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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直不願意面對,但我還是等到了這一天。七月的某天,我在步行橋上送別謝安璃。
我們心不在焉地聊了一上午,在他終於必須出發去車站的時候,我終於問道:「你走之前還有什麼遺憾麼?」
「沒有了,」他輕輕搖頭,「畢竟我來到這個城市的願望全部都完成了,我找到了辰溪,重新有了繼續畫畫的勇氣,怎麼還會有遺憾呢。」
「是麼。」我淡淡地應道。我是真的為謝安璃感到開心,同時卻依舊忍不住難過。
結果到最後,還是沒能把我是辰溪的事告訴他啊。
他看著我沮喪的臉溫柔地微笑起來:「而且,我還在這裡遇見了你。」
「少來,」我彆扭地譏諷道,「不知道是誰剛轉學過來的第一天,我想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想也沒想就跟我說不必了。」
他疑惑地挑起眉毛,然後恍然大悟道:「你說那時候,那是因為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啊。」
「你知道?」我驚訝地看著他。
「對啊,」他認真地點點頭,「我來學校那天下午在教室外面等班主任來,你們正好在上數學課。那個數學老師不停地叫陳佳簡,然後你就站起來了。後來聽傅雨希叫你陳簡佳,我還想問你你到底是叫什麼呢。」
我震驚地瞪著他,原來是這樣,我居然為了這件事糾結了那麼久。
還好謝安璃沒注意到我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坐在欄杆上用手在空氣中比劃著名:「你知道麼,那天傅雨希就是站在這裡勸我去參加比賽的,他把那些信還給我的時候,其實我還在猶豫,結果他狠狠給了我一拳。」
「他打了你?」我吃驚地問,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這一段。
「嗯,」他嘴角露出一絲苦澀,「他往我臉上狠狠來了一下,然後指著我說『你看看你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要是我爸在這裡,早就把你痛揍一頓了!』」
「呃……」我不知道這時候應該表示同情還是憤怒。
「所以說遺憾的話,倒是真有一個,」他無奈地笑起來,「就是沒能和你們兩個口中神一般的傅雨希爸爸見上一面。」
我尷尬地移開視線,他還挺記仇。
謝安璃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開口:「其實我覺得,你和傅雨希很像。」
「怎麼可能,」我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我哪裡和那傢伙像了,完全不一樣好麼?」
「不是說性格,」他歪著腦袋想了想,「怎麼說呢……感覺在很多地方,執著的地方,不服輸的地方都很相似,但是對待真心想得到的東西,卻總是彆扭地繞著圈子。」
我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因為都是笨蛋嘛。」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我翻出口袋裡已經被手揉的有些皺的信封遞給他。
「信麼?」他接過來,然後開玩笑道,「不會是情書吧。」
我沒在意他的玩笑,突然自顧自地問道,「謝安璃你想繼續畫畫麼?」
他怔了一下,狐疑地點點頭,「當然,你知道的吧。」
「好,」我認真地交代道,「這封信你一輩子也不許打開,如果打開的話,你一輩子都畫不出畫,就算畫了也沒有任何雜誌或出版社肯要。」
他無語地挑起眉毛看著我:「你這只是送了一個詛咒給我而已吧。」
我看著他沮喪的樣子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什麼也沒說。
「正好,我也有東西要給你。」他說著遞給我一個信封。
「也是信?」我驚訝地接過來。
「嗯,算是吧。」
我自嘲地撇撇嘴:「呵,想不到最後終於能收到你一封回信了。」
「什麼意思?」他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沒什麼,」我趕緊轉移話題,「那麼這個我要多久以後才能打開?」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現在打開吧,沒關係。」
我心裡一陣失落,看來沒寫什麼重要的內容。
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白紙。我展開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地址:「城南區江寧路567號,3號樓31層3101。」
「這是什麼?」我晃了晃,不解地問。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傅雨希現在的地址。」
「我不要。」我面無表情地丟給他。
他委屈地扁起嘴接過去:「你不要小看這個地址啊,我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然後他嚴肅地看著我,「我知道你現在還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但是我想有一天,你一定會需要他的。」
我彆扭地向他伸出手:「那我姑且跟你說聲謝謝。」
「不客氣,」他溫柔地笑了,然後輕輕把紙放在我的手心,「如果有一天,你想清楚了並且願意去這裡找傅雨希的話,你會找到你想尋找的所有東西的。」
他的話我有些聽不明白,是說傅雨希對我很重要的意思麼。
「對了,」謝安璃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欄杆上跳下來定定地看著我,「你之前不是說過,有一個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訴我嗎?」
我心裡一陣慌亂,卻仍然強裝鎮定望著他:「你想聽麼?」
「我想聽。」他清澈的眼睛裡沒有半點玩笑,而是滿滿的認真和期待。
他是那麼認真地在詢問我,並且在渴望著我的回答。
所以,告訴他也沒關係吧。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我不想在最後都對他說謊。
我好想告訴他我是辰溪。
我是辰溪。我是辰溪。我是辰溪!
「其實,我是……」
我望著那雙期待的眼睛,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我喜歡謝安璃溫柔的笑容,堅定的眼神,和他此時心裡充滿的勇氣,因為傅雨希,而再次擁有的勇氣。
我喜歡著這樣的謝安璃。
所以,我想要守護這一切。
「其實,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對著他做了個鬼臉。
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
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地成為秘密吧。