收回來的，寫不寫隨你，鋼筆可以拿去寫作業。
想必是文霞問何冬臨拿衣服的時候，他隨手給裹在衣服里，讓文霞一同帶來了。
簡尤放在一邊，拿了衣服去洗澡，房間裡就有獨立的浴室，她洗完穿著文霞的睡衣出來，趴在書桌上，盯著那支鋼筆和字帖。
好一會，她又翻出自己書包里的作業本，打開對照著何冬臨給的小紙條，左看看右看看。
「丑！」
簡尤撕掉自己剛剛寫好的作業那一頁，兩下捲成了紙團。
她擰開鋼筆，發現裡面已經裝好了墨水，她翻開字帖臨摹了兩下，看著還可以，但是自己在本子上寫，還是丑。
然而作業已經撕掉了，她只好重新展開那團紙團，鋪平了夾在上面就不管了。
她的確是認床的，關了燈縮在被窩裡，耳邊是空調嗡嗡吹動的聲音，她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依舊睡不著。
腦海里划過剛剛在電視上看見的畫面，呼吸便像被堵住了似的，梗在氣管里，仿佛空氣被膠著似的。
兩歲時候的記憶是沒有的，她回來之後無數次想過，她那時候是怎麼被拐賣的，被騙還是被搶，但是簡家對這件事諱莫如深，隻字不提。
正想著，實在太困，熬不住便睡下去了，像一下子被人悶棍打了，直接跌落到地心。
黑暗的畫面瞬間有了光，有了鮮活的畫面。
農村、大山、農田、狗尾巴草。
「讓你跑！跑？跑去哪？呸，狗娘生的玩意，你這輩子都得在這。」
模糊不清的身影揮動著什麼，畫面抖動起來，像攝像機遭到了什麼攻擊似的晃動。
有鐵鏈的聲音，叮叮噹噹的刮蹭水泥地的聲響。
「那是吃人的壞人，不准去接近那些人，不聽話？叫你不聽話，打死了活該！」
那是一根棍子，當著畫面落下來，劃出了一個弧度，就要硬生生地迎頭撞擊。
「啊——」簡尤尖叫著驚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